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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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星把林秋帶到了本市最古老、藏書最多的紅岩圖書館。

林秋心裏奇怪,面上仍是笑盈盈地問:“來這裏做什麽?”

“約會。”

即使是貨款兩訖的包養關系,也有不少金主願意同情人風花雪月逢場作戲。林秋也會和之前的金主紅酒玫瑰音樂盛會,玩一下情調,培養浪漫氛圍,可卻是,從來沒有在圖書館約過會的。

唐星再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顧不得會在大衆面前暴露身份,他乖巧地跟在唐星後面,進入大門。這是金主的要求,別說是約會,即使打野**炮他也不得不從。

唐星沒那麽多花花腸子和古怪的惡趣味,他說約會,還真的就是在群書環繞的小包廂裏點了兩杯飲料安安靜靜地約會。

林秋不怎麽喜歡看書,唐星卻看得認真,桌上的咖啡一動不動,騰騰的熱氣漸漸消失變得冰冷。林秋索性單手托腮,打量起對方,不知不覺地出神。

唐家最矜貴的小公子無疑是好看的,面如敷粉俊美出塵,現在眉宇間還有着無法抹殺的少年氣,等再過幾年徹底長開,不知又是誰的心上人。

唐星目不斜視,翻着泛黃的舊書,開口道:“最近拍戲有沒有情況?”

林秋好一會才回過神,笑着說沒有啊。

“上次探班,你和秦琳對戲時有幾個鏡頭不怎麽自然。是你沒睡飽,還是她沒發揮好?”

“你這麽問的話,是有些奇怪,拍戲時,總覺得與她對手戲好像是一場夢,朦朦胧胧的,沒有真實感。畢竟是科班出身的國民女神嘛,我這種半路出家的戲盲會緊張也很正常啦。”他依舊笑眯眯的,即使私下裏,也不願貶低別人擡高自己。

唐星問完後便不再說話,也不知是個什麽用意,饒是林秋在泥潭裏摸爬滾打多年,也猜不透對方的心思。見對方手捧一本《玄門往事》,笑問:“唐公子對這些有興趣麽,不覺得是迷信陋習?”

唐星道:“傳了幾千年留下來的東西,總有它的過人之處。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弘揚正道,當不負少年。”

林秋眨眨眼沒說話,這小孩腰杆筆挺,一本正經說道的樣子,還頗為迷人。

既不需要他想方設法哄對面開心,也不需要伏低做小照顧,他樂得清淨,拿過一本漫畫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不一會便犯起困,靠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醒來時,唐星不在了,或許去了洗手間,桌上還放着他攤開的書,林秋一時好奇便拿了過來,低頭看書中的一段:

“鬼門中有一種迷魂術,叫做“南柯一夢”,中咒的人會陷入施法者編織的夢境裏,讓人逐漸迷失,最後淪為傀儡。

這成品傀儡也不似想象中那般麻木愚鈍。脫離夢境後,會按照夢境中的角色喜好、習慣,在現實中演繹,更讓人真假難辨。

而破咒亦十分艱難。外界的人要救中咒者,不能生拉硬拽、亦不能告知其真相,否則魂魄受驚,容易掉落。只能一同進入這夢境,找到陣眼,勸說中咒者與他出去,只有中咒者自願離開,才算得救。但若是施救者心志不堅,亦被夢境迷惑,最後也難逃制成傀儡的下場。

這迷魂術雖然厲害,可一旦被人破咒,反噬極強,施術者也難以茍活。”

林秋總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事情的門道,卻有一扇無形的牆堵在面前,無法再往前了。

唐星回來時,看見他捧着書,也沒多說什麽,只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等到了林秋的公寓,對方要走,胳膊被拉住了。唐星扭頭看他,林秋笑嘻嘻地問:“不留下來嗎?”

唐星沒說話,林秋又故作傷心地說:“看來是我的魅力不夠,不足以讓唐公子金屋藏嬌。”

唐星反問:“藏得住你嗎?”

