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星閃逝轉命輪

踏着敏捷的步伐,軍靴在地上踩出響亮的聲音,獨眼的女軍官昂首走在一條長廊上,兩旁的衛兵直挺挺地站着,目光不敢斜視,但卻偷偷投以羨慕的眼光。誰都知道,這位年紀輕輕就榮升上校之位的傑出女性,是帝都名門納蘭家的女兒,從投身入軍職開始就備受矚目,憑着本身才幹與家族後援,一路官運亨通,連連破格提升,到最後更被選拔進入直屬皇帝的特種部隊“龍牙”。

軍服兩肩的獠牙形護甲,就是龍牙軍的身分象征,也是目前大武軍至高無上的榮譽,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每個人都知道,這支直屬皇帝的特種部隊,其真正意義就是特務組織,專門為皇帝打探情報、刺殺叛逆,做盡一切不能見光的黑暗工作,只不過與普通黑暗組織不同的是,龍牙不但在暗影中活動,還被賦予了光天化日下的戰鬥能力。

經由皇帝特許,這個特務組織擁有大批精良軍火,甚至最先進的軍事設備都歸屬于其麾下,變成一支比禦林軍更親近皇帝的特種部隊。龍牙,天子之牙,大武王朝的所有臣民都知道,這支部隊就是皇帝的爪牙!

像龍牙這樣的特殊單位,只憑關系與背景,那是進不去的,只有千中選一的優秀英才,才夠資格被選拔進入龍牙。曾在龍牙中擔任領導軍職,後來因此拜将入相者不計其數,因此,在士兵眼中,納蘭元蝶的飛黃騰達是指日可待,特別是此次還被委以機密任務,分外證明了皇帝對她的信任。

這些欣羨的目光,納蘭元蝶全都感受得到,但心中卻殊無半分喜意,也許之前自己還會為這些目光感到狂喜,可是在飛雲艦墜毀殒落的那一刻,什麽欣喜都化為烏有了。

龍牙确實是直屬皇帝的禁衛軍,存在目的也是為了充當皇帝爪牙,這些士兵的理解并沒有錯,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龍牙內也有等級之分,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首腦人物才可以谒見皇帝,其餘像自己這一類的中階軍官,還是只能像其他普通部隊一樣,接受軍部的命令。

“搜尋梁山泊并且奪寶”的任務,并非出自皇帝指派,只是單純由軍部策劃,用意是取得傳說中隐藏于梁山泊的多項重寶,最早也沒有想到真能成功,自己之所以争取指揮這項任務,主要是為了把飛雲艦艦長之職搶到手。

像飛雲艦這樣的飛空艦艇,制造一艘所耗的財力、時間都非常可觀,整個大武王朝也沒有多少艘,只要能争取到一艦之長的職位,那可比擔任什麽高官更有實質意義,所以自己動員了所能使用的一切資源,好不容易才把這個任務搶到手。

指揮飛雲艦,志得意滿,特別是在登上梁山泊的那一刻,仿佛踏在人生最成功的颠峰,只覺得一切辛苦都有了代價,從此眼前盡是光明坦途,哪想到事發突然,梁山泊的歹徒兇人無比奸滑,表面上看來驚惶恐懼,實際上卻是伺機突襲,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新造成的飛雲艦更因此墜毀。

更可怕的是,想不到梁山泊內卧虎藏龍,居然藏有兩名失蹤多年的救國英雄,那是足以排入當今十大高手之內的一流強人,如果早知道有他們在,自己絕不會憑着這點實力就恃強硬闖,軍部也不會執行這個近乎送死的笨計劃。

如今計劃失敗,軍部一定會找替死鬼規避責任,自己責無旁貸,勢必會被他們送上刑場,幸好事情還有最後一線生機,自己在逃離梁山泊的時候,取得了此行最重要的目标物:佛血舍利。

