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九妹
太子妃有了身子,這幾日一直不大舒坦,太子心裏記挂,請了太醫一直守着。
臨近傍晚,太子妃突然将好不容易喂進去的補藥吐了個幹淨,太子急急從前朝往東宮趕,陪了兩個時辰了。
小滿子站在廊子下,傍晚的悶熱一股一股襲來,他體型又偏胖,出汗甚多,不一會兒汗便濡濕了外袍領子。
他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迎上了侍奉太子妃的大宮女,“殿下今日要歇在太子妃這處,勞煩公公久等了。”
小滿子露出幾絲谄媚笑意,正要撩簾進去服侍太子爺的時候,被一只橫伸過來的手擋了去路。
大宮女面上的笑意盈盈,與這阻攔的動作着實不一樣,她福了福身子,語氣越發不客氣起來,“公公,近日您這忙進忙出的,着實辛苦了,今夜,就歇歇吧。”
小滿子面上一僵,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太子就一個勁兒的将他往外推,先前的親近信任模樣蕩然無存。
他也只愣了片刻,便恢複如常,甚至還樂呵呵的朝對着他滿臉不恭敬的宮女點了點頭。
他在心中嗤笑,為這一時意氣,犯不着。
他抖了抖衣服,灌進些涼風來,悶汗被風意帶走去些,他将翻折起來的袖口弄平,朝那宮女說,“那咱家找個地方喝個小酒兒。”
他哼着小曲兒大跨步朝外走去,徑直走到人流稀少處,輕車熟路的轉了彎兒。
有人已經等在哪裏,拂塵被那人搭在臂彎處,麈尾掠過漲勢甚好的草葉尖端,綠灰色的衣袍襯着那人濃重如墨的臉色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柔氣。
小滿子壓低了腰身,匆匆迎了過去。
他還沒站定,就被一只手狠厲的揪住了領子,“知道等了你多久嗎?”
小滿子也不敢反抗,領口處的那只手力氣越來越大,他的臉也漲得越來越紅。
連帶着胃氣也一股股往上反,他喉間聲音嘶啞,“幹爹……消消氣……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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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值捕捉到自己想要知曉的消息,鼻翼聳動兩下,将拂塵一揚,霎時松了手,背過身去,“讓你放的東西可放好了?”
開口的聲音裏帶着太監固有的尖細,此刻聽起來,起伏的音調與這漸濃的夜色一齊染上了怪異驚滲。
惹得小滿子身上汗毛倒立,瑟縮着身子,熱汗褪下,冷汗密密麻麻爬滿他的額頭。
他連連點頭,“放到了,但是……”他咬緊牙關,還是将異常禀明。
“殿下對我起了疑心,近身之事都不肯讓我伺候。”
李威值指腹磨蹭着腰帶上的繡樣,聞言,手指微頓。
“秦裕這個沒腦子的,竟也能對你起了疑心。”
他漫不經心往前踱了幾步,小滿子趕緊跟上,“我與殿下自幼一齊長大,又按照幹爹所說的法子對太子言聽計從,順其心意,阿谀奉承的,如今,這些法子倒都是不好使了。
”
“太子出生起就占着嫡出大義,因着皇後母家的原因,早早占上儲君位子,上無兄長,下午年紀相近的幼弟,”他一眼掃過跪在地上的小滿子,“本以為會養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昏庸迂腐的玩鬧性子,卻沒想到,到底是天家骨肉,生來就帶着殺伐決斷之勢。”
他冷哼一聲,“前幾日,竟真的帶人查到了我那裏。不過,倒也是蠢了這麽多年,開竅來的這麽晚,又有什麽用。真以為那茶葉子能查出些什麽。”
小滿子挪着膝蓋近了幾步,“幹爹有東廠作為倚仗,只要聖上不開口,就是太子也動搖不了您分毫。”
“你倒是會說話,”李威值壓低了身子,比女人還要嫩白的手指摸上了小滿子的脖子,“那些東西只要你丢在太子那邊,我就能叫他永遠翻不了身。”
小滿子吞咽了一下口水,陡然間看到了李威值眼裏的殺意,他趕緊開口,“幹爹,我知道為什麽太子會查到您那裏去了,是淮紹一,淮紹一慫恿的啊。”
他跟了李威值這麽多年,素來知曉他只殺無用之人,剛剛殺氣畢露,他不得不擔心是不是自己也會遭他禍手。
慌亂之中,只想着交換情報,将他的怒氣引到他人身上。
“淮紹一……”李威值念叨着這個名字,嘴上顯出一絲玩味,“榮國公孫子輩兒的出這一號人物,可真不容易。”
脖子上已經被勒出紅痕,李威值蓄長的指甲觸上,火辣辣的,小滿子珉緊唇不敢出聲。
