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似故現在不會再幻想強取豪奪後還能得到當事人的垂愛,當初是她死活要嫁,把梁、沈兩家攪得天翻地覆,最後還是梁老爺子做主定下的這門親事。
梁钰更是一怒之下去了國外分公司開拓市場,兩年來一次也沒回來過。
她永遠忘不了疏恙當時看她的表情,那種複雜陌生帶着不可置信的疑惑,那是在對她這個人重新審視評估。
那種陌生的目光,每每沈似故回想起來都會頭皮發麻惶恐不安。那個時候他明明就在她身邊,她卻有一種從那刻開始,她将徹底失去他的感覺。
疏恙那個時候明顯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準确的說,是沒有跟她結婚的打算。他會娶她完全是因為奶奶臨終的遺言,和愛情無關。
被自己的親奶奶逼婚,又被親爺爺約法三章規定他五年內不準離婚,這樣的外力重壓之下,正常人都會有叛逆的思想,但他意外的平靜,平靜到令她害怕。
當年的事迷霧重重,他待她客客氣氣,兩人相敬如“冰”,但她從沒後悔過嫁給他。
疏恙習慣了獨居,床上突然多了個人有點不習慣,和沈似故在婚房睡的時候幾乎都是通宵失眠。
沈似故卸妝後的皮膚白皙通透,疏恙看着她的臉就想到七年前那個素面朝天的女孩。
她穿着校服,紮着馬尾,五官豔而不俗,唇色比普通女孩要紅,眼尾也更妍麗,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望着他的時候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見底,雖然極力掩飾,卻總在無形中傳達着喜歡。
她鼓足了勇氣,紅着臉對他說:“疏恙,我知道你們公司不準談戀愛,我可以等你的。”
當時他并未反應過來,她跑走後,他才緩緩舉起手機,拍下了她的側臉。
後來他們做了同桌,雖然只有短暫的一學期,女孩的笑容卻是這麽多年唯一觸動他的。
他摁亮了手機屏幕。當時她跑得太快,照片是放大後截取的圖,所以很模糊,不仔細看很難分辨出女孩的五官。
耳邊又響起了少女清脆的嗓:“疏恙,你解約吧,我爸爸有錢,我可以養你!”
“疏恙,你想要那個房子麽?我買給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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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你累不累?累的話就歇歇吧,我會一直陪着你。”
無數粉絲說他點亮了她們的生命,而唯一照進他心裏的那道光,就只有她。
這張照片他曾經愛不釋手,只是現在看上去有點諷刺。
沈似故發着低燒,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徐姐”。
疏恙擡手往她額上探了探,她總是這樣,貪心又承受不住。他有點懊惱地起身,去廚房給她接了杯溫水。
冰箱裏沒有水果,只好加了半勺蜂蜜。深夜裏光線太刺眼,他沒開燈,把水喂給她喝。
“謝謝徐姐。”沈似故喝完,倒頭又睡了。
疏恙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醒來發現沈似故又挂在他身上,這個毫無形象的姿勢是她睡覺常态。
他扯開她的大長腿,把她擺成正常睡姿,然後起床洗漱。
沈似故已經醒了,只是羞于面對他才裝睡。
自律的人很可怕,哪怕睡眠不足也會按時起床。他不會沉迷溫柔鄉,更不會睡懶覺,至少沈似故沒見識過他為了啪啪啪遲到的情況。
擱古代這絕對是一代明君。
雖然她致力于成為禍國殃民的妖姬,怎奈何目标定力太強,因此這個傷風敗俗的計劃兩年都沒能得以實現。
疏恙演唱會最後一站在鳥巢,前一天正好是初一,沈似故要求他回婚房睡,在電話裏說:“我買了新睡裙,很好看,你晚上回來看嘛。”
婚前協議書上立下的規矩決不能被打破,否則後患無窮。因為在面對疏恙的時候她實在是太沒有原則了。
“等彩排結束,我晚點回,你先睡。”
疏恙很遵守規則,哪怕第二天有重要的工作也會飛回家陪她一晚。
沈似故這次沒有伸手拿內場票,上個月她打瞌睡的熱搜在榜首挂了好幾天,當時前十有三個都是關于她在疏恙演唱會上睡大覺的,他公司花不少錢才撤掉,這次她有點自知之明,不打算光明正大去。
他的每一場演唱會她都不會缺席。就算被萬人唾罵她也不會留下這一筆遺憾。
董玲準時出現在體育館外的廣場上:“囡囡?”
沈似故今天喬裝打扮改頭換面,臉上還戴着大黑口罩,身體也裹得她爸都認不出來。
“是我!”
“你不拿鉑金包的樣子真像乞丐。”董玲平時走在街上永遠是沈似故的陪襯,哪怕她是星芒電視臺一姐,顏值也打不過沈似故這個假煤老板,特別是沈似故脫衣有肉穿衣顯瘦的身材和那雙大長腿,筆直修長得令人羨慕嫉妒恨。
所以她有理由懷疑那些喊她“煤老板、暴發戶”的人是妒忌沈似故的美貌,故意用貶義詞去鎮壓她18K純白富美的氣焰。
“你擋臉就好了,擋脖子幹嘛?”
