第45章 平城之後

魏宇說哨子是今早醒來只有刷新在他枕頭邊的, 那麽按照以往的游戲狀況來看, 哨子一定不會是唯一刷新的道具。拿到游戲道具的新一批幸運者們擁有了快速升級的秘密武器, 在争奪骰子的過程中有了比其他人更加強有力的依仗。

如果說金骰子代表着無限骰子數量,是游離在規則之外的BUG。那麽刷新的游戲道具就是被規則默認允許的BUG, 既擁有異能又擁有道具的人再一次淩駕于異能者之上。

迄今為止,這場所謂測試人類是否幸運的游戲已經區分出了幸運值的三六九等, 最不幸的早在游戲開始之前就被系統清理出局了;第二不幸的則是那些醒來後沒能獲得随機掉落骰子的無資格玩家,他們只幸存了一天也消失了;第三不幸的是第一次更新後被清除的人……以此類推, 處在幸運游戲最頂端的就是被指南挂在條例裏的寧鸮和同樣擁有上帝骰子的霍一舟,在他們之下,現在刷新出了擁有道具和異能的幸運玩家。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不公平的游戲。幸運如戶外健身器材店老板蔡樂,沒有手機也可以靠刷新點活着, 不幸如霍一舟宿舍樓下大打出手的那個男生,只是在系統清算前一秒把自己的骰子轉交給同伴, 同樣毫不留情地被判出局。

系統的惡趣味遠遠超乎玩家的想象, 它跳出游戲之外, 冷眼旁觀着處在游戲中的人們掙紮求活,全憑心情分配“幸運”。

霍一舟想起自己捏到骰子時耳邊響起的《九歌》,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誰的壽命願意全都交付給所謂的“大司命”掌管呢?

槐山腳下有個買門票的服務亭, 幾人下山的時候把魏宇帶了下來,将他扔在了亭子外的一張搖椅上。邝同悲吹了哨子召喚了幾只野豬把搖椅團團圍住,以防魏宇恢複體力後逃脫。

失去了骰子的魏宇仿佛聽到了耳畔生命的倒計時, 他雙眼無神地任由幾人把他扔在搖椅上,好似一灘沒有靈魂的爛肉。

随意奪取他人用以生存的骰子,讓一座城市生靈塗炭,在重新獲取系統給予的道具之後仍然不死心,依舊對其他人懷着莫大的惡意。他落得這樣的結果,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了。

此時距離今晚的清算還有不到三小時的時間,昨晚清算後再次出現在手機上的更新進度條顯示了這場游戲的4.21版即将上線,會更新些什麽新內容還不得而知。于是幾人決定先把車開到附近有床的地方等待更新結束,湊合一晚。邝同悲随便找了根線把上帝骰子連同哨子一起串起來挂在了脖子上。他原先擁有的骰子也被他平均地分給了楊濤和蔡音音。

楊濤起先不肯要,執意要邝同悲将所有的骰子全都分給蔡音音。他紅着臉說:“我是男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獲取骰子……”

話還沒說完,就被邝同悲打斷了:“楊濤,你這個想法是錯誤的。沒有嘗試,就把女性放在弱勢的地位是不合理的……我把骰子平分給你們,是因為在我眼中你們獲取骰子的能力是一樣大的,并不存在誰比誰優勢更大。”

“濤啊,硬要說起來,更應該被照顧的人是你啊,”郭路勾上了小夥的肩膀,“音音可是有異能的,但是你沒有。”

楊濤的肩膀耷拉下來,不服氣地小聲說:“等我的異能覺醒了肯定吓死你們。”

“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郭路拍了拍楊濤的肩膀,走到車子旁幫寧鸮檢查輪胎去。

檢查完畢,六人陸續上了車,郭路本來還想逞強做司機,被寧鸮一眼瞪回了後排去。“你先好好養傷,在傷口沒有痊愈之前都不許開車,”霍一舟又對楊濤道,“濤子,看好你郭哥,別讓他随随便便又跑出來當英雄。”楊濤點頭如搗蒜,拍着胸脯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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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一舟想起背包裏的草稿——這幾天來他一直嘗試着解上面的內容,随着游戲時間的推移,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腦域在進化,面對題目的思考能力也在不斷加深,但仍然只是隐約有了些思路。不過看到後排閉目養神的邝同悲,他心中忽然有了別的想法。

霍一舟關上副駕駛的座門,轉頭拉開後排的車門,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坐進去,扭頭對邝同悲道:“邝老師,我需要您的幫助。”

邝同悲點點頭,好奇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有什麽地方能幫到你?”

