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餘歡失眠了。
不是擇床睡不安穩，不是半夢半醒迷迷糊糊。
是完完全全無法進入睡眠，閉上眼睛也格外慶幸的那種失眠。
不知道是因為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回憶開始趁虛而入。還是因為今天經歷的一切，給她帶來的沖擊感太強。
反正，餘歡就是睡不着。
不知不覺，餘歡想起了她剛來T市的時候。
二十歲的女孩子孤身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闖蕩，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
在各種大小飯店之間輾轉應聘期間，餘歡遇到過小偷，遇到過流/氓，遇到過騙子，更遇到過喝酒鬧事拎着把凳子見誰砸誰的。
所以她總是把包緊緊抱在懷裏，總是盡可能的往人比較多的地方走，總是不太敢相信別人，總是低着頭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幾天過得說不上陰暗，但也給餘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所以她總是睡不好，總是很容易被吓到。
後來，她去了悅家，認識了楊姐。
楊姐人不錯，就是有點勢利眼。在有錢的人面前賠笑臉，在她們這些還什麽都不會不能去簽單的人面前擺臭臉。
如果她是在爸爸出事前認識的楊姐，她可能會覺得這人太現實，太唯利是圖。
但她見識過借錢時候親戚們冷冰冰的态度，見識過求人幫忙卻拿不出太多錢的時候人家嫌惡的表情。
三個姑姑，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只象征性的借了點錢，打發叫花子一樣把她轟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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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她把餐館和房子都抵給三姑姑，才從三姑姑那裏換來了一點救命錢。
血濃于水尚且如此，她有什麽理由要求一個陌生人對她好？
而且扪心自問，她在楊姐這裏從來沒有吃過虧，楊姐每次都會選稍微好一點的給她推薦，這次的單子也多虧了楊姐協調才讓她不用再去後面一家試工。
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錯了。
也就是因為看過了人情冷暖，見多了袖手旁觀，才會一次又一次得覺得顧老師特別溫暖，直到今天晚上，顧老師在她心裏已經上升到了女神的高度。
想到這兒，餘歡不免又想起來上一單去的人家。
那家的先生是當下最普通的那種都市白領，每天為生活奔波為生計操勞，透支着生命活力只為給家裏帶來一片安穩。
每一個為生活辛苦奮鬥的人都值得被尊敬，更何況餘歡還拿着人家的工資。
所以在那家工作的時候，到了晚上餘歡總會留一份粥溫在那邊，所有人回來之前絕不睡覺。
可是誰能想到，看起來憨厚老實的人，也會做出那樣下/流龌龊的事。
那天晚上先生一樣在外面應酬，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半。
家裏人都睡了，只有餘歡還在等着。
先生回來的時間不太湊巧，餘歡剛在衛生間上廁所。
門沒鎖，醉醺醺的先生一把推開門就沖了進來。
好在，餘歡的反應速度比一個醉漢要快很多。
匆忙站起來把睡裙放下去，趁着先生趴在馬桶上吐的機會穿好褲子，沒敢在衛生間多停，去廚房洗了洗手。