“昨晚過夫妻生活了,一脖子草莓印,遮一下。”
“混蛋!又睡我兒子。”
“對不起,睡兩年了。”
“我恨初一十五!”
董玲家世好,平時在人前人模狗樣裝淑女裝的不比梁婷差,外界對她的看法也是統一的“窈窕淑女、大方得體”,不過底子确實好,三年時間就混成了收視冠軍的衛視一姐,氣質內涵能差到哪兒去,只是本質上這就是個污妖女王,外人看不到而已。
私底下董玲就是一只舔狗,寵愛疏恙到大愛無私,愛屋及烏,連沈似故這個終結愛豆單身的女人都一并寵了。
兩人從高中時期就是閨蜜,有共同的愛好,一塊兒追星,一起追疏恙的演出。
沈似故一直覺得,她兩這麽多年還能保持閨蜜關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是疏恙的老婆。
傳說中有種功夫叫隔山打牛,董玲是隔她嗅愛豆的氣息。
同樣都是追星狗,董玲對疏恙的愛就純粹多了,單純熱愛他的舞蹈和歌,不像她,一開始就光想着怎麽睡到他。
“囡囡,你想好了嗎?确定不會睡着?”
“不要懷疑我對我老公的愛!而且我今天沒感冒。”
“但你昨晚過了夫妻生活,也許會疲倦的睡着。我兒子的能力我了解,上次你癱了三天,重感冒加發燒,上上次你去醫院打了一個禮拜點滴,這兩年每睡他一次你就會出現各種毛病,身體這麽差就別整天勾引我兒子。”
“我竟無言以對。”
沈似故再三保證絕不會再犯困,而且兩人拿的是第六排靠邊位置,追光燈的死角區,董玲這才願意把票給她。
八萬張門票一分半鐘被搶光,內場票秒售罄,場內座無虛席。
真愛粉都知道疏恙的演唱會有多珍惜難得,一票難求。
流光溢彩的舞臺帶給現場觀衆最頂級的視覺盛宴,開口跪的男低音點燃了粉絲們的熱情。
場外的粉絲只能刷超話刷朋友圈舔屏。
一路追過來的粉絲其實有所察覺,愛豆的演唱會是開一次少一次,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有了。誰讓她們的愛豆是個隐形富豪,他成了家有了妻子,還要挑起家族的重擔,不可能再花時間排練。
雖然愛豆那個妻子不怎麽樣。
但哥哥喜歡,她們也只能祝福他。同時也希望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對她們的哥哥好一點!
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對網上的熱議一無所知,正專注地看着舞臺上的男人。
疏恙今天的舞臺造型A出一臉血,追光燈打在他颀長的身影上,幾萬人的眼睛追随着,為他揮舞熒光棒。
他唱了一首新歌,旋律沈似故記得,他發過一段給她聽。但是修改過後的版本更加震撼,好聽到暴風哭泣。曾經那種心動的感覺又回來了,她和疏恙之間一下子就有了距離感,有感這兩年都是假象,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得到過他。
相比五年前那次演唱會,他成熟了好多,臺風更穩,舉手投足更有魅力,舞步更是踩到了她心坎上,每一個動作都好看到令人抓狂。
她以為她不會再尖叫,原來不是,是因為媒體知道她在,追光燈永遠喜歡往她臉上晃,她有“影帝嫂”包袱,太瘋狂會給老公招黑,所以她總是收斂着誇張興奮的表情,久而久之就忘了怎麽表達喜悅。
而現在她混在小粉絲群裏,終于可以為所欲為。
除了尖叫吶喊,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但是無論怎麽聲嘶力竭的喊,都不足以表達她內心的愛意。
董玲站旁邊哇哇大叫,抓着沈似故的手不停地誇:“天啊囡囡,你老公唱歌好好聽啊!!嗚嗚嗚嗚我哭了你呢!”
“你看我的臉!我的睫毛膏哈哈哈哈!”沈似故展現給董玲一張花臉貓。
“哈哈哈哈兒媳婦可愛死啦!!”
周圍的粉絲反應不比沈似故差到哪裏去,激動的根本無從理會董玲那聲“你老公”有什麽不妥。
粉絲們幾乎是含淚看完整場演唱會的。
沒有看到偶像每場演出必到的“影帝嫂”,善良的粉絲開始檢讨:上次是不是撕太狠,影響到愛豆的感情了?
她上次确實生病了,好像水都沒挂完就跑去看哥哥的演唱會,結果被全網黑……
大嫂連哥哥最後一站的演唱會都沒來,是真的生氣了吧?
好難過,感覺坑了愛豆。
哥哥不會為了保護婚姻退圈吧!?天吶細思極恐。
我們不能給哥哥添亂!!我們是最理智的蔬菜!
