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00.

隔天早上七點零五分,六個人外加兩名替補一同登上了飛往Q市的飛機。

為了節約開支,教練買了早班飛機,一幫人被迫起了個大清早,眼睛底下清一色的腎虛黑。

還是教練菩薩心腸:“年輕人啊,要愛護身體,不要縱欲過……”

衆人齊聲:“滾。”

還不是你害的嗎!

外出成了家常便飯,荒直接空着手出了門,充電器都沒帶,上飛機後才發現手機後臺軟件全沒關,電量掉得飛快,馬上就要飙紅,他不得不關機。

關機意味着什麽?意味着沒有娛樂方式。

沒有娛樂方式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要平淡地面對坐在自己身邊席位上的一目連。

別說,還真有點難。

一目連雖不暈機,但在飛機上向來睡不着——适應不了氣壓,耳朵疼得厲害,教練不得不每次都準備點泡泡糖,嚼一嚼總歸能有點效果。

那其實是荒給的建議,礙于面子,只能推薦給教練,教練想想覺得ojbk,就給用上了。

他借着扣安全帶的機會瞥了眼一目連,他其實也不太關心對方現在是什麽心情,高興也好,納悶也罷,他只是想看看。

一目連不怎麽玩手機,坐上飛機便度日如年,摸了本機上自帶的雜志随便翻翻,泡泡糖被吹出的泡泡足以聯合劉海一同遮擋住整張臉,他一眼看去,粉色的頭發,粉色的泡泡……還有粉色的耳廓。

粉色?

哦,他“偷窺”好像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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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連臉皮還是不夠厚,随便被人盯兩下就這樣難堪。

荒事不關己地側頭看向窗外,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窗外的景色逃得飛快。

昨晚他十點多才回到俱樂部,本以為訓練結束不會遇上任何隊友,卻因為帶了點家裏廚師炖的牛肉必須放冰箱,第一時間去了食堂,無意遇上了竈臺前忙碌的一目連。

一目連并非在準備夜宵,而是煮了一鍋茶葉蛋。

為了趕早班飛機,大家通常連早飯都不吃就匆忙出門,于是俱樂部慣例,“明早”的早餐都是煮一晚上、恰好入味的茶葉蛋,一目連順手就把這活給攬走了。

——真是體貼到讓人挑不出半根刺。

“回來了。”

荒不想相視無言,硬着頭皮打了招呼。

一目連注意到他手中的袋子,好奇道:“這次又是什麽花樣?”

“沒什麽,明天後天在外地,帶了好的也是浪費。”

“也是。”

對話結束了。

他判斷不清冷戰是否結束了,一目連總會很給面子地回他話,好幾次令他産生了冷戰已經結束的錯覺。

是的,僅僅是錯覺而已。

只要他不說,一目連也不會主動開口。

多說多錯,随時都有可能冷場,又何必主動陷入尴尬呢?

荒忘了自己又随便說了什麽,或許是提醒一目連睡前記得滴抗疲勞眼藥水,避免剛起床時戴不進隐形眼鏡,或許是象征性地關心一句,讓對方早點睡,總之不會是發生在不久以前、直播間裏的那些事。

這不能怪他唠叨……一目連靠譜是靠譜,關鍵時候從不掉鏈子,但由于脫線,偶爾會忘記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

一目連語氣誠懇地嗯嗯答應,還對他道了晚安。

荒知道一目連能認出來“打野質檢員”是他,他大可以提醒對方,甚至拿來開個玩笑。

他沒有。

這事就如同過眼雲煙,短短一小時就被人抛之腦後。

不過又是一次仗着小號馬甲遮掩的沖動而已,腦子一熱改完“麽麽噠”的一瞬間他就有點後悔,等車坐車的一個小時,夜風足夠把他沖清醒了。

他說過自己什麽也不會做,他也着實是個守信的人。

反正也不會有結果。

飛機升降,耳邊瑣碎的聲音逐漸朦胧,仿佛被人當頭來了一棒。

他至今無法理解當時信誓旦旦地答應一目連的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是被沖動沖昏了頭腦,還是被理性沖昏了頭腦?那麽大公無私是做什麽?

他不自私,但也絕不無私,或者說,愛情本就是自私的證明。

他不希望一目連為難,但不為難一目連不行。

他想,當時他,大約是害怕聽到一目連的坦言拒絕吧。

一夜過去,除了對那位神秘老板(的10個佛跳牆)念念不忘的青行燈,沒有人再主動提起過這個話題。

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荒壓下帽檐,焦躁得有點不像平時的自己。

他從未懷疑過,一目連是很聰明的。

大家都認為一目連是羊,還是那種慘兮兮的小羔羊。

才不是。

跟着大灰狼滿地圖跑,助桀為暴,手底下無數條人命的,怎麽可能是小羔羊呢?