那個時候餘歡還在想，先生可能是太着急了所以沒想到廁所有人吧。
畢竟是一個喝多了的人，你能要求他有多少理智呢？
所以餘歡雖然心有餘悸，卻沒多想，還給送了瓶礦泉水進去，讓他漱口。
有心辯護，哪怕遞水的時候被抓了手摸了腰，餘歡依然不覺得他是故意的。
直到餘歡在廚房溫粥的時候身後壓上來一具帶着酒氣的身體，身後也被什麽東西給頂住，她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簡單的醉酒站不穩就可以解釋的。
她已經不記得她是怎麽掙脫出來的，只記得那晚鼻間聞到的全是酒氣。
轉天一早，太太在廚房裏發現了睡在地板上的先生，指着餘歡的鼻子狠狠罵了一頓，剛好給了她辭職的理由。
雙方都不滿意，這一單也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
因為這一趟，餘歡對家裏有男人的單多少有點抗拒。
所幸，她遇上了顧老師。
就像是一個行走在無邊黑暗中的人，已經習慣了路上毫無規律可言的石子和坑窪，也習慣了摸索前行時會磕碰出的傷痕，卻在某一天突然見到了月亮，這才發現原來人間其實有光。
習慣了黑暗的人，是無法接受突然出現的太陽的。
太刺眼。
可如果是月亮，那個亮度剛剛好能照亮眼前的路，卻又不會完全打破黑暗，它就這樣溫柔的注視着行走着的人，默默散發着柔和的光。
那種感覺，溫暖熨帖。
顧落瑤就是餘歡的月光。
鬧鐘響起來的時候餘歡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睡眠不足的大腦此時正發出超強警/告。
頭疼欲裂，但不得不起床。
還有一大一小等着她喂飽肚子，她不能像以前一樣随意賴床。
坐在床上又緩了十分鐘，外面已經有輕輕地腳步聲響起，餘歡深吸一口氣掀了身上的被子，麻溜起床去做早飯。
腦子還懵着，餘歡也不敢做太複雜的東西。還好昨天晚上她多炖了一點牛腩，放置了一夜吸飽湯汁的牛肉是再好不過的澆頭。
揉好面團放到一邊靜置，胡蘿蔔牛腩加水再次炖煮。
等到面團發酵好，反複拉扯直到每一根都被拉撐針一樣的細絲。
拉面直接下到牛腩煲裏，開大火炖煮，再放一把小油菜抓把金針菇，濃香四溢又不油膩的牛肉湯面就可以上桌了。
安安還在刷牙，正好可以把面稍微放涼一點。
餘歡又拿了兩顆雞蛋出來，順手煎了一下分到顧落瑤和安安碗裏。
上次雞蛋買少了，冰箱裏就剩下這兩個。
一人一個，正好。
“吃飯啦~”
餘歡一聲喊，安安邁着短腿兒蹦跶出來，爬上椅子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面條上的煎蛋。
“哇，好漂亮！”安安樂得直拍手，“小魚姐姐，你是不是會魔法呀。”
“你覺得呢？”
“一定會！這個，我在動畫片裏見過！那個姐姐就會魔法，可以飛的！”
“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就給你也施個魔法吧。”餘歡裝腔作勢揮了幾下手，嘴裏念念有詞瞎叨叨了兩句，手指往安安頭上一點，“嘿！好了。”
安安被戳着腦門，僵在原地不敢動，眨眨大眼睛小小聲地問，“你給我施了什麽魔法呀。”
“我呀，我給你施了長高魔法、聰明魔法、還有帥氣魔法，以後你就會變得又高又帥又聰明。”
小朋友被逗得咯咯笑，似乎真的信了餘歡的話，吃煎蛋的時候都特別小心翼翼，生怕這有魔法的雞蛋漏了一點出去。
這個被安安說成是動畫片裏出來的煎蛋确實長得好看，蛋白是蛋白蛋黃是蛋黃，上下熟度一致完全沒有任何焦了的地方。邊緣光滑造型美觀，像從漫畫裏走出來一樣。
雖然它不是王子，依然誘人。
“好吃，怎麽做的？”顧落瑤也好奇。
活了三十年，她也只在動漫裏見過這樣的煎蛋。魔法什麽的當然只是逗小孩子玩兒的，一定有什麽特別的方法能讓煎蛋變成這個樣子。
餘歡故作神秘，挑了挑眉，“我給它施了魔法。”
顧落瑤：......
