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位分?
溶溶先是一愣,旋即了然。
皇帝給元寶取了大名要記進玉牒,自然要把生母也寫進玉牒。
每每想到元寶的生母,溶溶的心情多少有幾分複雜。羨慕自是一直都有的,憐惜亦有,因着元寶的裏子很可能換成了自己的兒子,溶溶心裏又添了幾分愧疚。
如今這情形,倒是自己把人家的子孫福給享了。
不過太子為什麽要問自己呢?這事與她一個下人有何相幹?
溶溶留了個心眼,便道:“宮裏頭的事,我不懂。”
見太子沒有什麽反應,溶溶補了一句:“若是為着元寶殿下着想,自是……越高越好。”
太子看向溶溶的目光有些幽深:“多高?”
正妃之位……那是不可能的,元寶畢竟不是嫡出。若能是個側妃,自是最好的,再不濟,也得是個良娣。不過,溶溶已經說了她不懂宮裏的事,這些自然不能說。
太子那麽心疼元寶,他自然會為元寶争取最好的。
“殿下恕罪,這些事我實是不懂,”溶溶道。她瞥了一眼被他推到桌角的那疊書稿,走過去飛快地将書稿收攏在一起,攥在手裏。
這書房都已經裝上了寬敞的床榻,顯然他是打算在這裏長住。
往後她可不能再在這間書房裏寫稿了。
“元寶那邊還等着我,我先過去了。”溶溶朝他福了一福,抱着自己的書稿退出小書房,将門重新帶上。
太子默默注視着她離開,待關上門,才從面上的書中抽出一頁書稿,上頭的字全是用秀麗的簪花小楷寫的。
《龍女傳》的故事太子在莊子上就翻看過了,這臨溪書生寫得還成,能夠入眼。是以一看到這張簪花小楷的時候太子就看出這是給《龍女傳》改寫的結局。
不過,他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改寫的故事上,而是那手簪花小楷。
掖庭這十年來的掌事姑姑都是福香,她最擅長的就是這種瘦長的簪花小楷,是以每個在掖庭學習的宮女,臨的都是一樣的帖子,寫出來的字也大同小異。
溶溶分明是侯府的婢女,即使在侯府中學了認字,又怎麽會福香的簪花小楷呢?
……
“元寶今兒是不是很高興啊?”已經亥時正了,元寶還坐在一堆孔明鎖裏玩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有要沐浴就寝的意思,溶溶見狀,只好上前催促。
元寶見溶溶過來了,高興得舉起剛剛拼裝好的孔明鎖,“姑姑你看,我也會裝八柱鎖了。”
溶溶伸手在他鼻尖點了一點:“真厲害。”待欣賞完元寶剛拼好的八柱鎖,這才道:“已經辰時了,元寶,該去沐浴就寝。”
元寶一向很聽話,乖巧地放下了八柱鎖。
溶溶正伸手去撈他,元寶突然道:“姑姑,我想跟父王一起蘭玉池沐浴。”
蘭玉池是仿照唐朝時候的華清池修建的浴池,因不是溫泉,洗一次要耗費底下人不少力氣,太子和元寶并不常去。
“可今兒千歲爺看着很忙碌,要不改日早些同他說……”溶溶想到太子隐瞞傷情的右手臂,要是去沐浴,恐怕就瞞不住了。
“不嘛,姑姑,”元寶像往常一般纏着溶溶的手撒嬌,然而今日不管他怎麽說,這一招都不靈光了。
元寶只好作罷,頭一偏就有了新主意,一溜兒地往外跑:“我去問父王。”
“元寶……”溶溶在後頭喊他,他卻壓根不聽,徑直就往小書房去了。這麽多天沒見太子,元寶是真的想爹了吧。
溶溶有些無奈,起身回寝殿給元寶準備幹淨的寝衣。
不管元寶今晚怎麽沐浴,這些東西總是要先準備好的。
……
“父王。”元寶興沖沖地推開小書房的門,卻發現太子并未坐在書桌前,而且仰面躺在榻上。
聽到元寶的聲音,太子支起身子坐了起來,朝元寶勾了勾手。
“父王,你累了嗎?”元寶本來一進來就想跟太子說要去蘭玉池沐浴,見父皇這樣,頓時說不出口。
以前皇祖母叮囑過他,父王政事繁忙的時候,他要做個懂事的孩子,不去打擾父王。
“不累,只是想些事情。”
元寶堅信父王是累了,跳到榻上把太子重新摁下去,怕太子坐起來,跟着躺在太子身邊。本來元寶想往太子右邊肩膀湊的,太子伸手一撈,把他提到了左邊,讓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父王,我還是喜歡枕着你的胳膊睡。”
“為何?”
“溶溶姑姑的手太細了,我每次躺着都害怕把她弄疼。”
“嗯,”太子點了一下頭,“那你往後還跟父王一塊兒睡?”
元寶這一回跟太子分開了十天,确實很想他,卻又有些糾結,“不行,溶溶姑姑很喜歡跟我一塊睡的,要是我跟父王睡了,晚上她會害怕的。”
“那怎麽辦呢?”太子問。
元寶靈機一動:“要不然,換着來吧,父王,今晚我跟你一塊兒睡,明晚我再過去跟溶溶姑姑一起睡。”
“可以。”
元寶歡喜起來,但笑沒兩下又撅起嘴,“要是我們三個可以一起睡就好了。父王,昨天你為什麽不讓我跟姑姑說呀?”
即便是元寶說,她也會拒絕吧!