“這世上要有能關住你的籠子,我一定買斷貨源。”

林秋松開他的手,笑眯眯地同他say goodbye,“那我期待着啊。”

第二天早上有一場戲,依舊是和秦琳搭檔。這部劇裏,他們沒有一個眼神交流、一句臺詞對話,若有似無的暧昧貫穿全場,大片大片的留白引人想象,全靠觀衆腦補猜遍全集。

拍攝地點在某大學圖書館。學渣女主前往圖書館借輔導書,偶然間遇到暗戀的學長,原本想上前表白,卻被學長看書時歲月靜好的氛圍感動,呆呆傻傻地站了一下午。

這是林秋在劇裏最後的戲份,作為女主人公的白月光,總出場不允許超過十分鐘。不然就是喧賓奪主,難以在觀衆心裏留下印記。

一架書櫃,林秋在左面,秦琳在右面。

女主角一手夾着紙筆,一手找書,想挑的書先被白月光挑走,不大的空隙正好望見對方線條優美的側臉。

原本秦琳保持偷看的鏡頭三十秒就行,林秋在心中數數快了,提前幾秒擡頭,正好對上秦琳癡戀的眼神,為了連貫性,他自然而然的加了戲,笑着說,

“你好呀。”

秦琳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迷茫,與此同時,變故發生。

圖書館的大燈突然砸了下來,書架也随之傾倒,悉數壓在秦琳身上。現場一片驚聲尖叫,工作人員七手八腳将書架擡起。

救護車呼嘯而來,擡人上車的時候,林秋也去搭把手,松開時口袋裏被塞進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做完一切,那人的手無力垂下。

林秋臉上沒什麽表情,站在原地,只覺得透骨生寒。

劇組突發事故,暫停開工,林秋在工作人員的護送下回家,等關上房門,他才将手伸衣服口袋,微微顫抖地打開紙團。

“不要相信身邊人”。

這是秦琳塞給他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寫好的?林秋只曉得劇組出事,不是一場意外。有人要害他,且就在附近徘徊。

是誰?

他身邊的人……難道是唐星,發現自己被他利用所以報複?

國民女神秦琳劇組出事的新聞立刻上了微博熱搜,唐星聞訊匆匆趕來,見到完好無損的林秋,深深吐出一口氣。

林秋見他這幅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天色已經不早,他問:“吃過飯了麽?”

唐星搖搖頭,他說:“正好我也沒吃,去外面嗎。”

“家裏煮吧。”

“我不會做飯,要麽委屈一下唐公子,吃外賣吧。”

“泡面也不會?”

“哦,這個倒會。”

林秋一面感嘆大少爺還挺接地氣,一面拆開兩包統一,利落地下到鍋裏。唐星也沒閑着,自發洗了碗筷,拿到飯廳等着。林秋端面出去,看見對方伸長了脖子,眼睛裏隐約閃着光,像只嗷嗷待哺的小貓咪。

他的心底忽然就一片柔軟。

唐星吃面的樣子不比平時,呼嚕嚕地特別有胃口,林秋也被他感染多吃了一碗,但仍然不忘旁敲側擊一番。

“假如我做了一件對你不怎麽好的事,你會不會生氣?”

唐星也不看他,随口問:“對我有什麽影響?”

林秋斟酌道:“嗯……名譽受損?”

“只要不是沒命,你随意。”

林秋吐了吐舌頭,“我頂多謀財,哪會害命呀。”

唐星站起來,收拾碗筷拿去廚房洗,淡淡道:“命沒了,就沒法繼續護着你。”

所以他才不能死。

林秋呼吸一滞,随後馬上堆起笑來,“唐公子這情話說的一套套的,還真讓人受不住……”

“那麽套到你真心了嗎?”向來挺直的背脊此時微微彎曲着,唐大少爺一絲不茍地擦着碗。

“你說呢。”林秋步履輕輕地走到他背後,伸手摟住他的腰,笑着說,“唐公子,月色這麽美,不如做點有趣的事?”

他總覺得他們不該如此,可又覺得此時此地,應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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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要整林秋,秦琳受傷的事被扭曲成他在劇組耍大牌誤傷女主角,記者像蒼蠅似的堵在劇組門口圍得水洩不通,小區四周都有狗仔潛伏,經紀人電話叮囑他最近別出來了,在家裏安分幾天。

他明明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可身體卻安穩不下來,不受控制地要出去浪一浪。正好接到一條通告拍攝飾品廣告,短信知會經紀人一聲,便上了來接他的商務車。

這個産品陳年家也有投資,一聽是林秋代言,便像聞着味的狗兒,滴着哈喇子跟來。林秋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笑着與他打招呼,“陳公子,好久不見,”

他笑的那麽甜,那麽美,那麽迷人誘惑,笑的陳年心花怒放神智不清。

這個人、這個該死的人,從剛開始見面,第一眼起,就一直在勾引他,在說謊話,七分假三分真的,讓人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這個可惡的婊**子……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猙獰,林秋“嗤”的一聲笑,紅潤的嘴唇壓過來,在他耳內吹氣,“我猜你正在心裏罵我婊**子。”

嗡的一聲,陳年腦中的弦好像斷了,他不管不顧地要上手時,廣告組的人過來及時拉走了林秋,準備拍攝了。

陳年急得抓耳撓腮,可又礙于合作商無法發作,只得暫時忍耐,一到劇組中場休息,就上去動手動腳,都被林秋笑嘻嘻地擋開了。

陳年精**蟲上腦昏了頭,醺醺然地想,林秋要真的對他沒意思,怎麽不大義凜然義正詞嚴地拒絕,這麽不痛不癢欲拒還迎的,還不是在秀手段整套路?

