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姜小原回憶錄(三)
身體的變化讓姜小原覺得很不安,于是她就半真半假和姜母說明了情況,姜母就把這事兒和姜小原姥姥,還有她的姊妹們說了。
姜小原的舅媽說少女青春期月經不正常沒事的,大了就好。可姜母疼女心切,硬是帶着姜小原跑遍醫院檢查,反複做B超、驗尿……從身體虛,到宮寒,到子‖宮粘膜薄,再到最後的多囊性卵巢綜合征與膽汁反流性胃炎。
姜小原不間斷的大把吃藥,結果身體還是沒有好轉,人也看着愈發黑瘦羸弱。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姜小原瞞着姜母瘋狂節食減肥。
但她在家吃得多,姜母自然也就沒有懷疑到這一點。
在治療期間,姜小原因為減肥進入瓶頸期,體重總維持在70斤上下,于是,她問那個中醫藥粉減肥的微商老師原因。老師問她:“有沒有規律飲食?有沒有過量飲食?有沒有暴飲暴食……”
姜小原一概否認,說自己吃得和平時一樣,還說這個藥是不是不管用。
老師卻便歸結于劑量不夠,于是又重新給她推薦了東西,姜小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買了下來。于是有一天,姜母大清早看見姜小原空腹喝什麽東西,便生疑問道:“原原,你在喝什麽啊?”
“奶茶啊!我餓。”姜小原脫口而出。
姜母皺眉又說:“原原啊,早上不要空腹喝這麽大杯溫水,這是減肥喝的。”
姜小原立馬炸毛,“喝水怎麽?我就是喜歡喝水,一晚上沒喝水,早上渴!而且我才沒減肥!我這麽瘦,天天就想着增肥呢!”
姜母連哄道:“好好好,我就是說說,你別生氣。”雖然這麽說,但姜母已經心生疑窦。
而另一方面,姜小原的精神恍惚得更厲害了。她們是行政班,在高考選修時會到別的班上課,當她坐在別人的課桌上時,突然聞到奶香的味道。膝蓋移動,不小心碰到了塑料袋,傳來“刺啦刺啦”的聲音,姜小原低頭就看見了誘人的面包。
她倏忽覺得心底傳來一陣怪異的感覺,然後這份感覺随着她過了整整四十分鐘。終于,趁着下課的鈴聲,她将手緩緩伸向塑料袋,不顧油膩抓了一大塊面包攥在手心……
一次沒有被發現,竊喜之餘,心底禁锢的惡魔猛獸也開始蠢蠢欲動。
于是接二連三的,在上選修課時順手牽走別人的零食、筆、筆記本,甚至其他。再後來好像變成了習慣,不僅是別的班級,就連自己班裏的東西也不斷盜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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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中午,她無意間瞄到有個同學沒帶飯卡,然後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被惡魔擊潰。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經過那個座位,順手牽出那張飯卡,跑去超市刷了好幾十的零食,然後将卡和着塑料包裝一起丢進垃圾桶。
這件飯卡失蹤案件之後,班裏徹底爆發了“福爾摩斯偵探風” 。
每當她們紛紛揣測是誰幹的時候,姜小原就抑制住自己“噗通噗通”狂跳的心髒,若無其事的裝作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模樣,義憤填膺地指責那個“犯人”。
因為丢的都是零食,而姜小原又是這般瘦弱,甚至胃藥不間斷的人,自然沒有人懷疑她,直到有一天,姜小原無意間看見她的前桌在書包裏塞錢包,鼓囊囊的……
她就像個偷竊慣犯般,手一下就癢了。
于是趁中午她們吃飯的工夫,姜小原偷偷将錢包給順走了,然後躲到廁所裏“銷贓”。
令她失望的是,錢包裏并沒有大額數量的現金,反倒是亂七八糟的卡一大堆。于是,她如一個喪心病狂的慣犯,毫不猶豫的将那個皮夾丢進垃圾桶(因為皮夾太大廁所沖不掉,而且小隔間沒地方藏)。
姜小原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偏生她一出小隔間就遇到一大堆同班同學在等空位。她心裏一“咯噔”,但不知出于怎樣的心理,竟然就這麽直挺挺的出去了,冷漠、淡定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後來事情全面爆發,前桌的皮夾不見了,她說她只要卡,錢無所謂;又說高額懸賞……但終歸還是無濟于事。
沒有人出來指認什麽,包括那天在她後面上廁所的同學。
可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就結束了。
從那開始,每晚寝室裏讨論的不再是幾何論證題,而是“犯人”究竟是誰?每個人都說着些什麽,姜小原也跟着一起侃侃而談。
直到有一天晚上,姜小原的一個室友從隔壁寝室回來。她說:“我們每個人拼湊一點線索,現在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說着,她的視線似有若無地瞟向姜小原,繼續道:“但是我們不會說出去,就當是同學間的最後一點情分!當然,如果她還要繼續的話,那麽也就請她好自為之!”
