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一
“人有美醜之分,骨相也有秀濁之別。大抵來說,骨秀者命途順暢,骨濁者天生多舛。當然,同時也要配合看骨色與骨肉。二者都與血氣有關。血虛則易偏枯,枯而貧夭。血盛則豐盈,滋養骨相,從而愈發秀隆。”
林啾在講臺上侃侃而談,臺下衆學生昏昏欲睡,熊丹丹身為大班長,此刻不得不站出來了,舉手打斷道:“師父,那個……您能不能說人話?”
唐星與族人回來後,林啾便關了易學店,在唐門附近開了一間培訓機構,教授摸骨相命。學生有普通人,也有不善相術的劍修。八字命理枯燥晦澀難懂,少不得停下來慢慢再說上一遍。
“氣血失調者,要麽骨瘦如柴,要麽大腹便便。太瘦太胖都容易影響健康,沒有一個好的體魄,再豐厚的財祿都沒命享用。這次懂了?”
“哦……”依舊是雲山霧罩的。
“當然也有例外。特殊的骨相還要看格局,瘦骨嶙峋的亦腰纏萬貫,心寬體胖的也長命百歲。但以你們目前的智商還摸不透這點,先學會基本的吧。”
“哦……”這次是十分不自信。
林啾掃視一圈臺下瞳仁漆黑眼神發蒙的小朋友們,忽而笑了,搖搖頭說:春困夏乏秋休冬眠,此乃四季規律不可逆也。”他伸手揉揉最近的一個小弟子的腦袋,“玩去吧。”
他望向窗外晴光明媚萬裏無雲的天空,“現在的天氣放風筝最好。”
“ye~玩兒去咯!!”
學生們得到他的許可,撒丫子跑得沒影了。
林啾小時候也是頂天立地的小頑皮一個,因受了失去族人之痛,後來才不再嬉笑,板着一張冰山冷漠臉,面對客戶也是一副苦仇大恨的日子,也就唐星耍寶的時候,繃不住臉皮破功。而今大夥兒都平平安安回來了,自然也不再束縛自己本心,更為溫柔可親。
如果說世上有什麽能掰彎獵鷹的铮铮傲骨,可能是日複一日盛極不衰的寵愛吧。
唐家弟子做人除妖很有原則,唐星亦然,但僅限于對待其他人。在林啾面前,他沒有原則沒有底線。
林啾心血來潮逗他,問自己喜歡上別的貓怎麽辦?
他也只是眉頭緊鎖地思慮一番,随後神色苦惱地說:“那我也要做大的。”
“嗯嗯嗯,你正宮的地位沒人沒貓能動搖。”林啾笑着将它摟進懷裏,拍拍它肥嘟嘟的腚,哄道:“外面的都是逢場作戲,我最愛的還是你這只調皮小貓貓。”
“我是宇宙最帥小貓貓!”
“嗯嗯嗯!”
兩人的日常膩得不像話,本家弟子的态度也從剛開始的震驚看外星物種、肉麻掉雞皮疙瘩、逐漸麻木視而不見、到目前的習以為常。
兩人都很清楚,對彼此的感情不是純粹淺薄的男歡女愛,那是一種更濃烈的、任誰也無法分開的、生死相依福禍與共的羁絆。
唐星是無論如何都離不開林啾的,表白的話也說了不下三千遍,就差掏心掏肺了。倒是林啾一次也沒對他說過“我愛你”。這讓他心裏有些小小的不得勁,當然也只是一咪咪,很快就被他快溢出來的愛意鋪天蓋地淹沒了。
林啾有時候也很奇怪,問他為什麽會先一步喜歡他。
唐星說,你對我好。世上沒有人比你更好。
林啾不置是否,“你這話說的,唐毅可以去跳樓了,白養你這頭小狼崽子。”
“那不一樣。”唐星認真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赤誠,“表哥、姑姑對我好是因為有血緣關系。大街上撿一個崽回去丢給他們,你看他們會不會這麽盡心盡力。你同我無親無故,對我好,是真的好。你對我好,我也要對你好。”
林啾揉揉他的腦袋,将他摟進懷裏。
唐星對林啾的族人有再造之恩,林啾亦授人以魚,他雖然不再做易學生意,一身調侯五行的本領也沒荒廢,做一些彌補五行的小挂件給唐家的小崽們趨吉避兇。唐家不善風水命理,他就會幫着看陰宅陽宅調侯風水,至少,再保唐家昌盛兩百年吧。
當然,偶爾,唐星也會仗着自己有張天妒的好皮囊,撒嬌要林啾承認自己喜歡小老虎。
林啾一邊雕刻桃木,一邊敷衍道:“喜歡,我喜歡死你了。”
唐星聽了美滋滋的,半晌後慢慢回過神來,抗議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林啾擡頭看他,“那是哪樣?”