這麽一來二去的,他心裏頭的火被撩起來,燒得愈發旺盛。一雙下垂三角眼死死盯住鎂光燈下笑靥如花的小妖精,神色焦灼。

一等到拍攝完畢,他就迫不及待地跟上去,将人堵在了更衣室。

林秋仍是笑着說,“陳公子,我說了很多次了,我現在有主。”

陳年火急火燎對他毛手毛腳,“他又不在這兒。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急吼吼地去脫對方的衣服,沒想到這小賤人還真的掙紮起來,剛想扇對方耳光讓他安靜下來,就聽砰然巨響,更衣室的門被人從外踢開,門框都震得搖搖欲墜。

唐星收回長腿,面無表情地走進去,問,“你們在做什麽?”

被抓包的陳年心裏暗叫一聲不好,松開了林秋,整整衣服,一副痞樣,“如你所見啊。這小婊**子勾引我給你戴綠帽呢。”

“唐星,你也別放在心上,這種人盡可夫的婊**子,大家都知道的,玩玩就好。晚上哥請客,咱上金碧輝煌搓一頓怎麽樣?我再給你叫幾個其他口味的,包你滿———”

唐星一手掐住陳年的脖子,卡住他嘴裏的話,冷冷地問:“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人?”

問完後,一拳一拳打在對方肚子上,毫不手軟,眼神兇狠,充滿嗜血的光。周圍的人都被吓住了,好半晌回過神來,沖上去拉架,可實力相差懸殊,怎麽也拉不開,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陳年被揍得奄奄一息。

林秋靠在牆上,懶洋洋地看着這個為他沖冠一怒的男人,眉目鋒利,神色冷銳,別說,還真的挺帥。

最後是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停手吧,再打就坐牢了。”

然後唐星才停下,松開陳年,對方已經站不住了,癱倒在地上。

唐星居高臨下地睨他,“沒有下次。”

他好像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卻讓在場的人都覺得,倘若陳年再對林秋出手,會被活活打死。

唐星拽着林秋離開,都知道這是唐家小公子,沒人敢攔。

林秋瞥見他指節出了血,問,“你是不是受傷了?包紮一下吧。”

“不是我的血。”

“哦。”他閉了嘴,乖乖坐上這人的車,開出去好一會,才說:“謝謝你。”

唐星專心開車,沒回答,又聽他說,“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我打架。”

他眯眼笑了笑,“還挺開心的。”

等紅燈的時候,唐星才開口問,“我是唯一一個為你打架的人?”

“嗯。”

唐星轉頭看着林秋,露出一個少年朝氣盎然的笑容,“那我是你的唯一嗎?”

心頭有什麽東西,一種陌生的、前所未有的強烈情感即将呼之欲出,潮水般蓬勃而來,将林秋淹沒。

忽然不敢直視對方笑吟吟的眼睛,他有些慌亂地低下頭,玩着手指,心想,這大財團的小公子未免也太純情。

可自己不正是利用了這雛鳥般的感情才得以擺脫多年的桎梏?

他是一只沒有腳的小鳥,不會為誰停留,哪怕短短一瞬。可身邊這個少年,仗着自己年輕、熱血、鮮活,便不顧一切捧出一顆真心要将他留下。

林秋扯了扯嘴角,想嘲笑對方的不自量力,可面具戴習慣了,随意翹起嘴角就是一個溫柔招人的笑。

他伸手揉揉對方的發,又細又軟,連帶着自己的情緒也受到影響。

好奇怪啊。

這種感覺……

他不會是栽了吧?怎麽可能呢,這個前幾天才過了二十二歲生日的,還可以稱之為少年的人,有什麽吸引力和能耐可以留住他?

“你在想我嗎?”唐星捉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聲音低低地笑,“你只能想我。”

好霸道啊這個人。

綠燈了,林秋抽回手,轉頭向窗外看,掩飾發燙的臉頰。

可是意外的,這種被套住的感覺,他不讨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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