這枚通體散發血光的珠子,究竟有何來歷與故事,自己并不清楚,但是看它巴掌大的體積,卻能夠支撐整個梁山泊漂浮于九天之上,長年累月地供給動力,這股能量委實驚世駭俗,從沒聽過世上竟有如此異寶。

軍部在梁山泊計劃中所指名搜索的寶物,這樣東西排名首位,甚至還在當年太平軍國的巨億財寶之上,可見軍部是知道它重要性的。而回想到闖入寶庫,第一眼看到內裏的景象,納蘭元蝶至今還無法平複心中的震駭,總之,如果不是在裏頭得到了一架個人飛行法寶,及時從密道裏逃脫,自己縱能取得佛血舍利,也絕不可能從那兩名救國英雄手中逃出。

“喀啦!”走廊到了盡頭,納蘭元蝶開啓大門,步入通訊室內,預備與自己的上司進行報告,說出梁山泊之行的成果,但奇怪的是,通訊室內竟然空無一人,原本應該在這裏操作的軍官全被遣退。

(難道……軍部有什麽機密要說?還是敵人埋伏?)

納蘭元蝶腦中冒出兩個念頭,手也急忙放在軍刀刀柄上,但是當通訊儀器自動開啓,投射出立體影像,她就知道答案是前者。

立體投影描繪出影像,大武王朝如今的技術,完全做得到等身比例的清晰傳輸,但是當影像漸漸清晰,納蘭元蝶卻吃驚地皺起眉頭,訝異于眼前所見并不是熟悉的軍部背景,而是一個視野極佳的陽臺,如果不是因為現場煙霧彌漫,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後方的美麗星空。

讓納蘭元蝶皺眉的,是那陣令背景模糊的煙霧。身為特種軍官見多識廣,她自然認得那是什麽:當前京都最受歡迎的毒品“神醉夢迷”。每一克粉末都貴比黃金,抽得起它的人肯定非富及貴,但為何自己與軍部聯絡的專屬頻道,會接到這麽一個荒唐的場景去?

(搞什麽鬼?軍部有什麽人會在報告的時候吸毒?接錯頻道了嗎?這是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

正自惱怒,一個驚人的念頭閃過腦海,讓納蘭元蝶身軀劇震,不敢置信地凝視着畫面,而當那個側坐在躺椅上的雄健身影,在煙霧漸散中慢慢清晰,納蘭元蝶立即跪倒在地,五體匍伏,表示自己的尊敬與恐懼。

“參、參見陛下!草臣是龍牙軍一級上校納蘭……”

“官階之類的廢話并沒有什麽意義,你只要知道自己還能呼吸,便已足夠,說你該說的話吧!”

官階是皇帝所給,對皇帝報官階并無意義,但納蘭元蝶更在意後頭那句話。只要想到這位陛下平日的作風,她就明白其中的暗示,如果這輪報告結束後,自己不能令他滿意,自己将不會再有呼吸……

竭力穩住顫抖的聲音,納蘭元蝶把整個任務的經過報告一次,最後請示該将佛血舍利如何處理。

假若請示“由草臣将舍利護送回京都”的要求獲得允許,那麽這條命就算保住,不過納蘭元蝶不敢耍這種小聰明。過去每一個想在這男人面前耍小聰明的人,沒有一個能保住性命,而當天子之怒降臨,絕對不會單單只殺一人,而是滅家、夷族的去殺,讓人們充分明白惹怒真龍天子的後果。

“唔……世上的亂臣叛逆真多,這實在不錯,因為在同盟會、萬紫樓之後,又找到一項能撩起朕殺心的東西,讓朕排遣苦悶……”

微帶倦意的聲音,像是一頭飽食之後的猛獅,慵懶沒有精神,但只要凝神去聽,就會發現那聲音中蘊含着一股永難填飽的饑渴,随時會掙破理性枷鎖,瘋狂吞噬、毀滅所能觸及的一切,就是因為聽出了這點,納蘭元蝶的頭叩得更低,生怕成為被吞噬的首個目标。

“佛血舍利失落多年,也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你讓軍部委托同盟會,把東西送回慈航靜殿去。”

“委、委托給同盟會?”