霍一舟從包裏取出了那疊許教授辦公室裏拿出來的草稿紙,把它們遞到了邝同悲的手邊:“我從許教授的辦公室裏找到了這個……有人告訴我,解開它是找到上帝骰子的關鍵。”有關于夢見司命的事,霍一舟并不想和其他人講得太詳細,他隐去了自己在夢中與司命的對話,模糊地告知邝同悲自己消息的來源。

不過邝同悲也并沒有要深究的意思,他從霍一舟手中接過那一疊草稿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認真地閱讀了起來。

盡管寧鸮的車技很不錯,但城郊的土路本來就修得坑坑窪窪的,再好車技的人開上這條路也難免有些颠簸。在這樣的行車條件下,邝同悲好似釘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手中穩穩當當地捏着那沓草稿,不時翻動幾頁。越讀下去,臉上的表情便越凝重。

過了良久,邝同悲擡起頭來,他徐徐地吐了口氣對身旁的霍一舟道:“寫出這疊稿紙的人……是天才。”

“是的,他是一個絕世的天才。”霍一舟懷念地說道。

在學術界,許呈國教授的大名是絕對不容忽視的一座泰山。三十歲憑一己之力證實了某世紀數學難題,之後數年又獲得了許多舉世矚目的成就,但二十年之前,他拒絕了來自M國某世界TOP高校的邀請,組織籌創了以“人類生命延續與發展”為方向的白哨研究所。至此,許呈國教授的名字沉寂了下去,華國白哨研究所的大名響徹全世界。

“可惜我教了太久中學數學,把自己拘泥在一本教學大綱裏,許多深奧的公式都有些記不清了,”邝同悲翻着稿紙苦笑着搖了搖頭,他指着發現姻緣石圖案的那一頁草稿紙說,“我倒是知道這個,這是黎曼猜想的一個變式。”

黎曼猜想被稱之為世界七大數學難題之一,盡管近年來有不少數學家聲明對它已進行了完全證明,但其真實性仍是亟待印證的。霍一舟聽說過這個數學難題,但由于專業不相關,他并沒有對它進行過深入地了解。

邝同悲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紅筆,在草稿紙的空白處寫寫畫畫:“這個也不是我做出來的……正好前幾天困在學校裏,就看了本數學雜志,上面有一樣的式子,只不過這裏是給定結果倒推公式。”他下筆的速度很快,不多時另一個等式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對于自己能這樣完美地複現看過的內容,邝同悲也驚呆了:“怎麽會記得這麽清楚……”

霍一舟笑了笑:“不論是體能還是智能方面,游戲玩家的能力都在加強。”

等式很複雜,大概除了邝同悲,這裏沒有人能看得懂。霍一舟盯着字母和數字夾雜的結果,腦子飛速地運轉着:為什麽這個等式會和平城槐山月老廟聯系在一起呢?

霍一舟思索着答案,視線無意識地在整個車廂中亂轉,無意間落在已經無法使用的車載導航屏幕上。看着黑漆漆的屏幕,有一個瘋狂的答案在他心底陡然生出,讓他呼吸不覺一滞。

黎曼猜想研究的是使特殊函數取值為零的一系列點,這些特殊點被稱為非平凡零點。在邝同悲推導出的這部分數值基礎上繪圖取點,可以得到一條波動的曲線。

霍一舟打開手機上拍下來的地圖,把三人從南城至平城的路線粗略地畫了出來,将它與曲線進行對比,發現竟然對上了,并且每一個非平凡零點都代表着經過的一個城市,竟然連縮小比例都考慮在內了。