姜小原就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們發現是她幹的了!
她用衣櫥的門遮掩着,不敢吱聲。
終究還是害怕事跡敗露,于是她旁敲側擊問其他人是不是知道了誰幹的?每個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但姜小原不氣餒,一直不停打聽着,然後就不小心被她室友聽見了。她看着室友那個涼涼的眼神,只覺身體如墜冰窖。
她真的被暴露了!
從那以後姜小原就收斂了,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與躁動的內心,但是大家似有若無的嘲諷、厭惡和排斥,像座大山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在這種情況下,姜小原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匍匐前行着。
再到有一天,她的前桌哭着回來。
姜小原好心上去安慰她,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前桌由始至終沒說一個字,只是默默流着眼淚。姜小原也不自讨沒趣,摸摸鼻子就坐回了自己座位,心底卻對前桌嗤之以鼻。
可她卻不知道,這個她嗤之以鼻的對象,将會是日後把她生活攪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
當姜母第N次詢問姜小原生活費夠不夠用的時候,她終于感到不對勁了。
“媽媽,我在學校錢都夠用的,真的,你不用操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不會教自己受委屈的。”
“噢好,我就是擔心你苦了自己,都這麽瘦的一小姑娘……”姜母有些神色閃躲。
姜小原刨根問底道:“媽媽,到底出什麽事了?不要瞞着我!”
姜母嘆了口氣,說:“你們班有個小姑娘前兩天給我打電話,說你在學校偷零食……全班都知道了,一個樓層都知道了……”
姜小原心裏“咯噔”一下,卻依舊面不改色的詭辯道:“什麽鬼?我?偷零食?我沒錢嗎?平時我那麽多零花錢,要什麽不會自己買啊?況且我偷零食做什麽?要偷也是偷錢!”
“她說你也偷錢了。”
姜小原梗着脖子道:“我才沒有!我生活費都用不完?為什麽要偷?!她這是栽贓陷害!”
姜母說:“就是啊!你這麽乖,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
姜小原一看姜母站在自己這邊,忙道:“就是啊,媽媽!……可現在怎麽辦?是誰說的?她這樣造謠诽謗,教我怎麽去學校面對其他同學啊?”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說你偷了她的錢包……”
“偷錢包?那不是我前桌嗎?我和她那麽好,況且我怎麽知道她錢包放在哪?總不能因為我們坐得近就誣賴我吧?那怎麽不說是同桌?”
“就是亂咬人。別怕,你給你們班主任說,教他來處理這件事!”
“嗯”,姜小原吶吶道,“也只能這樣了。”
姜小原一邊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另一方面又害怕徹查之後事跡敗露,自己的“光輝事跡”會全部公諸于衆。再加上新上任的班主任就是個畏畏縮縮的和事佬,一面穩住姜小原,一面又在跟她前桌打太極……
種種一切,教姜小原的精神幾近奔潰。
她做事恍惚老走神,身體也是每況愈下。
她時常流鼻血,整包餐巾紙都用光了還是止不住,以至于經常頭暈眼花、大腦缺氧;她走在路上會因為頭一暈失去意識,而摔倒在地;她經常胃反酸,食道裏有嘔吐物的味道;口氣也愈發臭重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她瘦得脫相、皮包骨頭,幾乎就是個行走的骷髅架。臉色也是黝黑枯黃,帶着垂暮之人的将朽灰霾之氣。
終于在一天晚自習,姜小原流鼻血流到頭暈眼花。剛巧班主任在,他就讓一個同學架着她到門衛室等姜父、姜母,還囑咐道:“回去好好休息,身體重要 。”
而姜母一看姜小原兩腿發飄、衣服上滿是血的模樣,自己差點一跟頭摔倒在地。
事不如意。
在去醫院的路上,姜父被一個一個紅燈激得發飙,便拿出電話撥打110。他顫抖着說道:“喂,是110嗎?我女兒趕着去醫院,能不能申請闖紅燈?她流了好多血,急着救命……什麽?我不是騙子!”
姜父聲音陡然高昂起來,“我在救我女兒!你們這些警察一點用都沒有!都是騙子!”姜父爆了聲粗口,将手機摔在坐墊上。
姜小原便一邊做林妹妹,一邊安慰姜父,道:“爸爸,我沒事的,還是趕快去醫院吧……”
姜父、姜母一聽姜小原這般懂事,心碎得更加厲害。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被哄騙着做了很多檢查,比如說磁共振、胸腔CT、驗血打點滴等等,結果還是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每項報告上面都說這只是小毛病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姜小原瘦成這樣,怎麽可能沒病?
姜父掄起胳膊就要上去和醫生理論,還罵罵咧咧道:“這地方的醫生都不行,檢查不出來!要到大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