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溫舊夢
衛靈均把沈令宸狠狠地罵了一頓，罵得他通體舒坦、滿面笑容。
他們在張三隔壁住了好幾天，衛靈均卻仍是什麽也想不起來。
衛靈均每天早晨醒來，都希望自己腦中多點什麽東西，然而仍是一片空白，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沈令宸每天早晨也會緊張地問她想起什麽沒有，看到她搖頭，他心中的那塊巨石不覺放下了。他希望她永遠不要恢複記憶，但看到她因此黯然神傷，又覺得于心不忍。他就這麽一直矛盾着糾結着，苦澀、惆悵、歡喜、珍惜，諸般心境輪換上陣。
什麽也想不起來，每天只聽到隔壁的罵聲，衛靈均住了幾天又覺得沒意思，便對沈令宸說要換一個地方。
因為她什麽都不記得，自然一切行程都由沈令宸安排。
沈令宸起了一個小小的私心，他看着衛靈均，試探着說道：“靈均，我帶你去草原騎馬好不好？你以前也騎過。”
衛靈均笑着點頭：“好，就聽你的。”
他們繼續趕路，但很快，沈令宸就覺得事情有了變化。
有一天，他們在一個客棧逗留時，剛好旁邊坐了一桌江湖人士，那些人一邊喝酒一邊高聲談論着江湖上最近發生的事情。
“你們聽說了嗎？近日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麽事？”
“這事早傳開了，是江南武林世家雲家的事，雲和靖的兒子兒媳成親當天，兒媳當場被人搶走。”
“哦，這事啊，略有耳聞。這究竟是真的假的？”
“怎能假得了？那麽多人親眼看着呢。搶人的主兒也令人意想不到，那人就是絕塵山莊的莊主沈令宸。”可能由于沈令宸的威懾太強，他們提到他的名字時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音。
“他？他搶人？”聽的人果然驚詫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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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宸在一旁冷着臉，他必須得阻止了兩人的談話，否則若是讓身邊的人生了疑心就麻煩了。
他安坐不動，衣袖輕拂，發出幾枚極輕巧的暗器打中兩人精準無比地打中兩人的啞穴。兩人頓時像啞巴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他們驚恐地瞪大眼睛，四處尋找發出暗器的人。沈令宸趁亂帶着衛靈均起身結帳，悄然離開。
消息傳得真快啊。沈令宸心頭郁悒不樂。衛靈均不明所以，關切地問道：“夫君，你怎麽了？”
沈令宸一聽到這聲“夫君”，仿佛一切煩惱都融化了一般，臉上不覺帶了笑意，答道：“沒什麽，我只是在回憶你以前說過的話，看看還有哪些地方要去。”
衛靈均嫣然一笑，安慰他道：“你不用着急，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的。”
沈令宸癡迷地看着她的笑顏，認真地說道：“你無論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力給你。”
衛靈均聽着這話，像吃了蜜一樣，從裏到外都泛着甜意。
當天晚上臨睡時，沈令宸跟衛靈均商量：“夫人，我好像發現那幫追殺咱們的人了。為了甩掉這些麻煩，我們以後易容好不好？”
衛靈均想了想，道：“你說怎樣就怎樣。”
次日，沈令宸親手幫衛靈均易容，他自己也易了容，他本就是易容高手，其手段出神入化，讓人看不出絲毫破綻。
衛靈均看着鏡中的陌生人，不由得一陣恍然。再看看身邊的陌生男人，他從孤傲冷峻的江湖俠客陡然變成個儒雅書生模樣，而她竟然無端地覺得他比自己還熟悉些。她一直盯着他看，沈令宸問：“你怎麽一直看我？”
衛靈均側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總好像在哪裏見過你的這副模樣，你以前也是這樣子與我相識的嗎？”
沈令宸的心頭不可抑止地湧上一股酸澀，即便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也會在心靈深處記得雲伽南的樣子。
衛靈均這次注意到了他眼中的黯然之色，她連忙小心地問道：“你怎麽不高興了？難道我說錯什麽了？”
“你沒有說錯什麽。你從來都不會錯的。”沈令宸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回答道。
可是衛靈均卻自從起了疑心，她是失憶了沒錯，可是腦子并沒有壞掉。她一步步地聯想自己的丈夫近日的舉動，她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肯定有心事。他總是笑着笑着就無端地悲傷起來。起初她是粗心大意，但次數一多也就開始留心了。他究竟有什麽心事呢？是那些麻煩的追殺，還是因為自己？她真的想問個明白。
這天晚上，衛靈均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不敢翻身，怕吵着凳子上的那個人。
衛靈均假裝睡着，卻瞞不住身邊的人。
