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十二點半,該睡的人都已經入睡。

餘歡坐在地上靠着床, 端着杯子慢慢抿了一口。

杯子是安安送她的馬克杯, 杯子裏有些烈的白酒。

倒不是餘歡想買醉, 更不是準備練酒量。主要是冰箱裏就剩下一瓶備着做菜用的白酒,她也沒什麽別的選擇。

烈酒入口, 滑入喉嚨又一刻不停奔向腸胃,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 激得餘歡眉頭微蹙淚花翻湧。

其實不想喝酒的。

只是這樣的夜晚,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幹坐着,總覺得缺點什麽。

今天在墳前, 餘歡說希望爸爸能給自己托個夢,可到了要睡覺的時候, 她反而不太敢就這麽睡下。

如果爸爸來了, 她要說點什麽?

如果爸爸不來, 她...

想夢到爸爸, 又怕夢到爸爸, 更怕夢不到爸爸。

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東西,反正就是很糾結。

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餘歡腦子已經開始有點混沌,不知道是困的還是有點醉了。

“嗯?”

門開了個縫, 顧落瑤站在門外輕聲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顧老師為什麽還沒睡?這個時候來找她是有什麽事?偷偷喝酒被發現會不會被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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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問題蜂擁而至,擠得餘歡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也沒起身去開門, 就坐在地上愣愣點頭,看着顧落瑤開門進來,又順手把門關上。

“喝酒了。”鼻翼輕動,顧落瑤聞了聞,用了肯定的語氣。

作為一個二十歲、已經獨立生活在外打拼的成年女性,夜深人靜獨自喝點小酒是什麽奇怪的事嗎?

顯然不是。

可餘歡就是有點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羞,比她翹課被老師逮到還要窘迫。

“就一點點,兌了水的。”說着還把杯子舉了舉,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确實兌了水,而且兌了不少。餘歡也怕自己喝多了明天起不來,倒的時候就沒敢多倒,但又覺得量太少不夠喝,兌了半杯白開水進來。

誰想顧落瑤鼻子這麽靈,都淡成這樣了還能聞到。

而且她也沒想到都這個點兒了顧落瑤還沒睡,更沒想到顧老師大晚上不睡覺居然還跑到她房間來了。

反常因素太多,餘歡都來不及去想到底哪個更不正常。

可能最不正常的是她自己吧。

因為自己不正常,所以才會看什麽都覺得不對勁。

顧落瑤在床邊坐下,自然伸手把餘歡摟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腿上,“睡不着嗎?”

“有點。”可能是身體真的很疲憊了,餘歡這一靠,就不想再起來,雙手抱着杯子,卻是一口都沒有再喝。

“聽過一句話嗎?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沒有借酒消愁,就是...”

“我知道。”顧落瑤摸着餘歡耳邊的頭發,輕聲笑了,“你不是那種會放任自己堕落的人。”

餘歡的耳朵有點癢,也因為顧落瑤的話有點臉紅。

她根本就不是什麽有自制力的人。早上永遠爬不起來,事情總是拖到最後才去做,以前喜歡這個喜歡那個的,轉頭就因為太辛苦放棄了,做什麽都是三分鐘熱度。

唯一堅持下來的,大概也就只有做飯這一項了。

和自律的顧落瑤比起來,餘歡覺得自己已經相當‘堕落’。

“我挺糟的。不愛學習,成績一塌糊塗,我爸寵着我,什麽都以我高興為主。我翹課去網吧打游戲,老師叫他去學校想讓他管管我,他就說是他的問題,沒給我買手機,害我想查資料還得出去上網。就我那破成績,說我去查資料了我自己都不信,後來老師看我爸什麽都順着我,就不管我了。”

“你說我爸這人也挺奇怪的,他不願意讓我跟着他下地幹活兒,就把家裏的地都給賣了,自己開了個小飯館兒。別人一問,他就說他懶,反正就一個女兒,備份嫁妝就行了,不用那麽辛苦。可別人讓他再娶一個,給他幫個忙分擔點家務什麽的,他又不樂意,什麽都自己幹。”

“他自己奇怪也就算了,對我也是。平時我幹什麽他都不阻止,用他的原話就是只要別把天捅下來就行。我不愛上學,他說沒事兒他以前也不愛學,我翹課去網吧,他還問我零花錢夠不夠。我跟同學出去把頭發染了,還打了耳洞,回去讓他看見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疼不疼。”

“我以為不管我幹什麽,他都會支持。有一次我跟他說我想和同學出去旅游,去別的地方看看,他突然發了特別大的火,說什麽也不讓我去,還把我關房間裏讓我反省。他都不說原因,我反省什麽呀?莫名其妙。”

餘歡說着,自己笑起來,笑着笑着就感覺有滴淚滑下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掉在了顧落瑤睡裙上。

睡裙是棉質的,吸水效果特別好,那滴淚剛一掉上去,就消失不見,只剩下小小一攤水漬。

顧落瑤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捏上了餘歡的耳朵,捏着她的耳垂揉了揉,“其實他是愛你的,是擔心你,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發火應該也不全是沖着你,可能也是因為自己說不出來憋得難受,只能這樣發洩出來。”

