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席姨娘白着一張臉看着榮陵,看着他壓抑到極致而挺直的背脊,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後,跟着他走出寺院的廂房,上了馬車,朝将府駛去。
下了馬車,榮陵一路拽着席姨娘的衣領朝思閉閣走去,下人們都低着頭,默默的打掃着院子,大氣也不敢出。
這将府的天怕是要變了。
榮陵一把将她甩到思閉閣的正廳,拿出袖子裏的帕子拿出來一根根的擦過去,撩起袍角坐在藤椅上,“說。”
“說…說…什麽?”席姨娘佯裝鎮定,但是她微微抽動的小拇指卻暴露了她內心的情緒。
“素一。”
“将軍。”這位叫素一的貼身侍衛在榮陵出聲後便出現在大廳內,抱拳單膝下跪,等待着指示。
“把章大夫請來。”看似随意裏面壓制住的怒氣簡直要噴薄而出。
“諾。”
席姨娘有些站不穩腳,身形有些踉跄,“我…我沒有,老夫人這情況已經很久了,人一老不都是大病小病一堆嗎?跟…跟我沒關系。”
話越說越順,似乎是找到了根據一般,信心十足乃至于過了頭,聲音顯得有些尖利。但是榮陵卻對她的話沒有半絲反應。
章大夫自從半年前老夫人大病後便沒回百草谷,而是住在西側的院子裏,在給老夫人診病之餘,翻翻舊土,曬曬弄弄藥材。
“找我何事?”
榮陵朝章大夫行了一禮,作為老夫人的摯友,必定也是長輩,“家母的病我聽聞是中了慢性毒.藥。”
這句話讓章大夫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情,眼睛裏快要熄滅的焦燭被再次點燃一般,充滿了火光,“你是如何知道的,這事我未曾和旁人說過,是雅蘭給你說的?不可能啊,當時還告誡我…”
雅蘭是老夫人的名諱,榮陵盯着還在絮叨的章大夫,有些急切的問道,“母親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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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不是說了嗎?雅蘭怕影響你在邊境的征戰便沒和你說,本想查出來再告訴你,誰知道沒有查出來。”
“明明有那麽多機會告訴我!”
“陵娃,你別着急,這事也算是定了,再給雅蘭續藥,也只是讓她更加痛苦…”
“您也查不出來嗎?”
“查不出,要不然這些年總可以研究出解決方法的。”
席姨娘聽着兩人的對話,因為被榮陵一路拽過來掙紮間變亂的發絲,現在倒成了很好的掩藏工具,遮擋了她壓制不住的笑意。
她做的這麽隐秘,怎麽可能會被發現。
榮陵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章叔,這次将您請過來,時這件事可能有轉機。”
“轉不了了,陵娃。”
榮陵将席姨娘拽到章大夫面前,“是她下的藥。”
“我沒…!”話沒說完,一把劍就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席姨娘內心簡直要罵娘,她真的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怎麽轉挑這一天去抓奸,慢慢看着老夫人死了後再去收集證據捅破不也挺好的嗎?
脖子間一陣刺痛,粘膩的液體順着脖頸滑下,“你不說,那你就要死無全屍了。”
章大夫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是你的枕邊人,怎麽…怎麽會害母親!”可是她不敢大聲說話,現在的她就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一句話說錯都有可能被他殺死,畢竟她只是一房小妾。
“去她房間裏搜一下,既然是持續性的慢性藥,總會有痕跡的。”
席姨娘這下放心了,這個藥,花了她很多銀兩,只需要下一次便永絕後患。
“她不會藏在屋子裏,這麽些年,她的心性我也了解。”
榮陵看着眼前披頭散發還佯裝鎮定的女人,他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這個藥必定是極好處理的,甚至于說可能是一次性的。”
一邊說着,榮陵仔細地觀察着不放過席蕊的任何一處面部表情,果然在他說道一次性的時候,雙眼瞳孔不自覺的放大。
想到溫婉在自殺前說的,這個藥是她給的,那麽這個腦子有坑的女人必定也不知道是什麽成分。
“素一,将席姨娘帶入地牢,等候發落。”
席姨娘聽到地牢兩個字,整個人都懵掉了,他怎麽能這麽做?!