怪不得司命說許教授已經完成了至少九成的工作,自己只需要跟随他的指示行動就可以找齊所有的上帝骰子。霍一舟望着手上了兩件東西,心裏仍是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所以剩下的幾張稿紙內容都是代表着路線的函數圖像,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解出函數的取值範圍并把它們複現在地圖上。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活,一來解這些公式需要耗費大量的腦力和一點靈感,就算智力進化了,靠着霍一舟和邝同悲兩個人破解全部的稿紙內容仍然需要一定時間,二來霍一舟也并不清楚他從桌子上拿起的稿紙順序是否就是路線的正确順序,就算是碰巧答對了路線順序,可這路線的方向不固定,一條曲線可以延伸的路線有數條,最終通向的目的地也是不同的。

許教授啊許教授,您是不是對我太自信了些……霍一舟苦笑着想道。

其他人也看到了霍一舟的動作,發現稿紙的破解有了一點進展,都很是高興。郭路湊過來道:“我也來幫忙解吧,這樣速度快一點。”

“我也來!”蔡音音和楊濤同時舉起了手,“我也來一起解。”

邝同悲從包裏掏出了兩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拍在學生們手上:“你們先把函數部分的一輪複習題給刷了再說話。”

楊濤捧着手裏厚厚的五三簡直驚呆了:“邝老師……您怎麽連五三都帶出來了?”

“廢話,三天不讀口生,三天不練手生。”邝同悲瞪着眼睛說道,“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你們還得參加高考呢。”

有這樣認真負責的老師盯着,楊濤再多的小心思也只能被壓下去了。他老老實實地拿起邝同悲遞過來的筆,琢磨起了眼前的三角函數題。

傍晚六點,手機APP更新進度條走到100%,游戲更新完成。幸存者游戲4.21版本上線。

伴随着它一同到來的是5座城市陷落的消息,視頻裏哀嚎的人們成了握着手機的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五座城市規模都不小,郭路在高中畢業旅行的時候還去過其中兩座游玩,好客的城市居民們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三年來也總是忍不住和霍一舟談論起那兩個城市的美好,熱情地邀請他大四畢業同自己再去一趟。

結果還沒等他出發,城市徹底沒了。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這樣的擔心還要持續多久,盡管經歷了三次更新,卻沒有人認為這是習以為常的事。

“該死的。”郭路攥緊拳頭奮力地砸向牆面,粗糙的水泥顆粒摩擦着指骨,疼痛讓他稍微有了點活在人間的實感。

霍一舟的心情也不好受,但他比郭路清醒,明白此刻還不是憤怒或低落的時候。寧鸮寡言,那麽他就得站出來做這個團隊的發言人,迅速厘清目前的狀況,帶領大家繼續往前進。他翻看着指南的內容,發現指南第一條中骰子的個數又增加了,每個玩家基礎生存要求的骰子數量變成了4,每座城市基礎存在要求的骰子數量則增加到了400。除此之外,指南下方又出現了新內容。

6通信功能正式開放,現在各區域的組隊玩家可以自由通話啦!

7在部分地圖投放了一定數量的随機道具,用法與功能等待着您的發現。

此刻帶在邝同悲身上的那個哨子應該就是所謂的随機道具。不過霍一舟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随機道具上——他注意到了第六條中提示的“通信功能正式開放”,所以,它的意思是現在可以打電話了?

霍一舟果斷退出APP的主界面,回到主屏,點開了許久未曾點開的通訊錄,從中找尋到郭路的名字按下了通話按鈕。

警告框适時地彈了出來,似乎在嘲笑着霍一舟的莽撞:親親,您的閱讀理解不過關呢,這裏建議您多多讀書呢~

警告框消失的下一秒,霍一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通話失敗”。他皺了皺眉,回過頭又去讀指南上的指示,終于注意到了“組隊玩家”四字。

在霍一舟心目中,郭路一直是自己的隊友,但是在系統看來,兩人竟然還不是組隊玩家?霍一舟研究着APP的界面,最後在排行榜的旁邊發現了一個新的功能區域按鈕,上面寫着“組隊信息”四字。他點開自己的“組隊信息”,發現裏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大大的虛拟加號提示他可以添加隊友。

霍一舟按了一下加號,屏幕上彈出了一個信息框,要求霍一舟填寫隊友的姓名與玩家編號。霍一舟在姓名那欄嘗試着填入了“寧鸮”,但看着“玩家編號”犯起了難。

什麽是玩家編號呢?

