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九妹

元豐三十四年,烏夷人攻到西南邊境線,淮紹一做好了萬全的防守進攻準備,他站在城牆上,北風獵獵,暴雪鋪就的滿天遍野的白充斥着他的視野。

他眉眼如畫,眼角卻帶着濃烈的肅殺氣。

長、槍上的紅纓成了天地間,除卻冷戚的白,冷硬的黑,唯一的顏色。

他身姿挺拔,一身戎裝,城樓之下将士早已整頓完畢。

與其繼續拖長線與烏夷共耗費,不如一舉殲滅。

前幾日,他派遣探子前去勘察,看見一群一群的外族軍隊并攏到烏夷勢力之中。

朝廷猶豫不決不表決心,斬殺令的下發一拖再拖。

淮紹一擰了眉,看着前日聖上的密函,還要只守不攻

他輕嗤一聲,眸子裏放出狠厲的光,真不知道那位曾謙遜請他談論朝堂政事的儲君,如今榮登大位,又是被什麽人灌了迷魂湯。

烏夷小族,本可以速戰速決,先是派遣榮王與這蠻族蛇鼠一窩,如今又拖着不攻。

他随手一揚,長、槍鋒利的尖端狠狠的将密函劃個稀碎,碎片張揚着從城牆之上在衆将士眼前飄落,而後,被厚重的雪掩埋。

他揚了揚手,示意衆人噤聲。

“明日,總該是了結了。”他聲音不大,衆将士卻聽得清清楚楚。

良久的沉默之後,人群之中突然穿出一道亮音,“兄弟們,殺光烏夷,就回家娶娘子喽。”

瞬間,緊迫氣氛消散殆盡,人群之中聲聲應和,那一張張黑黢剛毅的鐵血面孔不自然的落上了難得的羞澀。

淮紹一雙手搭在城牆上,左手食指微微蜷曲,嘴角不期然露了絲笑意,眼裏的精光也緩緩變成蜜意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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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回去就可以看到她了……

然而,定好第二日進攻的淮紹一卻颠簸在馬背上連夜趕回京城,整整三日不睡不休才堪堪進城。

他手裏纂着的聖旨晃的人眼疼,踏進宮門的那刻,他揉着發漲的眼,将心裏的怒氣緊緊壓下,難道非得等到烏夷兵臨城下,才會知道事态嚴重嗎?!

竟然還綁了榮國府衆人威脅他回京。

宮裏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他一身戎裝,帶着寒風露雨而來,陡然一進入大殿,灼了衆人的眼。

他雙膝跪在地上,雙手承上聖旨,聽着高座之上的人一句一句刻薄的寒暄。

他忍不住,開口打斷,“不知陛下聽了何人讒言,烏夷再不剿滅,恐怕……”

“恐怕什麽,愛卿在質疑我的決斷嗎?”

“還是說,愛卿手裏的西南編軍最近太閑了,非得做點什麽才好?”

“既然西南編軍這麽閑的話,就派去修皇陵吧。我們大秦的皇陵自然是要再氣派一些。”

獻祯帝接過李威值斟滿的美酒,和他交換眼色,“怎麽,愛卿不願意。”

淮紹一淩厲的眉骨緊緊皺起,手裏的聖旨被他摔到地上,他起身,逼問獻祯帝,“陛下,你還要這樣下去嗎?再不剿滅烏夷,不出兩年,這天下就要易主。求陛下給臣一道聖旨,将烏夷殺個幹淨。”

獻祯帝喝得醉醺醺的,從龍椅上順着臺階下來,軟綿綿的一拳打在淮紹一胸口,滿是調侃的語氣,“淮兄,這麽急着建功立業,莫不是還在想着九兒啊。”

“是不是西南編軍已經不夠你的胃口了?”

“想當年啊,朕要幫你給九兒牽橋搭線,你說自己是庶子,配不上九兒,那現在呢,手握重兵,可配的上了?”

淮紹一低頭看着獻祯帝,這才過了沒幾年,怎麽這個人就萎靡成這樣。

獻祯帝躬着腰,哈哈大笑,“淮紹一,朕告訴你,晚了,哪怕你坐到朕這個位置,九兒也不是你的,想知道為什麽嗎?求我啊求我啊!”

他像是魔怔了一樣,借着酒意,躬着身子從淮紹一佩劍劍柄上鉚勁一拔,泛着銀光的劍比在了他淮紹一的脖子上。

終于從淮紹一臉上看到一絲震驚,他更加滿意,“九兒啊,一直有個心上人”他不緊不慢的挪着劍柄,“按理說,你該知道的啊,你幼時的命,就是九兒和她心上人救得啊。”

淮紹一心裏緊的發麻,“你說什麽?”