“唔,你對朕的做法有意見?”

一句話讓納蘭元蝶驚覺到自己的失誤,唯一能夠彌補的,就是用力磕着頭,任鮮血橫流地面,表示自己的忠誠。

“今晚的星空真是美麗,不該用鮮血來玷污它,你的命保住了。朕派新的任務給你,對梁山泊的探索就到此為止吧!你的新任務是把那個叫做孫武的少年帶來見朕……不惜一切。”

納蘭元蝶聞言大驚,飛雲艦已經墜毀,自己如何有本事上梁山泊去把人帶出來?但皇帝的命令不容懷疑,今日能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納蘭元蝶用力叩首,表示一定會完成皇帝陛下的敕令。

這時,一顆流星劃過立體投影的背景,在那美麗星空中留下痕跡,納蘭元蝶微微一怔,卻聽見煙霧裏傳來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動了……哈哈哈哈……老頭子你終于動了啊……”

起初像是非常歡愉的大笑聲,越笑越響亮,到中途更仿佛猛獅怒吼般,破天裂地,宣示着饑餓的雄獅已經結束沉眠,即将要用它的爪與牙,染紅大地……

※※※

貫穿中土大地的長河,在南方流域河道中分布着衆多島嶼,其中有一座蓬萊島,島上奇峰突出,孤立險峻,産權為河洛劍派所有,從十年前開始劃為禁地,不許外人出入。

山峰孤矗于島上,插天而立,直入雲霄,仰之彌高而不得見其頂,神如蒼龍九現而難覓其形,雲霧缭繞,遺世而獨立。

窮山絕壁,紫竹遍栽,薰香袅袅,白石為階,冰晶作門,臨崖小閣,布置典雅。

小樓上,欄杆前,檀香慢燃,七弦方了,少女身着宮裝,纖細白皙的手指仍按放在琴弦上,一雙碧綠如玉的眼眸凝視着天上銀河。

迎着微帶鹹味的晚風,少女那仿佛深海青玉似的綠發,就像波浪一般地飛舞輕揚,身邊旋繞着三顆拳頭大的彩珠,彩光煥發,在黑暗中螢華流轉,将少女籠罩在一片朦胧輕霧中,衣衫飄飄,态拟神仙。

空曠的視野,很适合仰望天河,鬥轉星移,歷歷在目,無垠無涯的蒼穹,綴飾繁星點點,各自依循萬古恒新的軌道無聲運行,倒映海面上波光粼粼,海天一色,成為一幕無限遼闊的景象。

凝望着滿天星鬥,在少女美麗的碧綠眼瞳中,陡然映出西北方天際的一抹驚虹,小小的銀色閃光,用勾形的回彎軌跡劃過天空,消失在漆黑天幕中。

“紫鹂,星象動了。”

幾個時辰以來,少女首次開口了,這是她今天一整日的第十七句話。

應着她的聲音,一名俏麗美婢輕快地走到身後,迳自幫主人披上了鬥篷,小聲道:“小姐,您的星占是本派一絕,但請您多多注意身體好嗎?您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唔。”

還專注于眼前的星宿,少女僅是随口應了一聲。

紫鹂無奈,卻也早已習慣,當下只得湊趣道:“星星又告訴您什麽了嗎?是紫微星異動了?還是您上月預測的西北方将出大事?”

