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暗示
他們一路尋覓許久的上帝骰子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是寧鸮始料未及的。
少女的神情輕松, 微笑地看着寧鸮, 催促他道:“開始吧,再過一會兒他們可就要來了。”
系統“滴滴”響了兩聲, 機械女聲不含情感地警告道:“請玩家寧鸮放下手中的刀具,PK過程中禁止使用暴力。”寧鸮無意在這個時候挑釁系統, 更何況看少女的樣子也不像是想要走暴力路線,他收起軍刀, 手卻仍舊插在口袋裏。
見寧鸮不配合,尤雪也不惱,神情依舊淡定:“快點,不要讓系統把你給清除了。”
寧鸮定定地打量着少女,趕在系統第二聲警告之前緩緩地把胸前挂着的上帝骰子扯了下來放在了手側。
“請玩家寧鸮擲骰子。”系統道。
不消動什麽心思, 寧鸮明白自己手中這顆骰子抛出去只會有一種結果——數字5。對面的尤雪既然拿出來的也是上帝骰子,那麽她擲出來的也只可能是一個恒定的數字, 或許就是沒遇到過的4或6中的其中一個。
“玩家寧鸮擲出5, 請玩家尤雪投擲骰子。”骰子靜止下來後, 系統女聲果然不出寧鸮所料報出了這個答案。
“輪到我了哦,猜猜看我能擲出幾?”尤雪微笑着舉起骰子, 看似輕松随意地往桌面上一擲。金色的骰子在桌子上打着旋,好似一個金色漩渦。
骰子靜止下來, 朝上那一面的數字停留在了5。同樣被鮮紅塗抹的五個點看上去很耀眼。
看到這個點數,即使是寧鸮,血液也有了半分凝固。
竟然出現了一模一樣的上帝骰子!
“玩家尤雪擲出5, 本局游戲由玩家尤雪獲勝,請玩家寧鸮将1顆骰子轉交給玩家寧鸮。”在桌面上骰子擲出的下一秒,系統女聲響起,原本擺在寧鸮手邊的金色骰子倏地飛了過去飛向了尤雪。
尤雪的手伸向了正在半空中的骰子,她微笑着比了個手槍的手勢:“失去上帝骰子的人,會直接被判出局哦。”随着她的話音落下,系統聲也跟着響起:“玩家寧鸮失去上帝庇護,即将被淘汰出局。”
沙沙的聲響在狹小的結界裏被擴大,寧鸮低下頭,看到自己的靴子正在一點一點變作黑沙。可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從未如此刻般清醒。對于落敗和清除,他情緒中的鈍痛有些滞後,他看着少女的眼睛,沒有從少女的眼神中看出一絲貪婪和欲望的影子,她的眼底甚至還藏着一絲來不及收回去的歉意和憂傷。
等等,所以事情絕不應該就這麽結束了——
楊濤蹲在霍一舟身旁,兩人保持這個蘑菇般的姿态已經足足有一個小時之久了。
一個多小時前,兩人均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寧鸮和尤吉娜同時失去了蹤影。自此之後,霍一舟眼神中的迷茫只短暫地停留了幾秒,他很快就蹲在了地上,拾了一根幹樹枝在地上扒拉起了圖案。
楊濤不敢打擾霍一舟,只能蹲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看這些抽象畫。
霍一舟把昨晚尤吉娜畫在雪地上的地圖又複原了出來,他的記性不賴,更何況昨晚尤吉娜對自己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語時表情很是古怪,所以他在記憶圖案的時候多留了個心眼,把她着重介紹過的地方都标了出來,就連繪制的位置都和她昨晚繪制時大體相同。
“暖風山谷……營地……頂峰……”霍一舟反複念叨着這幾個地名,眼神來回在那幾個地方打轉,想要從中看出什麽花樣來。
楊濤的視線也跟着來回逡巡,看得久了只覺得眼睛酸澀無比。他忍不住摘下護目鏡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正想要把護目鏡重新戴上,卻發現在裸眼觀察的情況下,那張地圖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小舟哥——”楊濤一把拉住了霍一舟,伸手把他的護目鏡也給拽了下來,“你快看!”