小老虎站起來,伸出小肉墊,拉開一段距離比劃道:“要很鄭重地剖明心跡,要有數量詞的闡述你有多喜歡我!”
林啾偏頭想了想,随後又低下頭雕刻風水挂件,“雖然我從來沒有鄭重其事地對你說過任何有關愛意的話,可你也從來不問,如果你離開我,我會怎麽樣。”
唐星嗅覺敏銳,坐起來直起身翹着腦袋,認真聆聽。
林啾道:“你走以後,我患上了極端焦慮與失眠症。醫生給我開的藥,一粒沒吃,全部攢着。生日那天,原本打算,等老板娘和徒弟走後,一個人坐火車回舞陽鎮,找個沒人的河吃了好好睡一覺……”
唐星的眼中忽然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慌與驚惶,他迫不及待地變回人,伸手緊緊抱住一臉淡然的林啾,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
他很怕,非常怕,甚至眼中蒙上了一層淚水,說話也帶上一絲哽咽,“你不可以、不可以離開我的……”
“現在知道怕了?”林啾淡淡地問,微微挑高眉毛,看着哭得稀裏嘩啦的一代宗師,“體會到當初你離開,我是什麽感受了?”
一句話噎得唐星淚如雨下,哭得像個好看的傻逼。
林啾邊低頭雕刻,邊肩膀顫抖地——笑。
他發現把人前一本正經人後沒個正經的唐星弄哭,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唐星沒get到他的惡趣味,兀自沉浸在差一點就天人永隔的悲傷中,哭得無法自拔,“嗷嗷嗷嗷——”
還虎吼了幾下,好像一只萬獸之王剛剛喪偶似的。
這個時候,林啾就放下手中的木雕,将他攬進懷裏,把他腦袋擱自己肩上,安慰道:“不哭啦,你只要答應我不再同別人比武鬥毆,我就永遠都不離開你。”
劍修,在玄門中是一個PK很厲害的職業。因此常常受到其他門派弟子、散入的挑戰。刀劍無眼,指不定哪天就GG了。
智商已降為負數的唐星一口答應下來,沒看到林啾悄悄翹起的嘴角。
目的達成√
三天後,唐門。
“打架了打架了打架了!”
“宗主不是說不接受挑戰了嗎?打架不好。打輸丢人,打贏賠錢!”
“但是那個劍修很執着,說見不到宗主就在門口站到過年。他一定要打呀!”
林啾帶着學生們從外頭春游回來,正好看到了山門口飄着一個弱不禁風的男子,臉色蒼白,身量纖細,風還沒開始喧嚣,人就開始搖搖欲墜。
一個七八歲的小弟子問:“這是什麽骨相啊?”
像這種修仙的,樣貌随着修行而改變,只看外表已無法準确地估摸出來了,必須上手摸一摸,林啾瞅了一眼,随口胡謅:“病骨。”
熊丹丹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說:“渾身上下病氣森森。他是靠練劍把自己練成這幅鬼樣嗎?”
那男子約莫二十七八,手裏撐着一柄髒兮兮的劍,劍身血跡斑駁掩蓋了原本的樣貌。林啾帶人經過時,從那柄劍上聽見了許多哀嚎痛苦的聲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唐門鐘靈毓秀,是個養人的風水寶地。他待久了,雖不曾修煉,可也識得幾分劍意。
這不是一柄善劍,持有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他把小弟子們趕上山。心知肚明這人一時半會不會離開。
可他沒想到,這病痨鬼竟在山下等了一個月。
唐星再怎麽不抛頭露面,也不可能一月不下山公幹。雖說見過唐星廬山真面目的人不多,但他卻是很好認。
唐劍門裏最俊美的那個就是了。
林啾讓他變成小老虎下山,遭到他的強烈反抗,“我只在你面前脫衣服,別人哪裏有那種殊榮得見我的真身呢?”