“可能是吧。其實他才是真的不會養孩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看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別人說他瞎鬧,他還不服氣,說什麽時代不一樣了,孩子不能總管着。正經的沒學會,淨看點歪門邪道。”

“但他把你養得很好。”

“哪兒好了,你看我現在,什麽都不會。”

“你做飯很好吃。”

餘歡噗嗤一聲,“做飯哪兒算得上什麽本事,誰都會。”

說完餘歡就愣了。

她靠着的這個人就不會啊!這不打臉了嗎。

還好顧落瑤沒生氣。

“我就不會啊。我覺得會做飯的人都很厲害,尤其是能把簡單的食材變得很美味的人,特別厲害。”

其實吧,餘歡覺得熱個可樂都能把鍋燒了的人也挺厲害的。

但是她靠着的是人家的腿,耳朵還在人手裏,沒敢說。

聊天聊到太晚,餘歡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躺到床上去的。

坐在床上仔細回想,其實說聊天也不太合适,主要是她在嘚吧,顧老師只是安靜的聽着而已。

不僅聽着,還貢獻了自己一條腿。

扭頭看向床頭,杯子裏是滿滿一杯蜂蜜柚子水,底下還壓着張紙條:醒了記得喝。

蜂蜜柚子茶放一晚上,還能喝嗎...

餘歡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

太甜了!

這裏面得放了多少柚子茶。

喝過第一口,也算是有了點心理準備。餘歡抱着杯子一口氣喝下去半杯,實在喝不下去,咂咂嘴決定出去再加點水。

扔掉太可惜了,兌點水稀釋一下還能喝。

“起來了。”顧落瑤果然已經準時出現在客廳裏,電視也開着。

餘歡看了看,這次的劇雖然依舊比她年紀還大,好歹不再是歷史劇,而是白素貞的故事。

果然還是這樣的風格和顧老師更搭一點。

餘歡端着杯子回了一個笑,“嗯,顧老師早上想吃什麽?”

“湯面吧。”

餘歡點頭,拿那個鍋把已經掉了的小鍋接半鍋水把雞蛋放進去煮,自己抓緊時間洗了把臉。

今天起得有點晚了,顧落瑤還要去琴行上課。餘歡估摸着她也是怕耽誤時間,所以點了比較好做的湯面。

在吃方面,餘歡的湊合和顧落瑤顯然不是一個層次的。

小蔥切段,熱鍋倒油,把蔥丢進去慢慢炸。

炸蔥的同時燒水煮面,順便拿個小碗倒半碗醬油加兩大勺糖。

等到蔥全部炸幹,把加了糖的醬油倒進去煮,煮開關火。

大半蔥油先放進盆裏,然後把面都撈進去充分攪拌,然後再分到每一個碗裏,把鍋裏剩下的蔥也分到碗裏,最後,把煮好的雞蛋對半剖開擺在上面。

簡簡單單的一碗蔥油面,每個人做出來味道都不一樣。

餘歡夾出一根嘗了嘗,還算滿意。

就是不知道顧老師和安安吃不吃得慣。

母子兩個一點都不挑嘴,沒菜也吃得挺香。安安吃完自己的一小碗還覺得不夠,眼巴巴看着餘歡問還有沒有。

餘歡做了不多,卡着一人一碗的量做的,這會兒鍋都洗幹淨了。

小朋友眼神太真摯,餘歡舔舔嘴,從自己碗裏分出去一筷子。等她夾第二筷子的時候,顧落瑤按住她的手腕,從自己碗裏給安安勻過去一筷子。

“好了,吃完就沒有了哦,想吃下次再讓小魚姐姐給你做。”顧落瑤把安安的小碗給他推回去,“沒吃飽的話等下去吃水果。”

不吃的時候着急,想吃的時候還不給吃。餘歡突然有點心疼小朋友,但她碗裏确實不剩什麽了,只能琢磨着等會兒給弄個什麽小零嘴。

“媽媽。”安安站在門口看着正在穿鞋的顧落瑤,“我今天沒有喝可樂,可以給我買布丁嗎?”

啥玩意兒?怎麽布丁還和可樂挂上鈎了?

餘歡聽得一愣一愣的,開始猜測這母子兩個昨天又達成了什麽協議。

顧落瑤穿好鞋子把包拿在手裏,彎腰和安安臉對臉,“可以,你想要什麽口味,焦糖的還是巧克力的?”

要在喜歡的食物中間做選擇,絕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安安哪個都不想放棄,跟顧落瑤商量,“可以兩個都買嗎?我和小魚姐姐一起吃,一人一半。”

莫名被拉出來,餘歡很想說自己并不是很喜歡吃布丁。

然而顧落瑤沒有給她反抗的機會,抿嘴點點頭,“好,那就買兩個。”

“等等,媽媽。”安安突然想起什麽,“買三個,媽媽也要!”

顧落瑤終于笑了,摸摸小不點的腦袋轉身出門。

餘歡總覺得,安安如果不補這一句的話,可能以後...

到底會怎麽樣她想不出來,反正再想吃布丁可能沒這麽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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