太子目光微冷,笑容略顯嘲諷。
“元寶,父王問你,為何你如此喜歡她?”
“我……我也不知道。”元寶聽到太子如此問自己,頓時開始認真的思考,掰着指頭數起來,“因為姑姑做飯很好吃……嗯……還有姑姑長得很美,姑姑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噢,還有還有姑姑對我特別好。”
“沒有了?”
還有沒有呢?
溶溶姑姑的好處實在太多了,元寶覺得自己肯定還沒說完,使勁兒想使勁兒想終于又想到了一條。
“姑姑跟我一樣,都喜歡父王。”
太子微怔,片刻後方柔聲道,“父王倒是知道她跟父王一樣喜歡元寶。”
“嗯,溶溶姑姑是很喜歡元寶的。”元寶點了點頭,蹙眉糾結了一會兒,“我真的知道的,只不過我以前不敢跟父王說,怕姑姑知道了會不好意思。”
“到底發現了什麽?你悄悄告訴父王。”太子将元寶往身邊摟得近一些。
元寶糾結了許久,終于湊到太子耳邊說:“溶溶姑姑,她經常偷看父王。”說完,元寶緊張地扯了扯太子的衣裳,“父王,雖然我告訴你了,可你不要去跟溶溶姑姑說,要不然她肯定會不好意思。”
“你覺得她喜歡父王?”
“嗯。”元寶望着太子,用力地點了點頭,“父王,你娶了溶溶姑姑吧。我……娘親已經去了那麽久了,父王,你也要有人陪着才行。”
太子的目光微微沉凝,深深看着元寶,低頭在元寶的額頭上啄了一口。
“父王有元寶。”
“可是我以後也要成親的,到那時就沒人陪父王了。”元寶有些着急。父王跟皇爺爺也是父子,可父王也不會天天去陪皇爺爺。每天陪皇爺爺最多的都是陳昭儀、王美人、安常在……元寶知道父王喜歡安靜,不喜歡東宮裏人太多,但至少要有一個人陪着父王才行,要不然,父王多寂寞啊。
“這麽快就操心上成親的事了?”太子輕笑一下,用手指戳了元寶的臉頰,“這些話是皇祖母教你說的?”
元寶瞬間被太子戳穿,臉頰立馬紅起來。他臉皮薄,一時不好意思,索性把頭埋進太子懷裏,含糊不清的說:“是皇祖母說的,可我覺得皇祖母說的對。”當然了,皇祖母那天還說了梁慕塵姑姑的好話,說梁慕塵姑姑一定會對元寶好的。元寶不相信,不會有人比溶溶姑姑對他還好的,所以,他不會在父王面前說梁慕塵姑姑的好話。
“父王……”見太子之後沒再說話,元寶又仰起臉,“你生氣了?”
“當真希望父王娶她?”太子問。
元寶立馬笑了,飛快地連點了幾下頭。
“父王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元寶不太明白,知道了是父王答應娶溶溶姑姑嗎?應該是吧。元寶心裏高興起來,然而在這高興之中,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忽然抓住了太子的肩膀。
“怎麽了?”元寶這個動作,很像他從前做噩夢時會有的下意識動作。
元寶的小臉上,此時已經沒有了任何笑容,平平的,靜靜的,眼神裏莫名有了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憂郁。
“父王。”
“嗯?”
“你是喜歡溶溶姑姑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娘親多一點?”
太子呆了一下,許多被他強行壓下的情緒在一瞬間翻滾上來,如巨浪一般将他吞噬。
“元寶……”想開口說點什麽,剛起了個頭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父王,你一樣喜歡她們好嗎?不過,我自己是喜歡娘親多一點,那父王可以多喜歡溶溶姑姑多一點,但不能太多,只能多一點點,因為我也只喜歡娘親多一點點的。”元寶仰着頭,眼巴巴地看着太子,等着太子答應。
太子對上元寶的目光,各種複雜的心緒一點點被元寶柔軟,彙成一股股涓涓細流,重新回到無人注意的角落裏。
“別擔心,父王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個回答更令元寶聽不懂了,不過卻是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應。
父王答應不會讓他失望,那就一定能辦到。
夜已經深了,太子見元寶重新高興起來,坐起身帶着元寶去沐浴。
今日元寶确實玩得太久了,換上了寝衣,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起來。
太子正預備着躺下,忽然有人敲門。
擡眼望去,便是在燭影映照中臉龐微紅的溶溶。
溶溶其實不想過來的,但是前幾晚元寶夜裏睡覺都有些盜汗,她都是往元寶的背上夾了一塊汗巾的。這事她沒跟王安說過,太子自然也不知道。
若是今晚沒隔上汗巾,只怕元寶明兒一早就會風寒。
只能硬着頭皮過來。
“殿下,我給元寶加一塊汗巾。”溶溶舉起手裏的汗巾子小聲道,“如今天熱起來了,他夜裏要流汗。”
太子的目光淡淡從她身上掃過,略微點了一下頭。
溶溶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待他一點頭,低着頭就往裏走。
這張床榻跟寝殿的那一張不一樣,是靠牆放的,元寶方才睡着後連打了幾個滾兒,滾到靠牆的地方睡了,臉朝裏,被朝外。這姿勢倒是方便夾汗巾,可惜躺在太裏面。
溶溶有心把汗巾遞給太子叫他給元寶夾上,又怕他弄不好反而把元寶弄醒了。
索性心一橫,爬上了榻,用她最快地速度将汗巾隔進元寶的衣裳裏。
然而,當她直起腰準備轉身下榻時,後背忽然有一具微微發燙的身體緊緊地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