沈令宸起身來到床前，溫柔關切地問道：“又睡不着了是嗎？來，我幫你。”由于身子虛弱，她的睡眠很輕，有時甚至整夜難以入睡。每每這時，沈令宸總是想盡辦法幫她推拿穴道助眠。他本來不會醫道，可他本是武學天才，對于人體的各處穴道十分精通，舉一返三，竟是一通百通。久而久之，竟也摸索出許多方法。
說着話，他的大手伸過去捉住她的一雙纖足，去按湧泉穴和腳趾上面的幾個穴道。
衛靈均的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一陣酸疼的舒坦從腳底直達腦中。
他輕輕地按揉着她的穴道，力道恰到好處。衛靈均閉上雙眼，雖然眼皮越來越重，但腦中浮想聯翩，她想像着這雙手不是按在她的穴道上，而按在她手上的其他部位……她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好意思，但片刻的羞赧之後又覺得理所當然，他們本來就是夫妻，無論怎樣都是天經地義的。
盡管腦中绮念重重，但她還是沒有忘記讓她難以入眠的那個想法。
她試探着問道：“夢影，我總覺得你心事重重，你能跟我說說嗎？”
沈令宸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頓，他似在回避這個問題：“我哪有什麽心事？我不是跟你說我在想你以前的話嗎？”
衛靈均見他不肯說實話，便佯作生氣道：“你別以為我失憶了就好糊弄。事情肯定不是這樣的。你不願意說就罷了。我才懶得問。”說完，她賭氣地收回腳，不讓他碰自己。
沈令宸啞然失笑，欺身上前去哄她。
“我不是不肯告訴你，只是還沒想好怎麽告訴你，你等我幾日好嗎？”
衛靈均想了想，又問：“那你先跟說說，是跟另一個女人有關嗎？”
沈令宸先是怔然，接着笑了起來。
笑畢，他又用略帶無奈的聲音說道：“是跟另一個男人有關。”
“哦。那你就想吧。”衛靈均說罷翻身欲睡。
沈令宸俯身在她面頰上印一個輕吻：“睡吧。”
“嗯。”衛靈均的聲音輕如呢喃。
沈令宸慢慢地離開了，下床，重回他的凳子做就的床上。衛靈均的心中有些不滿足。她似乎覺得自己的相公未免太君子了。可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她想着想着，便漸漸進入了夢鄉之中。她睡得很熟很深。沈令宸卻在黑暗中睜着雙眼想着心事。
他該如何跟她開口解釋？一個謊言需要一百個謊言來圓謊。他一生過撒過的慌也沒有這些日子多。
不過，他還有幾日的時間可以從容思考，他一定會想出一個可以自圓其說的謊言。
兩天後，他們來到了北邊的一片草原上。兩人共騎一匹馬，在遼闊的草原上任意馳騁。
這是深秋的草原，牧草深深，天高雲淡，秋風微涼。
沈令宸先是用一只手臂虛環着身前的衛靈均，随後變成實環，越環越緊，她的滿頭青絲在風中飛揚着，拂在他的臉上，飄進他的嘴裏。
他緊緊地擁着她，滾燙的身軀緊貼着她的身體，輕聲問道：“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也曾這樣過。”
衛靈均神思恍惚，她覺得好像來過，但卻記不起當日的情景。
沈令宸極目遠眺，天地蒼蒼，碧野茫茫。
高遠的藍天之下，一只蒼鷹在展翅翺翔。
不知怎地，他的心境突然豁然開朗。不是只有雲伽南才和她有過過去，他和她也曾經有過美好的回憶。比如那年春天的草原共騎，比如絕塵山莊的雪中嬉戲，還有一路上的鬥嘴戲谑。他沈令宸根本不需要去扮演雲伽南的角色。他想起他們在路上的點點滴滴，驀然發現，命運才是最無常最不可捉摸的，上天才是最善于開玩笑的。他們當初的很多戲言竟真的一語成谶。他曾經嘲笑鄙視的後來成為他最想要的。
當時，他曾不屑地問她那個倒黴的男人是誰，如今，他寧願變成那個倒黴的男人而不得；
當初，他曾嘲笑她家隔壁的張三，現在，他懇求着讓她罵自己。
當初……
他想着這些往事，情不自禁地将衛靈均摟得更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聲音嘶啞着說道：“靈均，如果我跟你說過，這世上有兩個我你信不信？”
衛靈均似懂非懂：“兩個我是什麽意思呢？”
沈令宸耐心地解釋道：“比如你有時候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就想變成另外一個人。”
衛靈均想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一點：“就比如說，當我生了病躺在床上不能動時，我會幻想一個不生病的自己在外面又跑又跳。”
沈令宸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你只是在腦子裏想，而我是真的做了。我有時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但我一直不敢告訴你，怕你嫌棄。”
衛靈均不甚在意地說道：“這并不是什麽大事嗎？你可以直接跟我說啊。”
“真的不是大事？”
“當然不是。”
沈令宸目視遠方，緩聲說道：“以後，你就當自己有過兩份記憶，那兩個人都是我。”
“嗯。”衛靈均輕快地答應道。
她突然側過臉飛快地親了沈令宸一下，沈令宸一愣，心頭湧上一陣狂喜。他正要好好地回報她。不料卻聽衛靈均問道：“我們暫時不去找我的記憶了，咱們去你以前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