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汪右林看着沈輔林這番作為,心裏忍不住冷笑,這一點小聰明,當真是把所有人當傻子戲耍呢。
他爹說的真對,這就是一個睚眦必報的小人。
明知道姜秀娘是他爹的救命恩人,明知道他還在姜家村,卻還是惹出這樣的事情來,不就是在試探他的底線?
他一個當朝首輔,難道還要忍受這種小動作?
這樣的人竟然有着當狀元郎的才華,當真是惋惜。
只不過狀元郎又如何?誰還不是狀元郎的出身?他的前程也就是到此了,他會讓這個沈輔林明白,什麽叫仕途艱辛,聰明反被聰明誤。
“等等,本官有一事不明。”汪右林無論遇到什麽事都是不急不緩的,心裏雖然不屑,但是面上 卻還是很平和,說話不急不躁,道,“這案子似乎還有些內情,一個小小的奎縣當鋪老板,日子過的順順當當的,又不是窮兇惡極,為何要誣陷一個官身的狀元郎?這舉動不是頗為奇怪嗎?”
李偲還以為自己完了,結果聽到了那位首輔大人的話,立時就看到了希望,膝行過去,跪在汪右林的旁邊,哭道,“大人,請為小的做主呀,這都是沈大人的主意!是他說的,說姜秀娘不自重,一個不能生養的和離女,不知道天高地厚想要高攀首輔大人,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已經惹怒了首輔大人,就算是我這般誣告也不會有人替姜家出頭,只管讓我來放心大膽的告!”
這話說的讓在場幾個人臉色都有些不好了,汪右林第一個反應就是朝着姜秀娘望去,卻見她神色坦然…… 心裏竟然就生出幾分敬佩來。
沈輔林這會兒也有些坐不住了,冷聲道,“李偲,你要知道誣告官身也是死罪!”這話就帶着威脅的意味了。
當鋪老板立時就害怕了起來,其實說起來他是得罪不起沈輔林,如果剛才說話的不是首輔大人,他恐怕就決定吃這個虧了,認罪了,就算知道是被人利用了,但是又怎麽辦?最多不過就是牢裏呆幾年而已,誰叫他賣了沈輔林活當的首飾在前?讓人揪住了小把柄。
可是剛才首輔大人發話了,這就說明首輔大人想要為姜家出頭了,如果他能說出實情來,是不是免了牢獄之災?
汪右林和善的說道,“你只管說你的,放心。”
這話可就是給李偲定心丸了,不過兩息的功夫,李偲就已經做了決斷,其實也不算是難選,一個是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一個是剛剛新晉毫無根基的狀元郎,是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前陣子小的收了姜家當的首飾,當時說好活當,只是小的不在的時候,我娘子遇到一京城裏來的客人,很是喜歡那首飾,加了價要買,我娘子一時鬼迷心竅,就賣了,後來沈大人知道了這件事就逼我還東西,小的說加價賠,他不願意,非要讓小的拿出東西來。”
“小的也是沒辦法了,最後沈大人指使我去誣告姜家,說這樣不僅可以讨回當掉的銀子,還可以原諒小的私自賣掉首飾的事情,一舉二得,您也知道,我們做當鋪的,要是沒有信用就做不下去了,小的不是要貪圖銀子,就是想讓沈大人放過小的一次而已,不要把這件事情張揚出去。”
“沈大人還說,到時候會站出來替我作證,說這首飾是他們家丢的,就算當時有許多鄰居看着,又沒看清盒子裏是什麽首飾,只要他一口咬定是被偷走的,姜家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誰知道到了這會兒他竟然就否認了!”
“小的家裏還有老母,年幼的孩子要養,還望大人為小的做主呀!”
“原來是這樣。”汪右林輕輕的回了一句,只是很快眉頭一皺,目光立時鋒銳了起來,讓四周的空氣也突然凝重了起來,給人無端的壓力,衆人一時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聽見汪右林厲聲道,“沈輔林,還不認罪!”
沈輔林正是心虛,吓了一跳,他一直都覺得汪右林和和氣氣的,雖然是權傾朝野的首輔,但看着更像是一個風儀卓越的儒生,誰知道一旦發作起來,竟然這般的迫人,那種氣勢壓的他一時慌亂了起來。
“大人,下官……”
“古人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身為新科狀元郎,金榜題名時卻抛棄糟糠之妻,這足以說明給你是個心胸狹隘,見利忘義的之人,如今更是撺掇當鋪李偲陷害無辜,愚弄本官,是為小人行徑,這等品性如何能勝任官職?”
