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謊言
衛靈均這一夜睡得十分安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想像中翻騰了半夜。
她醒來時,發現她的丈夫她床邊的椅子睡着了。
衛靈均生怕驚醒了他,她躺着不動,側臉盯着椅子上的人看。因為對方睡着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而不是像往常躲躲閃閃地偷瞄。
不得不說,他真稱得上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他的眉毛濃黑有形,睫毛又密又長,鼻梁又挺又直,嘴唇薄而好看,脖子頸修長,再往下,肩寬背壯腰細腿長,反正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覺得增一寸則長,減一寸則短。
衛靈均看了一會兒,才驚覺自己端詳他的時間太長了,為了避免對方醒來時太尴尬,于是她閉上眼睛裝睡。
衛靈均剛閉上眼睛,沈令宸便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唇邊揚起一絲隐晦的笑意。
他笑吟吟地看向她,衛靈均就算閉上眼睛也能感覺他那灼灼的目光,她可不像沈令宸那樣沉得住氣,只撐了一會兒便撐不住了。
她倏地睜開眼睛,佯怒道:“你不睡覺盯着我看什麽?”
沈令宸微微一笑,道:“因為你好看。”
聽到他這麽直白的話,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只好拉上被子繼續裝睡。
沈令宸伸手去揭被子,衛靈均拽着不讓,兩人争了一會兒,沈令宸便放棄了,他的一只手仍停在被子上,隔着一層薄薄的被子壓在她身上。衛靈均覺得渾身不自在,在被子裏扭動了幾下,說道:“你這人好不正經。”
沈令宸聽得出來她的話并無怒意,不禁再次笑了起來。
衛靈均隔着被子悶聲說道:“對了,我們當初是怎麽認識的?”
這些日子,她的這個丈夫陸陸續續地給她說了他們雙方的家世往事,她現在已經知道雙方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她還有一個舅舅和表哥,但不知道具體在何方,他已經托人打聽,一旦有了消息就去尋找對方。他們的父母在世時豎敵不少,所以他們直到現在仍有人追殺他們,這也是他們不得不小心的原因之一。
這些事情,衛靈均可以坦然大方地詢問。但涉及兩人之間的問題,她就有些難以啓齒了。這種時候,她終于可以問出口了。
她問完這個問題,仍舊蒙住被子靜靜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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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丈夫不知是赧然還是在回憶,反正讓她等待了一小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這些往事你真的要聽?”
“要。”衛靈均小聲回答。
“我沒聽清你要不要。”對手十分狡猾地補問了一句。
“要,要。”衛靈均大聲回答。
“好吧,那我只好講了。先說好,講完你可別怪我。”
“嗯。”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風,根本沒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
片刻之後,他才慢慢地說道:“是你先喜歡我的。”
“咳。”衛靈均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這是千真萬确的。”
沈令宸的聲音裏先是浮着笑意,漸漸地,笑意不知不覺地褪去了,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種夢幻般的恍惚和感傷:“那是在前年的秋天,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秋零湖邊的一個茶館裏。你喝完茶說自己沒帶錢,我就随手替你付了。從那以後,我們就認識了,後來我們又在湖中畫舫上相遇,反正後來,在下總是‘偶遇’娘子。”
衛靈均的臉上發熱,堅決不承認這是自己做的:“不可能,我可是一個矜持的女子,從鏡子裏就能看出來,我才不會這樣,肯定是你看上了我的美貌一路死纏爛打。你這種人表面裝得正經,但內裏肯定特別好色。”
衛靈均說到激動處,拉開被子坐了起來,睜着圓溜溜的雙眼瞪着他。
沈令宸低聲笑道:“娘子怎麽這麽肯定呢。”
衛靈均語氣堅決:“這是女人的直覺,就是這麽肯定。”
沈令宸兩手一攤,“那好吧,我什麽也不說了。”
衛靈均一看他這樣,趕緊把話拉回來:“你別不說啊,你接着說,我倒要看看你厚臉皮到何種程度。”
“那我繼續說。”
沈令宸仍用剛才的那種聲音接着說道:“我們最後定情時也是在那間茶館裏,當時,當時,我犯了咳病,你見我咳得這樣厲害,滿臉心疼遞上一只手帕為我擦試,然後說東西用過了就是我的,還暗示我送你一樣東西。”說到這裏,他那深邃的目光向她掃了過來,“你知道男女之間互贈信物意味着什麽嗎?”
衛靈均即便失憶也知道這種行為意味着什麽。她低頭絞着被角不回答。
沈令宸的唇邊帶着一抹神秘的笑容,從懷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方白色底布繡着淡黃花朵的半舊手帕,“你看,這是你給我的信物。”
衛靈均随意瞄了一眼手帕,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她摸摸脖子上的那塊碧綠通透的玉佩,那應該是他回贈的信物吧。
衛靈均撫着玉佩沉吟不語,她用力地回憶着,盡力從自己那蒼白的記憶中搜尋着這些往事的印記。然而,一如從前,費力而無果。她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但她同時又隐隐覺得他說的這一切似乎好像曾經發生過。他似乎就應該有咳病,她不知道為什麽肯定,反正就是這麽覺得。
衛靈均将信将疑地相信了他的說辭。她想了一會兒,用失落無奈的語氣說道:“我什麽都記不得了,我小時候的事,我爹娘的事,還有我和你的事,統統不記得了。”
沈令宸凝眸注視着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對某些人來說,失去記憶反而是件好事。生命一直在向前,我們總會有新的記憶産生。”
他的語調漸漸變得沉重起來:“于我而言,我寧願失去十四歲之前所有的記憶。”
衛靈均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固執地說道:“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無論我的過去怎麽樣,那都是我的一部分。”
兩人都不說話了。這是他們婚後的第一次争執,細究起來其實也不算争執。
衛靈均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引發了這種長久的沉默,她無措地看向她的丈夫。他目光深沉莫測,嘴唇緊抿着,神色冷硬。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我想去找個大夫看看,看能否找回我失去的記憶。”
沈令宸如噩夢初醒,他目光閃爍,急忙說道:“我已帶你看過很多大夫,他們說這種病症藥石無效,只能慢慢調養,待其自行恢複。”
衛靈均低頭默想一會兒,忽又擡頭,眨着那雙清亮亮的眼睛說道:“相公,那你帶我故地重游好不好,也許我能找回曾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