“不是……”少女輕聲說道:“只是一顆小星星而已。”

“小星星?”紫鵑奇道,不明白一顆小星星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她望向主子,等待進一步的解釋。

“……十六年了,自從我進入本派……或許更早,從我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天……”

少女輕聲自語,驀地,按放在琴弦上的指頭輕輕一顫,琴弦崩斷,白皙柔膩的指頭滲出紅色血珠,與晶瑩剔透的淚珠一起滴落焦木琴座……

“紫鹂,我不喜歡殺人……但在這世上有一個人……一個男人,我與他只能有一個人活下去……”

※※※

位于中土大地西方的青城山中,有一處著名溫泉勝地“百花谷”,在當地最大的妓館“萬紫樓”以重金買下後,便仿古代建築風格于此大興土木,建立許多溫泉別館,其中最富麗堂皇的一座,稱為“華清池”。

由和阗千裏迢迢運來的上等羊脂白玉,經由波斯巧匠的切割、雕琢,一切采仿唐風格設計,還引來谷底溫泉,花費如此龐大人力物力,終于在深山中仿建了這座華清池。

池畔的出水口被雕刻成群鳥肖像,鷹、隼、鹂、鵲……環繞着半徑十丈的浴池,從無休止地吐出熱水。

泉水中漂浮着玫瑰花瓣,受熱氣一蒸,花露香氣更是濃郁。八名青衣小婢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各自手挽花籃。籃中之物,依其任務不同,分別是花瓣、花露水、毛巾、紗帳、洞簫、瑤琴、金玉首飾、衫裙、埋藏地底一甲子的女兒紅和剛從八百裏外快馬運來并且剝好殼的新鮮荔枝。

婢女們站在池畔,眼中的神情似是迷醉,又似無限愛戀,全都集中在池中那抹白膩如脂的美妙胴體上。

溫泉水暖,飛珠濺玉,花露散馥,玫瑰飄香,瑩雪荔枝,女兒初紅,說不盡的奢華風景。

比池底白玉更白的幼嫩肌膚,此刻因熱氣與醇酒而微微泛紅,水波蕩漾間,引人心頭狂震的至美曲線,纖裎畢露,雪膚櫻唇,嬌豔無雙,一如燦爛桃花。

裸背上一頭昂首鳳凰,栩栩如生,直欲破空飛去,襯得池畔衆禽下拜,更是有若百鳥朝凰。這女子,是天生就讓人甘願拜倒足下的。

“呼!”

拭去額上粉汗,少女呼了口氣,芬芳馥郁,混在玫瑰花香中,竟是讓人難以分辨。

“天象動了啊!”

“咦。”

聽到主子出聲,一名始終緊伫池邊的翠裳少女急忙走近,等候使喚,卻猶自不明白小姐剛才的意思。

少女微笑不語,自顧自地仰望透明屋頂和上方的星羅夜色。

“星星告訴我,十六年前的誓約,終于到了要兌現的時候,不過……”少女“噗嗤”一聲笑出,仿佛窺見了什麽有趣的事物。

“梁山落地,天魔解封……看來,慈航靜殿與河洛劍派的老人們要開始睡不安枕了。”

“寶姑娘,您又在說什麽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翠裳少女喚道:“您這麽相信天象嗎?”

“當然信啊!”少女漫不在乎地拍打水面,濺起一大片水花。“因為太多人喜歡信奉天意,不動腦子,所以只要善窺天象就可任我信口雌黃,指黑為白,這不是挺美的嗎?”

“寶姑娘,您……”

“不過,香菱啊!”

“嗯?”

“天象運轉,也只不過是未來無數種可能性的其中之一,真正決定轉輪方向的,還是在人為。”少女颔首笑道:“沈溺天象空言,絕非我輩之為。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沒有‘人謀’,是不會有‘天成’的。”

香菱微一欠身:“是,香菱受教了。快午夜了,您本來今晚還要和樓主商議與青桐派的糾紛,這一洗洗了兩個小時,如果再不去見樓主,她可又要唠叨沒完了。”

“好吧,省得你們難做人。”少女嫣然淺笑,“扶我起身。”

“是。”

香菱伸手去扶,八名青衣小婢也急忙搶上,扯起紗幔,獻上毛巾,備好替換衣飾,準備侍候。

三根水蔥似的纖指,輕輕搭在香菱腕上,少女緩緩起身。她起身的方式極怪,也不見她舉足踩階,盈盈嬌軀就像根浮在雲端的羽毛,渾沒半點重量,于碧波間冉冉升起。

中土大地之上,能夠輔助飛行的法寶并不少,可是單純憑靠武技,令人如鳥雀般飄浮空中,久久不墜,卻只有一種功夫能夠做到。

萬紫樓的“鳳娉翺翔”心法!