他手指如毒蛇般陰冷,極重極深的寒意慢慢的澆了小滿子滿身。
“青年才俊要是英年早逝了,才更有意思。”李威值擡起的眼睛裏一片平靜,眼底卻藏着瘋癫嗜血。
“弄疼了吧。”
小滿子對這個幹爹又愛又懼,只得搖了搖頭,又冒出淚花。
“你三歲時,我從你嗜賭老爹那裏将你帶進宮,一晃都十多年了,你這條命啊,是我給的,自然也是我的。”
他掀起嘴角,頗有耐心的解釋着,“兩日後,若殿下出了事,我想着,就殿下的脾氣,肯定先懷疑到你身上。”他若有若無的将氣息噴吐在小滿子臉上,“幹爹啊,心裏着實不忍。”
“不如,”他聲音突然提高,突然想到什麽好辦法似的驚喜,他緩慢的眨了一下眼。
眼皮一擡一閉的瞬間,小滿子從滿臉驚愕也就到了了無生息。
李威值瞧着已經歪過頭去的小滿子,語氣平淡的說完了那句話,“不如幹爹先幫你一把,這死啊,着實簡單,怕的就是生不如死,到了陰曹地府,別忘了記着幹爹的名字。厲鬼何懼,哪有活人開口說話可怕。”
他嘴角依舊含笑,将手上染上的血污蹭到了剛剛才出現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颔首,抱拳,“請廠公吩咐。”
李威值“哎呦”了一聲,“還用吩咐什麽,這我幹兒子。”
兩個黑衣人對視一番,瞬間明了,行了禮,彎腰背上萎縮在地上的人。
小滿子已經渾身僵硬,明明還帶着熱乎氣,卻僵硬如石塊。
李威值不在意的扣着指甲縫裏的東西,□□模樣的東西從他指縫間落下,他腳下的那片草地,瞬間枯萎。
他嘴角的弧度越發大了,“趕什麽時候,這新藥也讓陛下試試吧,這不效果蠻好的。”
拂塵随着他的動作上下晃動,在已經辨不出人影的夜色裏詭異若幽靈虛缈。
……
已然深夜,齊将軍府邸燈火通明,伺候的下人一步一頓,統統被自家将軍的大嗓門吓得一驚一跳。
齊盎往門縫那裏縮了縮,盡量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手指扒拉着門縫,剛要悄不作聲閃出去,就被人點名呵住。
“齊盎,你給老子滾回來,你師兄今個兒再說一句拒絕的話,我就抽你一鞭子。”
齊将軍腰間的鞭子被抽出,大力地甩了一下,瓷器花瓶,應聲粉碎。
齊将軍指着淮紹一高挺的鼻梁,眼裏的火氣快要噴發出來,“我問你,大西南去不去?”
回京之後,齊将軍有諸多事要處理,如今一得空,就将淮紹一招了過來。
一招過來,開口閉口就是這件事。偏偏這徒弟就是軟硬不吃,跟西南那些頑石一樣,那樣大,那樣烈的風都吹不倒。
齊盎覺得自己着實慘,他就是個傳話看熱鬧的來着。
他在心裏狂爆粗口,這這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像是感受到了齊盎的質疑,齊老将軍一口将碗裏的烈酒飲盡,“你師兄不怕打,我就打你,我看他心疼不心疼你!”
齊盎臉色一青,扒着門縫,“師父,師兄他不會心疼我的,真的,不會的。”
“費話少說!”齊将軍鞭子甩過來,鞭帶風刃,絲毫不留情。齊盎無處可躲,只能認命,心裏咒罵師兄和那敦樂郡主一千遍。
等了許久,意料之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他睜開一只眼,瞧了瞧。
淮紹一修長身形擋在他面前,擡起的手硬生生接住了這道鞭子。
皮開肉綻,血順着鞭子流了下來。
齊将軍本來也沒想真打,就是吓唬吓唬這倆人,他可看準了,這鞭子朝着門框抽去,齊盎不動的話,打不到他的。
齊将軍上次弄傷了心愛的徒弟,他已然檢讨數日,今日叫淮紹一來時,也一再默念,“憋住氣,沉住火,不打人。”
這次,竟然又弄傷了!
“你你……沒長眼啊,這根本達不到他,你替他擋什麽擋”齊将軍話都說不利索了,鞭子也不要了,丢在地上,着急忙慌的背過身去。
心疼的那叫一個呲牙咧嘴,好像剛剛被打的是他似的。
上次那一劍,其實他剎着閘呢,皮外傷罷了,這次,他可沒收着勁兒,齊将軍心疼的無以複加,但打都打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齊盎抱着頭,扯了扯師兄袖子,“師兄,疼嗎”
齊将軍也束起耳朵可勁兒聽,等了良久,也沒聽到答複。
淮紹一沉着氣沒吭聲。
“昨個兒太後找我打聽你,我看着,大有将那個女人嫁給你的意思。”
淮紹一黑瞳陡然一亮,幽深的霧氣散了個幹淨,他顧不得手裏的疼痛,難得沉不住氣的迫切開口,“師父如何回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