沈輔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汪右林一句又一句的,說的沈輔林簡直就是無地自容,又害怕又後悔,其實他也知道這件事做的有些莽撞,可也不至于把自己陷入這種艱難的境地裏,還是能功成身退的,唯一的意外就是,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堂堂一個權傾朝野的首輔,竟然真的為一個下堂的村姑做主。
汪右林就不覺得跌份兒嗎?
如果是他,為了得到權勢地位,有些東西能丢棄就要丢棄,特別是像姜秀娘這樣的一個村姑,能為他帶來的利益少之又少,不拖後腿就不錯了!為什麽不能丢棄?
除非,突然間一個念頭湧上心頭。
難道說,汪右林真的看上了姜秀娘?
沈輔林擡頭,看到站在姜秀枕身後的姜秀娘,這些日子似乎養的更好了,膚白如玉,身材窈窕,特別是身上那種恬靜的氣質,最是為矚目…… 只不過沈輔林還是不解,女色再好又有什麽用?能帶來什麽?真喜歡姿色出衆的女子,去潇湘館找那花魁就是,又或者買一二個揚州瘦馬,也是不難,何必要搭上正妻之位。
沈輔林怎麽也沒辦法理解汪右林的做法。
“豎子,到了這時候,竟然還不悔過?”
沈輔林知道這時候,他只能咬着不不承認,一旦他承認,他這輩子都官途就完了,背上污名的人,誰還敢任用?
只是汪右林的氣勢太強勢了,一般人,如同他這般剛剛踏上官途之人,根本就難以抵擋,他臉上煞白,額頭上更是冒出細密的冷汗來。
只咬牙撐着,道,“大人,下官的不日就要啓程會京城,迎娶徐閣老的外甥女,徐閣老也是和大人一同在朝為官,多年的交情,您就一點都不顧忌了嗎?”
這是擡出徐閣老當擋箭牌了。
張智一句話都不敢說,其實到了這會兒就是看汪右林怎麽處理了,橫豎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兒,但是如果是他…… 肯定還是不會逼的太狠,畢竟這是皇帝欽點的新科狀元,又是徐閣老的乘龍快婿,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倒不是說汪右林不能動沈輔林,只是這動靜太大,劃不來而已。
姜秀娘一直靜靜的看着,特別是汪右林為她做主的時候,有着異樣的情愫充滿着胸口,她聽了沈輔林的話,怕是這件事鬧的太大,會牽連到汪右林,忙是說道,“大人,民女只求沈狀元郎寫一份保證書,證明那首飾是送給我們姜家歸還嫁妝用的,以後不會在為難我們姜家就是了。”
沈輔林只覺得姜秀娘的話就跟救命稻草一樣,立時站了起來,忙不失疊的點頭道,“我寫,這就寫!”只要不讓他承認罪名,毀了前程,現在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不過片刻就寫了保證書出來,那字體酣暢渾厚,很是有幾分底子,只可惜卻是寫了這樣一個東西。
汪右林冷笑,沉吟了下,道,“也罷,看在徐閣老的份兒上,本官總是要給你幾分薄面,見你是初犯,這件事就此作罷,只不過活罪總是難免。”
“大人,您看……”
“每個人賞三十個板子吧。”
雖然是首輔大人命令的,但是哪個衙役又敢去打狀元郎,擡着板子,卻不敢拍下來,姜秀枕見了這模樣,急道,“你們沒力氣,就讓我來!”
沈輔林可是還記得姜秀枕上次打他的經歷,吓的魂飛魄散,道,“不可!”
卻是沒有人聽他的,那衙役順勢把板子交給了姜秀枕,姜秀枕拿着沉甸甸的木板子,朝着沈輔林陰恻恻笑了起來,沈輔林暗叫一聲不好,結果很快就發出慘叫聲,幾乎要疼的暈死過去。
沈輔林走的時候,是被身旁的小厮錢串兒給背回去的,據說屁股都打爛了,根本就沒辦法行走。
姜家人帶着一肚子怨氣來,走的時候卻是帶着輕松的腳步。
太陽西下,将天邊暈染出溫暖的紫霞色,長長的鄉間小路彎彎曲曲,兩旁水稻長的郁郁蔥蔥,那條路就好像是一路延伸到天邊的盡頭。
姜秀娘坐在馬車上,姜秀枕趕着馬車,而汪右林和另外幾名随從則騎馬走在前面…… 只是漸漸的汪右林的坐騎慢了下來,漸漸和馬車平行。
姜秀娘看着汪右林身姿筆挺騎在馬背上,迎着落下的夕陽紅,如夢境一般,她目光變得越來越柔。
忽然間她看到汪右林靠了過來,用那清越好聽的聲音,柔聲道,“明日就要啓程回京了,你可願意…… 一同随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