這少女便是當今萬紫樓中,最嬌豔、最高貴的一頭鳳凰。

甫離水面,少女皓腕一振,衆人尚不及看清發生何事,花籃裏的事物一齊卷動,又在轉眼間各自歸位,毛巾回籃,霓裳着身,寶釵束發。和風拂來,飄揚的衫裙幻化出無數道美麗波紋。

少女,仍娉婷浮于空中。

香菱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婢子們會意,九人一齊欠身,朗聲道:“奴婢恭迎寶姑娘芳駕。”

少女眼中笑意漸濃,嘴角亦揚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你們和我娘說,今晚我不回去了。”

婢子們尚未會意,香菱心裏已大叫糟糕。

“寶姑娘,您……”

話還沒出口,一襲倩影乳燕般投往屋頂天窗,銀鈴似的悅耳笑聲響起,片刻間已在裏許之外,倏忽消失。

婢子們相顧愕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把目光移向能下決定的香菱。

“還能怎麽辦,照實回禀樓主吧!”

香菱長長嘆了口氣,一對香肩脫力似的垂下。

這個寶姑娘呀,從小就沒人管得了她啊……

※※※

大武王朝的特種部隊執行機密任務,登陸傳說中的梁山泊一事,對外仍舊維持着絕對的機密,沒有任何人知道曾發生于萬尺高空上的激戰,也沒有人知道在那天晚上,兩個梁山泊村民從天空降臨大地……除了極少數能從星象窺見未來的人們。

孫武與小殇,乘着磁航浮板騰空而起,飛離了梁山泊,飛離開這個“祥和安樂”的舞臺,朝未知的世界駛去。

在起飛的那一瞬間,除了離愁,孫武最擔心的問題,其實是這臺磁航浮板不曉得能不能正常運作。畢竟不久之前它才墜毀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小殇短短時間內重新拼湊組裝,搞不好裏頭機件全是壞的,要是半途沒力,從萬尺高空這麽摔下去,就算是練上金鐘罩第十關,也絕對是十死不生!

“小殇,你駕駛浮板小心一點啊,我們……啊啊啊啊~~”

才在擔心磁航浮板的狀況,駕駛員突然表演起高難度動作,油門一催,磁航浮板陡然拔升,在半空中連續翻轉了幾圈,孫武猝不及防,險些就從浮板上摔了下去,百忙中趕緊抓住小殇的肩膀,才沒有成為倒楣的高空墜物。

磁航浮板并不是只有進行高難度動作而已,在空中翻轉的同時,小殇發射了某種東西,爆閃成一道耀眼銀虹,随着磁航浮板的翻轉,在空中畫出一條勾形弧線。銀虹很快消散無蹤,天空瞬間回複一片黑暗,但那道光度之強,卻讓孫武有好長一段時間都睜不開眼睛。

“小殇,你在幹什麽啊?沒事放什麽煙火啊?”

“村子正在開慶功宴,放煙火助興很正常啊!老爹給了我一堆煙火,說這種煙火放起來像星星,要我升天的時候放出去,他們在下頭看了會很高興的。”

“喔,他們慶功宴玩得這麽開心啊?咦……事情只有這樣嗎?沒有什麽其他的理由?”