其他幾人見霍一舟低頭看着手機久久不語,也跟着湊了過去,看到了他手機裏的新內容。

“玩家編號?”楊濤讀出了上面的要求,掏出手機點了幾下之後把屏幕展示給霍一舟看,“小舟哥,是不是這個啊?”

霍一舟接過手機一看,只見在楊濤的手機個人信息展示正中央顯示着他的名字,旁邊還有個括號,裏面寫着0029421。楊濤撓撓腦袋:“我以為這是我的排行榜名次……但是第二天我就在排行榜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我比第五十名還多了2顆骰子呢,當是我就覺得這行數字挺奇怪的。”

“能對生活中的數字敏感,果然長大了!”邝同悲誇獎道。

進入游戲之後,霍一舟拿着手機成天研究的就是幸存者生存指南這個APP,手機本身的功能和應用完全抛諸腦後,自然不會去注意手機個人信息賬戶界面的相關內容。聽了楊濤的話,他跟着點開自己的個人信息,果然也在正中央名字後方找到了一個寫着0001325的編號。

“嚯,小舟哥,您的編號好靠前啊。”楊濤站得最近,把霍一舟賬號後面的信息看得一清二楚,比他少了整整一位數的數字編號看起來有些厲害。

“先試試吧,到底這個是不是玩家編號。”霍一舟說着在組隊界面輸入了楊濤的名字和0029421,界面立刻跳轉出了一個綠色的對勾,顯示“已向對方發送組隊邀請”。楊濤的手機同時“滴滴”響了起來,他解鎖查看,驚喜地說道:“小舟哥,我收到邀請了!”他說着便喜滋滋地點了“接受”。兩人的組隊界面便同時提示組隊成功,霍一舟的屏幕上出現了楊濤的名字和他的玩家編號,以及一張楊濤醜醜的證件照。

“啊——!”仰着脖子好奇偷看的楊濤慘叫着伸手想去捂霍一舟的屏幕,“這是我高一的時候拍的,拍的時候我才剛睡醒,眼屎都沒擦呢!”

這是楊濤最想銷毀的照片沒有之一,平日裏他從來不樂意拿出來給別人看,手機上更不可能有它的翻拍照。結果這個幸存者系統愣是發揮了它的神通廣大,把照片和楊濤本人又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

郭路見狀,樂不可支地捂着肚子笑,忙不疊去找自己的玩家編號,催促霍一舟加自己入隊——他實在太好奇了,顯示自己信息的照片會是哪張。

霍一舟無語地依言組上了郭路,低頭看到照片上的郭路比現在胖一些,正仰頭陶醉地吃烤串。

“啊——!”郭路也叫了起來,伸手跟着去捂屏幕,“快銷毀啊!或者給我打馬賽克!”

這是郭路大一最放飛自我的時候,淩晨兩點打完游戲從網吧出來在街邊撸串時被人偷拍到的。那個無良的偷拍者還把這個醜照放上了學校論壇,聳動地取标題為“淩晨兩點打完游戲再吃燒烤竟然會變這樣?99%的南大學子看到都哭了!”連續兩個星期,郭路去上公共大課總會有看了帖子的人組團過來圍觀他,從此之後他洗心革面,徹底放棄了熬夜打游戲還吃燒烤的惡習。

随後,霍一舟又組了邝同悲和蔡音音,這兩人的信息照片都還算正常,邝同悲是正在上課時手握粉筆的照片,蔡音音則是蔡樂給霍一舟的那張照片上的樣子。霍一舟在郭路的手機上看到了自己,是自己在圖書館裏低着頭算題的模樣。

最後只剩下了寧鸮,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了過去。感受着全體隊友殷切的目光,寧鸮其實也有些無奈——至少他自己想不明白,為什麽在進入游戲之後,這個所謂的系統就對自己如此青睐。他摸出手機解了鎖遞給霍一舟:“你自己加。”

于是,霍一舟在一幹人等羨慕的眼神中點開了寧鸮的個人信息,正中央的寧鸮二字後面跟着一串編號:0000001。

郭路和楊濤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就連霍一舟在看到的第一秒也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震撼。楊濤擡頭看寧鸮:“鸮哥,你是頭號玩家啊!”

