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感覺失控

巴熱瑪那不是原始雪山, 在封山之前也曾有許多探險家登過頂, 因此還有幾條車道上山。只是這車道最多只能行到整座山四分之一左右的位置, 再往上,就會因為山坡陡峭、天氣惡劣等原因而無法行進了。

車子花了半天不到的工夫開到了營地裏, 半山上還有五年前棄用的登山營地帳篷,寧鸮把陸巡停在了某個搭帳篷旁邊。四人下車開始步行上山。四人帶的登山工具都是尤吉娜從當地登山經驗豐富的老鄉家中借來的, 安全性可以保障,不過登山服厚重, 登山包裏裝的裝備也多,一開始背在背上,常年不怎麽負重的霍一舟覺得不太适應。

“我幫你背?”旁邊伸過來一只手,似要将他背上的包接過去背在自己身上。

霍一舟看了看前頭背着比自己還大的包仍舊走得虎虎生風的少女,紅着臉拒絕了寧鸮的好意:“不了……我自己背就好。”

楊濤有點羨慕地看着前頭兩位哥哥你侬我侬地為着一個包争執不下, 嘆了口氣緊了緊背帶,拖着沉重的步子跟上大部隊的節奏。

“真的不用我背?”寧鸮見霍一舟躲開了自己的幫助, 挑了挑眉, 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遍。

“真的不用。”霍一舟無奈地擡起頭瞥了他一眼, 以加快步子的方式向他展示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

一行人穿行在茫茫雪山中,很快就變成了四個不起眼的小黑點。

一個月前, 霍一舟是怎麽也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突然跑來阿爾薩爬雪山的。他喘着氣調整呼吸,讓自己跟上前面的尤吉娜。楊濤跟在霍一舟身後, 倒不覺得太累——年輕加上常年的體育鍛煉讓他的體魄天生比普通人好一些,這才得以讓他這個非異能者在登山過程中還跟得上節奏。寧鸮則在隊伍的最後,随時提防後面可能出現的危險狀況。

越往上走, 路就變得愈發陡峭,霍一舟能感受自己克服重力做功有多麽困難,往上擡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最後每走一步都似背負千斤,腳踩秤砣。饒是如此,他還是跟緊了尤吉娜。

又爬了一會兒,前方前人走出來的路似乎斷了,變成了近乎垂直的峭壁。尤吉娜掏出登山繩将它挂好挂鈎扔向上頭堅硬的石塊後插住,試了試繩子的牢固程度後,毫不猶豫地套上搭扣順着繩子攀了上去。她一邊爬一邊不忘回過頭囑咐下面的三人:“別往下看,抓牢繩子再上來。”

少女三下五除二就一竄好遠,楊濤仰頭看着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一半的尤吉娜,心中對比着這和自己在攀岩體驗館感受過的極限攀岩有什麽區別。

直到自己也扣好搭扣挂在繩子上了,楊濤終于感受到了自己強烈的心跳聲正在提出抗議。他“咕咚”一聲咽下口水,兩只手牢牢地抓緊眼前的繩索,學着尤吉娜的動作磕磕絆絆地往上攀爬。爬出約莫十來步,他習慣性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和地面的距離,不曾想扭過頭看到的卻是巴熱瑪那山壁以外的萬丈深淵,那黑漆漆的窟窿好似一張血盆大口,随時等待着吞噬不要命的送死者。楊濤感覺那深淵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吸引力正召喚着自己,呼喚着他松開手中握着的繩子投向它的懷抱。

已經爬到頂端的尤吉娜看到楊濤突然停在半空不動了,甚至還隐隐有往下滑的趨勢,伸出手拉了拉繩子提醒他這是在空中。楊濤回過神來,心中暗自叫着“好險”,穩住心神不再往下看,一步一步踩在尤吉娜方才踩過的地方爬到了最頂上。

在他之後,寧鸮也跟着上來了,尤吉娜這才收了扣在石頭上的鈎子重新放回背包裏,率領幾人繼續往斜側方向走。

“濤子,你剛剛為什麽停在半空中不動了?”楊濤攀爬的時候,霍一舟就站在他腳邊,擡頭把他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楊濤低聲和霍一舟道:“難怪尤吉娜讓我們別低頭往下看,我剛才一不小心低頭了……可吓死我了,我看到的地方是萬丈深淵,而且我感覺我好像随時會跳進去一樣。”

霍一舟拍了拍少年的腦袋:“你可別真跳啊,真跳下去了我和你鸮哥連救你的機會都沒有。”

楊濤行了個軍禮:“放心吧,有經驗了,以後再往上爬打死我也不向上看了!”