101.

一目連不喜歡看書。

他毫無誠意地翻閱着參雜過多廣告的機上讀物,好不容易才靜下心來,讀了一篇頂着時髦标題的心靈雞湯。

一直到飛機進入平穩飛行模式,這片靜谧才突然被打破。

他的肩膀一沉。

和電競椅被人從後面猛一按的感覺很像,荒總喜歡那麽幹,雖然并吓不到他——他的心髒卻同樣像是被人拎了起來,懸空了一瞬。

他倉皇地丢下書,書落在地面上,笨重的書脊砸出一聲響。

荒并不是故意的,他知道,因為任何一個睡夢之中的人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機內響起語音廣播,空姐來回走動,周圍環境過于嘈雜,他無法通過呼吸頻率判斷對方是否真的沉入了夢鄉,僅憑眉毛蹙緊的程度來看,這一覺一定睡得不怎麽樣。

他沒有伸手去撿書,因為夠不着。

他總不能把荒推回去。

中途空姐推着車過來送了早餐,一目連替荒拿了一份,荒睡得很沉,一直到空姐回來回收餐具都沒醒過。

一目連留下了一瓶酸奶,将其他遞還回去。

右手被人靠着不能動,只用左手完成了這些工作,花費的時間有點兒長,他禮貌地向等待的空姐道謝。

空姐年紀不大,聞言莞爾一笑,壓低了聲音說:“你男朋友真帥。”

一目連愣住,不緊不慢地否認:“他不是我男朋友……”

“呀,是我失禮了,不過你們關系一定很好。”

“……嗯。”

他不反駁了。

是這樣嗎?他想想覺得好像是的,反正讓他和青行燈或者別的什麽人一塊兒貼面膜,他是絕對不願意的,頂着一張白皮的樣子多傻逼啊,也就給比較親近的朋友看看——摒棄一些外在因素,來個人拿槍頂着他的腦袋問:這位施主,你現在最好的朋友是誰?他可能會想也不想就指向旁邊那個睡得不省人事的打野的。

他是個很單純的人,半年,足以讓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走進他心裏了。

空姐恭恭敬敬地收了東西,正要走,忽地想起什麽:“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們?”

“不會吧。”

“真不是什麽綜藝節目嗎?”

“藝人可不會坐經濟艙……”

“哈哈,也是~”

一目連沒說謊,因為她說的八成是贊助他們俱樂部的代理商廣告……

打死也不能承認!

——就算顏值再高,找電競宅男來拍宣傳廣告,未免也太尬了吧,都是尬演啊!

好在空姐沒有質疑他的話,推着小車走了,在平穩飛行階段結束前又有意無意地路過一次,看到荒還是沒醒,似乎頗為遺憾。

飛機開始下降,一目連又嚼起泡泡糖。

他終于低頭仔細打量起荒,荒的薄唇微微抿着,分明還是不高興的模樣,不知何時眉頭卻已經舒展開了。噴了發膠的腦袋就這麽嗑在他肩上,搞得他還得小心翼翼,生怕将發型壓壞了,等會荒下飛機的時候被教練和青行燈笑話……

啊。

就算以直男眼光來看,都不得不承認荒是好看的,雖然不會産生看到大胸長腿妞時那種啊我想和她談戀愛的想法,但如果就這麽看着,真的很養眼。

養眼是什麽?

就是盯着看多久都“無妨”,無傷大雅。

他沒注意自己看了多久,應該過不了一分鐘,吧。

荒醒來的時候,他還沒有馬上反應過來,他根本沒料到對方醒得如此突然,四目相對,許是閉了太久,荒的眸子裏閃着光,晶瑩透亮,他看得頓時慌張起來,像是做了虧心事被抓了個正着,泡泡就這麽吹破在他臉上,粉色的膠體糊了他一臉,滑稽得不行。

他支吾片刻,拿餐巾紙擦掉了痕跡,這才連忙拿起救命稻草:“給你留了瓶酸奶,喝不喝?”