“大秦聖手,李昌之子,李臨楓。這人你總該認識吧。”

“想當初啊,你和你阿娘差點死在路上,若不是九兒和李臨楓的施舍救濟,你也不會活到現在吧。也就是那個時候,這倆人冥冥之中被月下老人牽了紅線。”

淮紹一将咬着牙,扯過獻祯帝的衣襟,“陛下,到底想做什麽,捆了我的家人,又……說這些話戲弄郡主。”

“呦呦呦,九兒都要做他人新婦,你卻還這樣心疼,真是情深意切。”

“可惜啊,九兒親口跟朕說,這輩子非他不嫁。朕說你啊,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抵在淮紹一脖子上的劍劃出很大的一道,他毫不在意手指攀上獻祯帝的的脖子,手指滿滿收緊。

李威值見此等情形,大聲呵斥“大膽!”

早就在外面駐守的軍隊持刀而進。

淮紹一哂笑,“原來,陛下早就做好了準備,既然如此又何必拿這些話激我?”

獻祯帝卻揚了揚眉,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自古功高蓋主都不得好死,朕又怎麽能留你,若真許你鏟除了一直作亂的烏夷,這大秦天下,不知道你淮紹一又會擁有多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些年,你究竟是如何蟄伏在西南發展勢力。”

“紹一,朕不想你死,也舍不得你死,只要你離開京城,永生永世不得回來,将你手裏的軍權都交上來。”

淮紹一眯了眯眼,“若陛下還若當初心系百姓,我又怎麽不肯,但你看看,看看如今這岌岌可危的大秦江山。烏夷的事,你都知道,卻将将自己困于這方寸之地,行如困獸,空有聲威,卻比漿紙更不堪一擊。”

獻祯帝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酒氣沖上來,連淮紹一的臉都看的模模糊糊,他現在哪裏還聽得進去他說的話,渾身的熱氣、怒氣無意揮灑。

一股子毫無道理的渾氣滾了上來,他撒潑般的去掰淮紹一的手,“朕不管,”他頭眩暈的要緊,險些站不穩,聽不進任何一句話,“朕就問你,兵權交不交。”

“不交,我就把榮國公府衆人,一個一個在你面前絞殺。”

淮紹一不語,只是用陰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

獻祯帝将他脖子上的劍拿下,駐在地上支撐他的身體,“也是,那幫子人苛待你良久,你怎麽會在意他們的死活啊。”

“那,讓九兒給你陪葬好不好,嗯?”他爆發出一陣激烈的笑意。

“對,就讓九兒給你陪葬吧。”

他高聲大喊,“李威值,去把敦樂郡主帶來。還有,榮國公府的那一群人,不用留了,先從咱們榮國公開始斬吧。”

外面傳出榮國公府衆人的喊叫聲,刀泛出凄然銀光,榮國公一聲一聲讨着饒。

淮紹一的心在煎熬,西南編軍是師父的心血,烏夷那邊……

“啊啊啊”一刀落在齊國公的手指上,頓時鮮血淋漓。

“怎麽樣啊,淮兄想好沒,不然,也将九兒的手指送給你。”

淮紹一青筋暴出,“混賬,住手!”

他胸口劇烈起伏,他滿臉戾氣,望着獻祯帝一字一句的說,“秦裕,你早晚會為今日的一切後悔。”

他将身上的戎裝褪下,扔在李值威臉上,目光如寒刀,無聲的淩遲着他。

縱是他已經服侍過兩任帝王,也沒有如現在一般心裏發怵,此時的淮紹一像一頭這蟄伏的野獸,随時都要奮起咬的人肉骨分離。

“淮紹一大殿之上襲君,朕念其軍功,特赦死罪,自今日起,榮國公一家流放雲南,永生永世不得回京。”

……

淮紹一接過齊盎熬好的藥汁,癟着眉頭,一口仰盡。

他昏睡了好久,醒來後,卻又無端想起了上輩子的朝堂争鬥。那次,是他,最後一次見獻祯帝了。如今想來越發覺得怪異,一個人的脾氣秉性怎麽會在短短幾年之內,變成那般。

他仔細回想細節,卻發現,所有的矛頭都對上了如今的大總管李威值。

若他當初,沒有交出兵權,抑或是,直接燒了那聖旨,一仗剿滅烏夷,那是不是之後的宮變就不會發生。

他将碗遞給齊盎,對上齊盎的擔心的眼。瞬間,有些明了,就算當初他執意絞殺烏夷,當時的朝堂上也絕對容不下他,一個烏夷族被滅,還會有千萬個外族被旁的有心人扶植起來。

“急火攻心,師兄可是因為最近事情太多?”

淮紹一搖搖頭,再多的急火,都只是因為一個她啊。

“郡主可送下山了?”

齊盎點點頭,“我親自護送下的,又調遣了幾十個人在山下的那個客棧駐守。不過,怎麽突然要将她送下山?”

淮紹一沒有血色的唇擦過泛苦的舌尖,“明日就起程送郡主回宮吧。”

她還有她的李臨楓……

若是個別的什麽人,他大可奪一奪搶一搶,但這個人,是九九喜歡的,既然她喜歡,那他也就輸的徹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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