“哦——”林啾拉長音調,“你就是想和他打一架吧?”
“我不是想和他打。”唐星認真地糾正,“我是想見識一下他的劍。”
說來慚愧。由于不受父親待見,他至今未得到一件堪稱神器的兵刃。他現在使喚的,還是小時候用來練習的桃木劍。
“他那個劍是用昆侖冰潭下的玄鐵精魄打造的,出自名家之手,好值錢好膩害的!”唐星兩眼放光,“我就去看看它好不好用。”
“然後呢。”林啾斜眼看他,“搶來?”
“什麽叫搶。”唐星不以為然,“那叫戰利品!”
偌大的演武場,周圍是聳立的峭壁,高不可攀,防止決鬥時,有任何一方想放棄逃跑。唐門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進了演武場,勝負未分時,一個都不能離開。
林啾沒去湊熱鬧,唐星看到他就心神不穩,不穩就容易出岔子,一出岔子連帶整個唐門聲譽都GG。
現場觀戰的熊丹丹在微信群內實況轉播,唐星在外的形象總是與在家不一樣的。身負木劍,衣袂飄飄,一副人淡如菊超凡脫俗的宗師氣派。
林啾對花裏胡哨的打鬥場面沒什麽興趣,低頭刻桃符。剛刻完一個,那邊就宣布落幕了。
唐星手上拿着已還原本來面貌的兵刃,翻來覆去地賞玩,“你一心求死,反倒錯過了領悟這劍上天機劍意的時機。如果我沒猜測,這把劍叫做一線天,出自鑄劍大師幹邪之手。”
“一線天,意喻在生死一瞬,截取一線天機,扭轉乾坤。”
“它選擇了你,你卻負了它。你連劍修入門課都沒及格。原本沒有資格挑戰我,但是你的劍求我給你指點迷津。”唐星把劍丢還到那人面前,“你天賦不錯,回去潛心修煉再二十年可以打敗我。”
“前提是我原地不動。”
他天生能與萬千劍器溝通,領會常人不能及的天機劍意。可直到現在還未遇上屬于自己的佩劍。不得不說遺憾。
唐星轉身出了演武場。
“妖怪把一家人吃得幹幹淨淨。他就練了嗯……叫什麽來着,哦,病劍!”
“被他劍碰上就會傷口潰爛不治而死。他報了仇心仍不甘,覺得自殺太浪費,就四處挑戰德高望重的前輩。有眼力見的都不跟他一般見識,你想啊,傳出去,得道高人不是站死的而是被傳染死的,多磕碜人吶。”
“所以他就漫山遍野找妖怪試劍。殺妖的同時也希望自己被殺死,來個一了百了幹幹脆脆。哦,還裝神弄鬼女扮男裝。”
林啾聽唐星碎碎念了半晌,說:“她的劍在哭。”
“是啊。”唐星道:“求我救她。”
“真丢人。居然要自己的武器來求救。”
林啾反問他,“不可憐嗎?”
“這就可憐了嗎?她至少還有一柄神器傍身,我呢?”唐星指着劍身坑坑窪窪的桃木劍,瞪圓了眼睛,萬分委屈,“我可是三歲不到就被丢進豺狼堆裏練劍了!”
林啾不以為意,“你好歹也有唐毅陪着啊。”
唐星更是不滿,“他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遇到超級Boss逃都來不及,哪有餘力保護我?還不是靠我的聰明才智一次次狼口脫身化險為夷!”
“好啦。我知道你最厲害。”林啾将一柄剛掉刻完、耗時十年的嶄新桃木劍遞給他。
“喏,你的神器。”
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蓮附于劍柄,劍身盤龍威武纏繞。
唐星接過,觸手一瞬間便已感知。
劍上有靈。
他終于遇到了屬于自己的舉世無雙的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