若說其他編號還不足以引起他們的關注,那麽1號就很能說明問題了。第一個進入游戲?實力在這個游戲裏排名為1?不管怎麽理解都很寧鸮。

在衆人的眼神中,寧鸮長臂一伸,從霍一舟手裏又拿回了手機,速度飛快地打開APP輸入了霍一舟的玩家編號,向他發送了組隊邀請。做完這一切後,他擡起頭淡定地說道:“問我沒用,我也不知道這個編號是怎麽來的。”

這一晚落腳的地方是一棟空了的小賓館,平城最大的威脅魏宇已經被清除了,因此衆人分了幾間房各自休息下。

賓館裏的水已經停了,電也早就不能用了,衆人只能各自用從河邊打來的水簡單擦洗了一下身子便回房歇息了。也不知分房的時候是衆人刻意還是怎的,寧鸮和霍一舟被分到了一起去。于是等關上房間門後,霍一舟的心開始久違地砰砰直跳了。

和寧鸮睡同一間啊……更要命的還是只有一張床。看着小賓館裏窄得可以的床,霍一舟紅着臉吞了吞口水。

——盡管已經“睡”了好多次了,但這依舊是想起來就會心跳得不行的一件事。

寧鸮本人的表情依舊平淡似水,他見霍一舟躊躇着在床邊徘徊,久久不肯躺進去,挑眉問:“嫌不幹淨?”小孩小的時候有輕微的潔癖,房間裏的床單也是所有孩子中換的最勤的,他本以為這三年不見有所好轉,結果到了有條件的時候,還是沒有改變麽?

霍一舟搖搖頭:“早就沒了……”就算有,也該被這末世給治好了。

“那怎麽還不睡?”寧鸮掀開被子率先躺了進去,拍拍自己身邊給他空出來的地方,“等着我請你睡?”

霍一舟的臉紅得厲害,他慶幸夜色太濃寧鸮大概看不清。他小聲說:“睡了。”說着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把自己裹了進去,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

在視覺封閉的情況下,其他感覺被無限放大。霍一舟只感覺寧鸮的氣息包圍着自己,仿佛轉個身就能落入溫熱的懷抱裏。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角微微地揚了起來,是安心的味道……

在睡夢中,霍一舟聽到一個模糊的女聲用凄婉的調子唱着哀歌:“望夫君……兮未…………誰思……”

第二天清晨,霍一舟是在寧鸮的懷抱中醒來的。他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被兩條溫熱有力的手臂箍在懷中,身後則是寧鸮熟悉的鼻息。

寧鸮抱着自己睡了一晚上?!霍一舟被這個念頭吓得一激靈,混混沌沌的腦子立刻清醒。

“怎麽了?”正在霍一舟腦海中天人交戰之際,他忽然聽得身後的人說話了。寧鸮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睡意,說話間嘴裏的熱氣噴灑在霍一舟的脖頸上,讓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還早,怎麽不再睡一會?”寧鸮松開了箍着霍一舟的手,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霍一舟轉過身去,寧鸮流暢的腰部線條沖擊着他的視網膜,讓他的鼻子有些熱熱的。畫面太刺激,霍一舟只好閉上眼睛又默默地轉了回去。

背對着霍一舟的寧鸮對此一無所知,他俯身從床邊撈起昨晚脫下的衣服套在身上,接着轉過身對霍一舟道:“我去洗漱,你穿衣服吧。”

像是被下達了指令的機器人,霍一舟渾渾噩噩地從溫暖的被窩中伸出手,依着寧鸮的話機械地把衣服套到身上去,穿好鞋子走到了盥洗室旁。

寧鸮恰好從盥洗室裏出來,看到霍一舟一臉局促地站在門口,想了想安慰道:“別在意。”

聽了寧鸮的話,霍一舟更糾結了,別在意什麽?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麽?