“地牢!榮陵!你!你不能!!嗚嗚嗚!”素一毫不憐香惜玉的将她是嘴堵上,然後一個砍刀打昏。
席姨娘在暈掉的前一秒,猛然記起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就是老夫人的魂歸西天之日,但是現在攔也攔不住了,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帶走。”
這句話榮陵說的很平靜,章大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覺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愣了一下,“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能陪一天是一天,珍惜吧,生老病死實乃常态,人生都有這一遭,相信雅蘭也做好準備了。”
說完便轉身出去順手将門帶上,給榮陵一個發洩情緒的私密空間。
聽到門合死時出現的“嘎吱”聲後,榮陵才卸下自己滿身的盔甲,捂着嘴不讓裏面的嗚咽洩出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母親的病是他的枕邊人搞出來的,一切皆是因為嫉妒,因為争權奪利,他這輩子所争得又是什麽。
實在是不堪重負,現在他連去炬悠閣看母親的勇氣都要沒有了,拿起還沾着席姨娘血的配劍,大力打開閉合的房門,疾步走到馬房,牽出一匹馬,不顧自己定的規矩,翻身上馬,在府內便跑了起來,直逼官道。
榮陵沿着官道來到斷崖邊,看着底下的亂石,內心全是焦躁,抽出身側的佩劍,便舞了起來,劍花紛飛,步伐也有些踉跄,好幾次都踩到崖邊,卻腳尖轉動,瞬間出現在另一側。
就這樣反反複複過了一個時辰,榮陵才猛地将劍插入地中,劍發出悲鳴,他靠在劍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直到天色漸晚他也沒有回去,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母親,他的正妻和妾氏竟然都有謀害之心并付諸于行動。
他真的無顏面對。
榮陵這麽大的動作,很快傳到了榮曦的耳中,他驚訝的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繼續給老夫人喂飯,出門後才招手讓自己的人去查始末。
童夢坐在老夫人的床邊,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她抿了抿唇,給老夫人掖了掖被角,見榮曦回來,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擔心的問道,“小叔叔,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這幾天你也一直帶着着守着母親,母親以前沒有白疼你。”榮曦沒有回答,反而将話題叉開。
童夢心下了然,估計是發生什麽事了,倒是不方便和她說,“應該的,沒有你的出手相救和老夫人的關愛,就沒有現在的我。”
“先回去歇着吧,這邊還有我。”榮曦說完便坐回遠處,沒有再看杵在邊上的童夢。
她自知在這裏暫時也幫不到什麽忙,便回了句,“好。”
榮曦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拉着母親有些發涼的手,“母親,孩兒會想辦法的,一定會的。”
童夢出了炬悠閣的大門就快步朝松思院走去,沿途中沒有一個敢懈怠的下人,都在戰戰兢兢的打掃着院子和走道,她帶着滿心的疑惑走進了松思院。
這些諸滕應該很清楚,打開門就迫不及待的朝書房走,果然,看到躺在藤椅上悠閑看着書的諸滕。
“阿滕,我有事要問你。”童夢看見後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小跑到諸滕面前,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真的,有事問你,你得告訴我。”
諸滕放下手中拿着的書卷,看着可愛到讓他心裏軟軟的童夢,他輕擡身子,騰出一個位置,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童夢對他這些動作早就習以為常了,如果諸滕在現代的話,一定是一個很會撩的人,現在可以說是無師自通,每一個動作都在挑撥她的心弦。
她将頭放在諸滕強而有力且彈性十足的的胳膊上,“你知道最近幾天将府發生什麽了嗎?”
諸滕沉吟一會兒才開口道,“還記得前些天我很和你說我們不需要動手,只要坐收漁利即可。”
“你是說,現在大夫人和席姨娘已經掐起來了?”想到兩人害老夫人的事情她就有些憋不住內心的怒火,甚至生氣到朝空氣中揮拳頭。
諸滕看到,不由得輕笑出聲,得到童夢的眼刀一枚,才回了句, “嗯。”
“結果如何?!”
“晚上你就知道了。”說完這句話,無論童夢怎麽撒嬌都沒有說一句,童夢狡黠地笑了笑,然後雙臂撐着在不大的藤椅上翻了個身,在諸滕的唇上快速的戳了一口,發出“啾”的聲音,讓她的臉直接紅到了耳朵根兒。
努力撐着臉面,臉頰鼓了鼓,似乎在內心中給自己莫大的勇氣,盯着諸滕有些幽深發亮的雙眼,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說不說,不說…不說…我還親你!”
“讓你親。”
童夢癟癟嘴看着說完就閉着眼,保持着剛才姿勢的諸滕,她洩氣的朝着他的胸口輕砸了幾下,“我知道你不說也是為了我好,我…我沒那麽無理取鬧,那…那到時機了,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諸滕将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嗯。”,回答像是沉悶而短有力的鼓聲從胸前傳出。
童夢就着這個姿勢在諸滕的胳膊上睡着了,諸滕睜開剛才緊閉的雙眼,看着她嬌俏的睡顏,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寵溺的笑了一下,“傻姑娘。”
将府現在這個時候可以說是最亂的時候,他家夢兒還是在他懷裏就行,不需要參與這些肮髒的事情。
事情果然按照諸滕的預料一般發展。
老夫人在子時失去呼吸,而榮陵一夜未歸家,榮曦操持着一切,沒有任何紊亂,整個将府一夜之間挂上白绫,蔓延着壓抑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