好吧，玩笑開過頭了。
餘歡老老實實交代，其實她只不過是在煎蛋之前用濾網把裏面的雜質過了一下，然後小火慢煎，中間加了一勺水在煎鍋空餘的地方，蓋上蓋子悶了那麽一分多鐘。
因為火不大，下面的蛋白不會焦。又因為加了水蓋了蓋子，水蒸氣讓雞蛋上下受熱比較均勻，自然就能做到同時凝固卻沒有過火的地方。
顧落瑤聽得認真，甚至躍躍欲試。
聽起來蠻簡單的，應該不會出什麽差錯吧？
“雞蛋沒有了。”所以也沒辦法讓你親手實驗了。
顧落瑤撇撇嘴，“好吧，下次再試。”
經過餘歡這幾天的觀察，她發現顧落瑤很喜歡吃面點。
不管是蒸的煮的烤的炸的，只要是面點她都能多吃兩口。
正好看了個花型和果子制作教程，下午帶着安安去超市的時候，餘歡就特意湊齊了需要用的原料。
“安安，想一起來給媽媽做點心嗎？”餘歡用白豆沙和糯米粉做好了和果子的外皮‘練切’，又做了幾種餡料，端到餐桌上的時候順嘴問了問安安。
對于這種能動手還能給媽媽驚喜的活動，小安安熱情高漲相當積極。
“用力，加油！”餘歡把一塊淡藍色的練切捏出小碗形狀，拿了另外一塊兒過來捏，還不忘鼓勵小安安。
安安抿着唇努力把手裏這團面一樣的東西捏成餘歡示範出來的模樣，動作笨拙卻認真得可愛。
外皮裏面包餡料，揉湯圓一樣把它揉成一個圓溜溜的球形。
這一步難度系數有點高，餘歡想幫忙，卻被安安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安安自己來，安安可以的！”
小朋友，下次你做保證的時候能不能換個臺詞呢？
餘歡最近的笑點是越來越低，偷着樂了好半天才放下手裏的東西轉去安安身後，把小朋友摟在懷裏包着他的小手教他怎麽弄。
“這樣就可以了，學會了嗎？”
“嗯！再來一個！”小小男子漢豪氣沖雲天，如果臉蛋上沒有沾到糯米粉的話，可能更震懾力一點。
餘歡把手邊的半成品遞給他，捏了一團小一點餡料讓他放進去。
圓團放在手裏稍微壓扁一點點，拿洗幹淨的尺子在上線均勻的壓出五等分線。餘歡做一步就等安安一下，最後安安小朋友還是把線壓得歪七扭八。
醜就醜一點吧，也沒多大關系。反正這幾步就是為了讓和果子造型看着好看一點，對口感完全沒有影響。
頂多就是長太醜不好下口，純屬心理原因。
不過安安小朋友親手做出來的，就算醜也不會被嫌棄吧。
顧落瑤下課回來的時候兩個人還在玩橡皮泥一樣給和果子創造各種各樣的造型出來，顧老師一臉嚴肅的走過去，一臉嚴肅的看了看他們的成品，一臉嚴肅的表揚了他們。
搞得像是幼兒園園長來視/察。
沒過五分鐘，脫下外套洗好手的顧老師也加入了他們的手工制作陣營，三個人玩得這叫一個開心。
等他們把材料都嚯嚯完，回頭一看才發現他們都幹了點什麽。
一開始餘歡還在嚴格按照視頻裏面教的花朵造型法捏各色花朵出來，到後面，這個造型就開始跑偏。
什麽小雞、小鵝、小海豚，甚至有一團奇形怪狀的團子就那樣大咧咧躺在一堆成品裏，造型随意到顧落瑤以為是不小心混進去的。
“這個是白雲。”安安一本正經地跟媽媽解釋，“它是一朵像長頸鹿一樣的白雲。”
“那長頸鹿的脖子呢？”顧落瑤左看右看轉着圈的看，也沒看出來這哪裏像長頸鹿。
哪怕是卡通形象，長頸鹿标志性的長脖子也不能丢吧？
安安指了指凸出來的那一小截，“這是脖子。原本它有好長好長、像天一樣那麽長的脖子，但是有一陣吹過來了，它的脖子太長，不小心被吹斷了。”
好慘一長頸鹿，居然因為脖子太長被風給吹斷了。
聽着就好疼。
收拾好桌面，讓安安去洗手，餘歡偷偷藏了一個和果子在身後，湊到顧落瑤面前猶猶豫豫。
“怎麽了？”顧落瑤看着她奇怪的行為，也跟着好奇起來。
餘歡伸出手，掌心裏躺着一個圓餅，“顧老師，送給你。”
白白的，圓圓的，比月餅少了點花紋，比湯圓又扁了太多。
如果非要說的話，只能說，這個圓餅真的，特別圓！
嗯，特別圓！
顧落瑤不明所以，還是接過來禮貌道了謝。
餘歡看着她疑惑卻不好意思問出口的表情，噗嗤一聲樂了。
“開玩笑的啦，這個才是送你的。”
另一只手伸出來，躺在掌心的是一只漂亮的白天鵝。
比起那些天馬行空不知所雲的作品，這一個顯然要精致好幾個等級。
“為什麽送我這個？”
“因為，顧老師很像它啊。”
高貴優雅，你就是最漂亮的白天鵝。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驚不驚喜！
反正我是喜不動了，累到劈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