“這裏有一個科考隊營地,休整一下再往上走。”尤吉娜和衆人說着目的地,說話間,一片空地就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這是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五年來人跡罕至,加之不知經歷了幾場刮風雪崩,營地裏原本應當存在的設施和建築都已經不見了蹤跡,衆人到達時便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了,只有偶爾地上幾個用來紮帳篷的樁子昭示着人類曾經活動的痕跡。

霍一舟打量了一圈,沒有找到其他的東西,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找寧鸮,發現對方正長久地注視着營地角落的某一處。霍一舟循着他的目光往那處望去,只見裸露着幾塊未被白雪覆蓋的青黑色石頭,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生機勃勃。

“鸮哥,你在看什麽?”霍一舟低聲地問他道。

寧鸮擡腿朝那塊石頭的方向走去,走到石頭跟前才停下來,忽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将它橫過來架在石頭上,手機正好被石頭後的山壁給靠住,形成了天然的手機支撐架。他點開相機功能,将鏡頭翻轉過來面朝自己,後退幾步看向手機裏的畫面。

霍一舟也跟了過來,看到寧鸮的動作,他很快反應過來:“那段錄像是從這裏開始拍的?”

寧鸮擺弄了幾下鏡頭,調整了幾個角度之後終于停了下來,他說:“八九不離十。”

在這個地方,科考隊員們聽到了神秘的聲音,受到了不知何處而來的召喚,變成了那行屍走肉的走姿,搖搖晃晃地登上頂峰一個個安詳死去。

霍一舟看着鏡頭裏的自己和寧鸮,兩人穿着差不多的登山服,帶着同樣的護目鏡,挨得很近靠在一起,有一種天然的親密感。他忽然産生了一種要是此刻聽到聲音,就這麽一起上山死在一塊兒也很好的念頭……

“小舟哥?小舟哥?”

霍一舟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劇烈地搖晃着,他猛地回過神來,發現楊濤正抓着自己一邊手臂大力地搖晃着。他回想起自己剛才腦海中突然産生的念頭,不覺冷汗涔涔。這山真的有什麽神奇的魔力麽?自己竟然會産生這樣可怕的念頭!

楊濤本來正跟着尤吉娜學習紮帳篷的技術,寧鸮一個人去遠處不知搜尋什麽東西了。學着學着,楊濤忽然意識到霍一舟一個人站在那裏太久了,他有些擔憂地放下手頭的東西走去看了看霍一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霍一舟的瞳孔渙散,呈現出一種不太正常的癡醉狀态,臉色也像是喝了酒那般酡紅,看起來有點恐怖。楊濤不敢掉以輕心,趕緊伸出手大力地搖晃霍一舟的胳膊:“小舟哥,醒醒啊!你這是在山上!”

好在沒過多久,霍一舟搖晃了幾下,眼神就恢複了清明。他扭頭看向楊濤,眼神中流露出感激:“謝謝啊,濤子。”

“應該的……”楊濤摸了摸後頸,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又擔心地問道,“是不是衣服沒穿夠啊?之前我們生物老師說,體溫過低也是會産生幻覺的。小舟哥你這明顯就是産生幻覺的狀态了呀。”

“他不是産生幻覺,”尤吉娜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他是被山魇住了。”

被山魇住?霍一舟聽說過夢魇,這山魇倒是第一次聽說。楊濤更是迷糊,問道:“被山魇住是什麽意思啊?”

尤吉娜從背包裏取出一個保溫杯,從裏面倒了點熱水遞給霍一舟,霍一舟接過水,低頭一看,發現這水不似平常喝的那般清冽,是帶着些渾濁的黃色,他一時間又有些遲疑了。

“放心吧,裏面只是加了點安神的藥材,不會吃死人的。”尤吉娜看出了霍一舟眼神中的猶疑,倒也不介意,爽朗地說道。

尤吉娜都這麽說了,霍一舟也沒有再矯情,捧着杯子将裏面的液體一飲而盡,心頭撲通狂跳的悸動感這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看着霍一舟喝完水,尤吉娜又倒了杯轉手遞給了楊濤:“你也喝點吧。”

楊濤接過杯子伸出舌頭舔了舔水面,被符水苦得皺起了眉頭,背過身偷偷把它倒在了雪地上,接着假裝喝飽了水又把杯子還給了尤吉娜。

于是尤吉娜接着又倒了一杯給寧鸮。寧鸮舉着杯子定定地看了尤吉娜幾眼,接着舉着杯子淺嘗了幾口放下。

尤吉娜見三人都喝完了水,這才打開了話匣子繼續往下說:“巴熱瑪那在梵語裏是原始的意思,在阿爾薩人眼中傳說這裏還是生命的起源,所以每個擁有生命的物體都能聽到來自本源的呼喚聲……這是呼喚你們回歸本源。”

“什麽叫回歸本源啊?”楊濤覺得就算穿着厚厚的登山服也頂不住尤吉娜這一席話帶來的雞皮疙瘩。

尤吉娜笑笑說:“就是……塵歸塵,土歸土。來自哪裏,重新回到哪裏呗。”

霍一舟聽懂了,他問尤吉娜:“所以來登這座山的人,都會不同程度地産生自殺的念頭?”

尤吉娜點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不過大部分情況下還是能夠克制的,就像你和楊濤那樣。但是,就在五年前,這種令人自殺的感覺失控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