好不容易懷着忐忑的心情洗漱完畢,霍一舟從盥洗室裏磨蹭出來,寧鸮已經把房間整理完畢,甚至比他們來時還要幹淨了。

寧鸮撣去桌子上的一點灰塵,聽到響動擡頭,看到霍一舟糾結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挑眉道:“有事?”他想,小孩什麽都好,就是總喜歡把話藏在心裏,一點都不敞亮。

霍一舟小聲問道:“鸮哥,我昨天晚上是自己滾進你懷裏去的嗎?”

“當然不是,”寧鸮失笑,原來霍一舟這麽長時間糾結的問題竟然是這個,他想了想,換了個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道,“你昨天晚上……睡相不太好。”

霍一舟明白了,肯定是自己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吵到了睡在自己身邊的寧鸮,兩人還蓋着同一床被子,寧鸮受不了動不動中間就灌點空氣進來,索性就把自己鎖在懷裏了。

霍一舟的臉騰地紅了,愧疚和害羞交織在一起,讓他不敢直視寧鸮的眼睛。他吞吞吐吐地說道:“對、對不起啊鸮哥,我以前睡相都很好的……”

寧鸮有些奇怪,為什麽小孩動不動又同自己道歉了。他和小孩從前又不是沒躺在一塊兒過,就算是游戲開始之後也已經不是第一回了,确實如霍一舟自己所說的那般,他從前的睡相極好,小的時候也是乖乖巧巧的一小個,連翻身的動靜都輕輕的。他把霍一舟的反常歸結為近幾日的驚心動魄,才使得小孩在夢裏也不得安寧。

想到這一層原因,寧鸮更不覺得霍一舟睡相不好有什麽問題了。他只慶幸昨晚和小孩睡一間的是自己,要是打擾到了其他的人可不好。

昨晚夢到了什麽,霍一舟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有一個女人的聲音一直在自己耳邊不斷重複着唱一首旋律古老的歌謠,那聲音聽上去凄婉無比,讓人心髒酸疼。

離約定的出發時間尚早,霍一舟和寧鸮在打掃幹淨的沙發上相對而坐。霍一舟緩緩地說起了昨晚自己在夢中聽到的聲音。

“你還記得那個聲音在唱什麽嗎?”寧鸮皺了皺眉,問道。

霍一舟想了想說道:“好像有夫君、思念這幾個詞語,具體的調子和之前聽到的《大司命》很相似,應該也是《九歌》裏其中一首。”非中文系高材生的霍一舟背不出多餘的內容。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根據霍一舟的提示,寧鸮猜道。

“對!”霍一舟眼睛一亮,拍了一下沙發,“就是這首!”

“哦,是這首……”寧鸮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眸。

的确不出霍一舟所料,這句詩也是來自《九歌》其中一首《湘君》中的內容。《湘君》是祭祀湘水之神的一首詩歌,以湘君之妻湘夫人的口吻寫下,表達了湘夫人對于夫君久等不至的哀怨之情與對夫君無盡的相思之意。

霍一舟上一次聽到歌聲是在他得到上帝骰子之後,這一次則是在邝同悲得到上帝骰子之後。所以每一次獲得上帝骰子都能夠聽到歌聲嗎?然而此刻隊伍中一共有三顆骰子,按這個想法來說,霍一舟應該聽到三次歌聲,這又對不上了。

諸多想法在腦海中糾結成一團亂麻,兩人只能粗略地整理了思緒暫且把它放在了一邊。

“沒事,等拿到下一顆骰子就能知道這個想法到底是不是對的了。”霍一舟說道。

談論了這麽一出,集合的時間也到了。兩人從房間裏出來走到樓下去和其他人會合。

樓下,其他幾人已經都到了,郭路向來蓬亂的頭發甚至還用冷水抹過打理得服服帖帖的。他見霍一舟和寧鸮走下樓來,興奮地從座位上起身招手道:“鸮哥!小舟!你們怎麽才下來?”