過去一天的經歷,使得孫武現在不輕易相信身邊事物,特別是和小殇相關的,更讓他覺得不安。

小殇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疑問,只露出一個怪怪的輕笑,給了一個不知所雲的回答。

“……沒有啦,只不過除了梁山伯,還有些人喜歡看星星,不過她們可能不曉得星星也是會說謊的。”

就這樣丢下一個怪異的答案,磁航浮板陡然加速,飙沖向底下的無邊大地,将梁山伯遠遠甩在後頭,開始了兩人與外面世界的真正接觸。

而實際降落人間的體驗,簡單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意想不到”。在最開始的一、兩天,孫武簡直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麽一個世界。

學堂裏頭教授的課程,是有提到外頭的世界,但都只是教授歷史課程,這點讓孫武如今想起,覺得學堂的設立可能是為了下一代離村作準備,所以近代史的部分銜接完整,只不過少了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這十幾年來的變化。

納蘭元蝶率領飛雲艦空襲梁山泊一事,給孫武留下的印象,就是外頭世界的文明已經日新月異,甚至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卻怎樣都想不到,外頭世界和梁山泊比起來,簡直是……沒有變化!

這個叫做“明德壩”的小地方,距離梁山泊數百裏之遙,大半居民似乎也是務農為生,孫武看到很多人扛着鋤頭來來去去,身上穿的也是鬥笠蓑衣之類,與梁山泊村民們沒有太大分別,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家了。

可是,為什麽事情會是這樣?如果外頭世界的建築技術仍只是造出這些瓦舍土屋,那麽飛雲艦這樣的飛空武器,是如何被建造出來的?而且,從這些破瓦與土牆看來,明德壩人們的生活只怕不算富裕,甚至過得頗為窘困,這是一個窮地方嗎?

孫武懷着這樣的疑問,與小殇漫步在明德壩的街頭,沒多久,這個困惑便在腦中迅速擴大,到了完全不能理解的程度。

人來人往的街上,突然一陣喧鬧聲由遠而近,來速很快,只見所有行人全都讓到兩旁,戰戰兢兢地跪下來,好像相當惶恐似的迎接什麽東西到來。接着,大隊人馬從路上呼嘯而過,從服色上看來,這群人應該是大武王朝的正規軍,但他們身上的裝備與座騎卻讓孫武為之瞠目結舌。

與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不同,這群騎兵身上穿着的制服,不僅質地細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特殊技術所織縫。

參與過太平軍國之亂的老人們,曾給孫武看過他們的戰袍,其中一些高階軍官的服裝,都是用特殊技術縫織的,不但又輕又軟,而且極其堅韌,雖不能說是刀槍不入,可是确實有相當的抗擊力,在近身厮殺時大大占了便宜,軍服本身幾乎就是一件法寶。

大武王朝殲滅太平軍國之後,無疑是取得了這項技術,而且還加以改良,在量産方面有所突破,所以這些中階軍官才能裝配防護衣。至于他們胯下的座騎,并不是尋常的駿馬,而是通體赤紅的三角公牛,不但體型雄壯,四蹄踏地時竟疾逾奔馬,孫武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生物。

記得以前聽老爹提起,法寶的制作技術中有一派支流,是以特殊技術改造生物,或是配種融合,或是無中生有,創造出不屬于自然的異種生物。照這樣看來,大武王朝已經充分掌握到這種技術,并且用以增強軍隊的戰力了。

防護衣、異種戰牛,還有騎兵腰間所裝配的砍刀、胸口所別的徽章,都有奇異的能量流動,顯然是武裝型法寶,大武王朝的軍隊已不遜于太平軍國全盛時,若是歷史倒流,兩軍再戰,現在的大武軍一定會把太平軍殺得落花流水。但孫武卻覺得困惑,如果大武軍已能掌握太平軍國的技術,為何國內百姓的生活看來沒什麽進步?

不僅如此,那些趴伏在地上的人們,望向騎兵遠去的眼神非常古怪,既像釋了重負,又流露着說不出的痛恨,就算沒有旁人解釋,孫武也知道那代表了什麽,更不難想像這些軍官老爺平日橫行鄉裏的畫面。

(難道說……大武王朝把所有技術都用在軍事上頭,一般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改善嗎?這樣子太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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