于是當天的熱搜新鮮出爐:“大嫂不是暴發戶”、“珍惜哥哥,愛護大嫂”占據榜首。
不明情況的路人點進去一看,原來是疏恙的演唱會結束了。
沈似故這位暴發戶影帝嫂頭一回沒被罵的狗血淋頭,相反全都是疏恙粉絲卑微的求照顧好她們哥哥的言論:“盡量讓他感受一下婚姻的幸福”,“讓哥哥好好休息吧,他太辛苦了”“……大嫂也辛苦了”。
雖然沒看出大嫂哪裏辛苦了,就當是刷哥哥的卡刷得太辛苦了吧。
這種卑微沈似故從前深有體會。
于是,曾經手撕疏恙萬千女友粉的影帝嫂,破天荒的和她們休戰言和了:好的,讓他休息,我挖煤養他!
煤老板氣息再一次撲面而來。
告別董玲,沈似故鑽進車裏等疏恙。
刷微博的空隙一邊卸妝。
她摘掉假發,把風衣扔一邊,露出白皙的脖頸,打開粉底盒開始對脖子這片區域進行遮瑕。
化好了見家長的淡妝,拆開長發随意撥了撥就恢複了造型,她穿着複古與時尚兼具的刺繡旗袍,柔媚溫婉,無可挑剔的打扮。
從座椅下翻出她的高跟鞋。
變裝完成。
四十五分鐘後,疏恙被一圈保镖簇擁着出來,身後還追着長長一條小尾巴粉絲,千辛萬苦才擠上車。
“辛苦啦,寶貝。”沈似故抱住疏恙的手臂,親了親他的臉,對司機說:“去機場。”
疏恙蹙眉看着她的嘴唇。
“沒有塗口紅。”沈似故嘟起嘴巴給他看。
說直男喜歡女人紅唇都是騙人的,真正喜歡五花八門唇色的永遠是女人自己。接個吻吃一嘴油誰願意,那種對烈焰紅唇的追求永遠來自于看別人的老婆,和廣告理念。
但是化妝後不塗口紅不就是貞子本貞嗎,口紅是彩妝畫龍點睛的一筆,會讓妝容視覺更加明豔。所以親完疏恙,沈似故又塗上了口紅。
只要疏恙在旁邊,沈似故的身體永遠像被抽掉筋骨似的,檢查完妝容又粘到他身上去了。
疏恙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婚戒上,“抱歉,我忘了。”
沈似故鬼機靈地笑一聲,打開包,找到他的戒指:“我給你帶來啦。”
她捉住他的手,将婚戒套在他纖長的無名指上,然後握着他的手看得入神,明眸深處燃起一簇小火苗。
沈似故是個資深手控,而疏恙這雙纖長骨節分明的手恰好滿足了她。
疏恙不知道沈似故有這愛好,某次過夫妻生活的時候他的手指稍有不慎碰到她那裏,她立刻起了反應,顫栗着啜泣不止。他從沒看過她在床上有這種反應,後來做的時候他總是循規蹈矩,手放在她腰後,再沒亂動過。
疏恙扯開她的手,語氣比平時更生疏:“謝謝。”
“不謝,寶貝。”沈似故靠在他肩上,沒有發現他眸中的異樣,目光癡迷地望着他的側臉,哪怕是這種死亡角度,他的下颚也擁有最優美的線條輪廓。
她重新握住他的手,強行跟他十指緊扣,撒嬌道:“其實也沒必要每次都摘,你要是覺得麻煩,可以一直戴着呀。”湊進他襯衫領口,聞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滿足地閉上眼睛。
沈似故就是這樣,表面順從迎合他,霸道的一面永遠是通過肢體動作和行為來體現。
疏恙這次沒拉開她,微微側目,看着她問:“演唱會怎麽沒來。”
沈似故睜開眼,不經意對上他的目光,頗有課堂上老師點名前躲避其眼神的精髓在裏頭,心虛地垂下腦袋:“怕你生氣嘛。其實我在,全程都在。”
疏恙說:“我沒有看到你。”而且助理送過去的兩張內場票被她退回來了。
以前疏恙的每一場演出,沈似故總是坐在第一排,從未缺席,她會在每一根手指都套上應援熒光,偶爾還會舉起她專屬的燈牌,在一片紅海萬人之中,一眼就能看到臺下的她。
“我坐在看臺第六排,怕被粉絲發現,位置很靠後。”
她以為他介意上次那事,讓助理送內場票也是出于表面夫妻的情分,但是剛才從他眼睛裏讀到的是遺憾。
她圈住他的脖頸,笑着說:“寶貝,你是希望我來嘛?”
疏恙垂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睡會兒?晚上還要見爺爺。”
今晚要回梁家舊宅吃飯,聽說梁钰回來了。這可是一場硬仗。
“嗯嗯。”她乖巧地趴在他懷裏小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好像吻了一下她的發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