失去了護目鏡的庇護,眼前的白顯得更加刺目,但是雪地上的圖形也愈發清晰。霍一舟看到在他标出着重記號的那幾處裏,圖案看起來更像是被拆解過的漢字。
暖風山谷是一豎,頂峰是另一豎,營地是豎後還跟着一折……霍一舟把所有她談及的地方都歸攏出來,組成了一個全新的漢字。
那是一個“山”字。
“夢在眼前,人在心中,贏在輸裏,山在山上。”霍一舟想起了昨晚睡前少女喃喃念叨的那句古怪的話。
山……在山上!自己此刻處在雪山之上,地圖中給出了新的“山”。想到這裏,霍一舟只感覺渾身熱血沸騰,大腦在叫嚣着一個自己不敢想的答案。
楊濤見霍一舟的情緒驀然激動起來,甚至變得有些狂熱,迷離的眼神更像是昨天自己險些跌落山谷時的那副樣子。
“小舟哥……”楊濤拉了拉霍一舟的衣角,“你冷靜點,咱們還在山上。”
霍一舟扭過頭,一把抓住了楊濤的手,用力地攥住,鄭重其事地對他道:“濤子,你聽好,接下去你目睹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你不要尖叫,也不要驚慌,請你保持冷靜,聽從內心的聲音。”他說着指了指那個簡筆畫小人,對楊濤道:“你朝這個方向走,動物們消失的地方是這兒。”
“小舟哥,”楊濤咽了咽口水,他不明白霍一舟為什麽忽然絮絮叨叨地同自己說了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話,“你能不能說的更明白點?我聽不懂。”
“滴滴滴”,耳邊響起了電子機械音,霍一舟和楊濤同時解鎖手機,只見隊友欄裏代表寧鸮的名字和頭像正在慢慢變暗。
“玩家清除進度0.5%。”他頭像下有個進度條如是顯示。
看着這個提示,霍一舟眼神一凝,抛下一句“沒有時間了”,匆匆朝幾人來時爬的峭壁跑去。
“小舟哥!你幹什麽去?”楊濤被霍一舟的動作吓得半死,朝他快速地跑去,伸手向去拉住他。
霍一舟回頭,給了楊濤一個安撫的笑容:“你別怕,我和鸮哥在暖風山洞等你。”他頓了頓,低聲在他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你是獨一無二的。”說完,他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竟然跳下了山谷。
這一切發生在幾秒之內,楊濤的手都沒碰觸到霍一舟的衣角。他趴在峭壁上,看着霍一舟猶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筝,被峭壁下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吞噬,目眦欲裂。
少年赤紅着眼眸一動不動地趴在峭壁上,感覺渾身的血液已經不再流淌了。他不敢哭,也不敢放縱自己的情緒。只能咬着牙瞪着黑魆魆的山谷,感覺淚花充盈着自己的眼眶,接着打濕了整個護目鏡。
不知過了多久,楊濤僵直着翻了個身,躺在雪地上望着巴熱瑪那一碧如洗的天空。
他的腦海中反複回放着霍一舟跳下去前的那幾個場景,他想起霍一舟狂熱的表情,接着又是他的那番話語。
“接下去你目睹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所以你不要尖叫,也不要驚慌,請你保持冷靜,聽從內心的聲音。”
楊濤反複地咀嚼着這句話,瘋狂的心跳終于開始趨于平緩。
“你所目睹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霍一舟的跳崖是假的,“保持冷靜,聽從內心的聲音”——所有的生機都在內心之聲上,“我和鸮哥在暖風山洞等你”——他們兩人都沒有死也沒有消失,只是去了那個叫暖風山洞的地方。
楊濤這一路來跌跌撞撞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但獨獨有一點,他從未懷疑過霍一舟所說的一切。就算是在這座常理無法解釋的雪山上,他依舊願意相信那個看上去不太正常的霍一舟。
想着,楊濤閉上了眼睛,他能感受到心髒在胸腔中平靜而有力的跳動,一下又一下。他深吸一口氣,支棱着身子從地上起來,睜開眼睛走到霍一舟留下的地圖邊,蹲下身仔仔細細地把圖上的每一個細節記在了腦海中。
做完這一切後,他掏出手機架在了科考隊員拍攝視頻所架的那塊大石頭上,盤腿坐在石頭前安靜地等待着音樂聲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楊濤原本堅定平靜的心又開始慢慢起了波瀾——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錯的嗎?
“嗚——”悠揚的曠古之音終于再次響徹巴熱瑪那雪山,哨聲混合着不知名的古琴聲合奏出凄涼的旋律。楊濤從地上起身,抓起手機,朝着地圖上繪着簡筆畫小人的地方走去。
接下來的這段路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走完,可只有走完了這段路,他才能把鸮哥和小舟哥接回家。
下墜,不停地下墜,整個人懸空的失重感讓霍一舟的心髒始終處在揪緊的狀态。耳邊是風的呼嘯聲,觸目是一片漆黑映襯着偶爾星點雪白。就這麽不知過了多久,霍一舟忽然感覺自己落在了一個輕如羽毛的懷抱裏。
懷抱帶着熟悉的清冽甘草香氣,溫暖地讓他能夠忘卻雪山的一切寒冷。
他轉過頭,看向仍在愣神中的寧鸮,微笑着朝他張開了雙手:“鸮哥,我來了。”
寧鸮還沒有回過神來,明明上一秒自己還處在整個人沙化的過程中,只看到眼前的少女眉頭一皺,低聲說了句“怎麽是他去了”,場景一轉,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山洞裏,再下一秒,霍一舟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