和寧鸮談論的內容,兩人商量後決定暫時不讓其他人知道了。于是霍一舟只好随便扯了個借口道:“我起晚了,鸮哥在房間裏等我。”

楊濤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這床的确挺軟的,要不是邝老師叫我,我肯定也起不來。”

只有邝同悲眼神微妙地看了眼兩個年輕人,總覺得心情有點複雜。趁着寧鸮去啓動車子,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郭路的手:“小郭。”

郭路扭過頭,見邝同悲表情糾結地站在原地,好奇地歪着腦袋問:“邝老師,有事嗎?”

“算了……”邝同悲糾結了半天,還是洩氣地松開了郭路的手。他擺擺手道:“應該是我自己想多了。”

郭路本來還想再打聽兩句,但前頭霍一舟喊他幫忙搬東西,他便揚聲應了霍一舟跑遠了。

六人再次上了車,邝同悲從身上掏出了三張滿是字跡的酒店便箋紙,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昨天我看到其中一張紙上的函數圖像已經畫了大半了,我就問小霍把那張要回去試着逆推解了一下……真的得出了一個答案。”

這麽快就又解出新答案了?!霍一舟被邝同悲的速度吓了一跳,但看到他眼底布滿的深紅色血絲後,又感到了一陣深深的心疼和敬佩——為了解開其中的謎題,邝同悲一定耗費了大量的心血,甚至昨天晚上都沒有合眼。

“老師,您別那麽拼啊,”楊濤道,“我還等着您帶我回去高考呢。”

“沒事,”邝同悲笑了笑,“可能是我昨天狀态特別好,我感覺自己的腦子比從前轉得快了許多,很多原本思索不通的問題,現在幾乎像是把答案放在了我眼前一樣。”

霍一舟知道那不是狀态的問題,八成和邝同悲獲得的骰子離不開關系。

邝同悲指着解出來的便箋紙說:“通過對區間內最大值、最小值的結果求導,最後的出來的是這樣一條封閉曲線。”衆人跟着低頭去看便箋紙,看到坐标軸上有條波動平緩的曲線。

“如果把坐标軸的原點代入平城的話,那麽最末端的那點在哪裏?”最小值正好在原點處,這讓這條曲線更加一目了然。

霍一舟打開了APP自帶的排行榜玩家定位地圖,對照着曲線仔細地取點求證,最後發現路線的重點通往了位于西面的墨城。

比起南城和平城之間的距離,墨城要遠了許多。霍一舟從前沒去過那裏,只聽說這座城市的面食特別好吃,其他的也只有在電視上看過了。

寧鸮啓動車子開出了平城,蔡音音把車窗搖下一半,任由風吹亂了自己的發梢。這是她頭一次在沒有家長的情況下出遠門,她心頭不免有些忐忑。

“音音,你吃面包嗎?”楊濤見蔡音音始終一言不發地看着窗外,很是擔心她的狀态,想了想,把自己的面包掰了一大半分給了蔡音音。

蔡音音回過頭,笑着拒絕了楊濤的好意:“你吃吧,我不餓。”

“我也不餓,”看到女孩的笑臉,楊濤跟着傻傻地笑了起來,“你還是吃一點吧,等等路上就靠着我睡,我會保護你的。”

正在專心推導函數的邝同悲腦門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把兩本五三拍到眼看着冒起粉紅泡泡的男女生手裏:“吃飽了就做點題消化消化!”

“不要啊老師,我昨天晚上剛刷了一整張試卷呢!”楊濤登時哀嚎起來。

“你還有臉說?”邝同悲眼睛一瞪,“十道選擇題錯了七道,幸運的人抛骰子做也比你筆算正确率來得高了。”

郭路從後面撲上來,一把攬住楊濤的肩膀給他傳授做題經驗:“你記住啊,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準沒錯!”

“哈哈哈哈!”陸巡裏洋溢着歡樂的氣氛,沖淡了對前路未知的恐懼感。

霍一舟也跟着笑,手卻不自覺地摸到了挂在胸口的金骰子上。

——希望墨城之旅也要一切順利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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