荒沒有急着回答他,而是直起了腰,捏了一把他的肩膀:“抱歉。”

“沒事,不麻。”一目連也沒說實話,将酸奶塞過去:“你喜歡的藍莓味。”

“你喝吧。”

“我喝過了。”

“哦。”

荒接過紙盒上尚還冒着水滴的酸奶,撕了個角,卻只喝了幾口,像是沒什麽食欲。

一目連能看出來,對方的心情很低落。

他大約知道低落的理由。

不過他不會說。

哪怕荒低落的理由,正是因為他什麽也不說。

飛機降落的過程十分難熬,一目連揉按着太陽穴,覺得又過了大半個世紀,飛機終于抖三抖地落到地面上,在滑行五分鐘後停了下來。

機上的人開始排隊下飛機。

一目連解了安全帶剛要站起來,就被後面蹿隊的人擠得一個踉跄,沒站穩地向後倒去,撞在荒身上。

他想說抱歉,轉頭卻只看到荒瞪着那蹿隊者的不滿眼神。

青行燈說得對,荒眼裏的mmp三個字真的能自己飛出來。他想。

好在荒還是将罵人的沖動強忍了下來,但從剛才起,為了扶他而捏住他肩膀的手就沒再松開,他沒辦法,也不白費力氣地試圖掙脫,彎腰下去從地上撿起那本凄涼的雜志。

荒咳了一聲:“怎麽扔地上了?”

一目連當然不可能說是被吓的,只好說了謊:“太難看了。”

“那也比發呆好。”

“不,發呆比看書好。”

荒一挑眉,沒說話。

一目連覺得對方一定誤會了什麽,但這不是解釋的時候,教練走得沒了影,他們已然掉隊,他只得紮進排隊下飛機的人堆裏。

啊,如果他知道,荒與他初見時,看到他身上那股學生氣就想起《小學語文》和《一課三練》,他可能會……

頭也不回地恩斷義絕吧。

102.

乘坐專車抵達了酒店,衆人不約而同地打算回房間睡個午覺,教練答應之後宣布了下午到附近網絡會所打訓練賽的消息。

一目連和貍貓繼續擠一間,進房間前才聽教練在抱怨,荒自己掏錢開了個單間,似乎很嫌棄同他一起,長大的小兔崽子一個比一個臭不要臉又令人操心……

他站在門口愣神了一會,覺得哪裏不大對,就問:“教練,你是不是打呼聲音很大?”

“那哪兒能啊!肯定……不啊。”教練猛地關上了門。

“……”

下午訓練賽的時候衆人臉色都明顯好轉不少,教練約的是先前的手下敗将OAO,與他們近來狀态下降相反,OAO的狀态同氣溫一樣迅速回暖,兩個隊打BO5,三局兩勝,雙方分別贏下了兩局,最後一局的危急關頭,竟然被對面搶了龍。

所幸經濟優勢拉得太大,一條龍改變不了戰局,他們還是贏了。

教練拍了一把荒的肩膀,說被搶龍是因為運氣不好,但荒顯然不這麽想。

龍被搶,打野背鍋,國際慣例。

得虧是沒輸,不然荒的臉色一定臭得不行。

一目連猶豫了一會,還是什麽也沒說。

理性分析,排眼沒排幹淨,他得背走一半的鍋,但如果他真的這麽說出口,根據以往的經驗來看……荒只會比現在更不高興。

他要背鍋,荒是一定會同他搶的。

“呸,不就是個訓練賽,給手下敗将點面子啊——”青行燈不在意地打了哈欠,迅速轉移了話題:“我搜了大*點評,這附近據說有一家部隊鍋,滿五個人打五折啊,去不去?”

酒吞這幾把發揮得還不錯,脾氣明顯轉好,點點頭:“成啊,本大爺正好餓了。”

“今天咱吃微辣啊,部隊鍋不吃辣的一點味道都沒有,不接受反駁!”

“你确定你預約了位置?”

“啊……好像還沒有,我看看。”

六個人往外走,青行燈摸出手機,好不容易才在一堆網紅店裏找到那家樸實的部隊鍋,正打算報上地址,忽然撞上了酒吞童子的後背:“靠,突然停下來幹什麽,姐姐我鼻子雖然是純天然但也撞不得啊……”

沒人回答她。

臭味撲鼻而來,卻又謎一般地有點香。

她繞過酒吞童子的肩膀一看,門口站着一個姑娘。

普普通通的姑娘,就是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學生妹,顏值比平均水平高一些,化着淡妝,面色羞紅,像是來蹲人的,卻沒有帶着粉絲的應援牌,也沒有穿着應援隊服,手裏提着袋臭豆腐。

追星送臭豆腐,未免太接地氣了吧。

難道時髦又更新換代了?!

那姑娘看到了目标,沖他們招招手:“學校對面那家沙縣,你最愛吃的臭豆腐,還記得嗎?”

一時間沒人應她。

空氣凝固了,甚至還有點綠。

酒吞童子忍不住投來疑惑的目光:“這誰啊?”

青行燈摸了把口袋,防(喵)狼噴霧沒帶:“咱們中單的‘前女友’。”

酒吞童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

GG,部隊鍋泡湯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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