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代價（下）
沈令宸回望着萬無雲，毫不遲疑地說道：“毫無疑問，當然是本人最适合。”
萬無雲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沈令宸，劍眉微挑：“你怎麽不先問我有幾分把握？”
沈令宸淡然答道：“不敢問，有幾分算幾分。”他已經發出過江湖名醫召集令，當時除了萬家父子，幾乎所有略有名氣的大夫都到了，他們全都束手無策。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萬無雲身上。
萬無雲又問道：“你怎麽不問問你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沈令宸豪邁地答道：“不必問，有多少我拿多少。”
萬無雲盯着沈令宸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失去七成功力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麽。”
沈令宸面無波瀾，淡淡一笑，道：“原來才只需七成功力。”仿佛他還嫌太少似的。
萬無雲微微一笑，語調轉而變得更為冷酷：“我說的那是最好的結果，你應該明白，任何事情都是要冒風險的。”
“她要擔什麽風險？”沈令宸只關心這個問題。
“她沒有風險，最多不過就是失敗而已。看得出來，她早就做好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
沈令宸輕輕舒了口氣，又問：“什麽時候開始？今晚？”
萬無雲道：“十天之後。”
“你怕我反悔？”
“那倒不是，我還有一些東西要準備。而且這十天裏必須要保證病人的身體處于極佳狀态。”
“好。”
兩人商議這個重大的問題，就像商量哪天請客喝酒一樣平淡。
Advertisement
萬無雲生在杏林世家，從小跟着父親見慣了生老病死，早就養成了一副萬事不萦于心的淡漠性子。但是此刻，他突然對沈令宸産生了一種好奇。
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臉說道：“我突然發現，你也并不像傳聞中的那麽可惡，我倒是願意結交你這個朋友。”
對他的主動結交，沈令宸也不覺得受寵若驚，他淡然說道：“如果你能治好內人的病，我可以破例結納你這個朋友。”
萬無雲朗聲大笑，飄然離開。
萬無雲回到房裏，就看見妹妹萬雨霏仍坐在她的那一半房間裏，一臉的若有所思。
“什麽事？”萬無雲耐心地問道。
“沈令宸跟你說了什麽？”萬雨霏好奇地問道。
萬無雲默默地嘆息一聲，話裏有話：“一個女人最好不要對男人有太多好奇之心。”
萬雨霏生性豪闊，倒也不拘泥羞澀，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我對他好奇又怎麽了？你和爹不是一直憂慮我對男人冷淡嗎？”
萬無雲無奈地苦笑：“你還是繼續冷淡吧。”
萬雨霏氣道：“你——”
萬雨霏無論如何也未能從哥哥嘴裏撬出任何話來，她想向山莊的其他人打聽，然而那晚的談話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就連衛靈均都不知道。所以，她仍是什麽都未能打聽出來。偏偏，她又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她開始試着接近衛靈均。
盡管，萬雨霏默默在心底挑剔着衛靈均，但她又仍不能昧着良心抹殺掉她的好。
她外貌嬌弱，性格堅強達觀。待人接物禮貌有分寸，善良圓融又自帶鋒芒。如果不是她心中存有某種心思，她們或許能成為朋友。可是，她們注定成不了朋友。
萬雨霏試探着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
衛靈均苦笑着道：“真的不記得了。”
萬雨霏意味深長地笑道：“你要是能記起來該有多好。”
衛靈均順着她的話道：“我也是這麽想。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萬雨霏忍了再忍，終于按捺不住，再次試探道：“你聽說過雲伽南嗎？你真的一點都沒印象嗎？”
“雲伽南。”衛靈均喃喃自語，她那混沌的腦海中似乎有一樣什麽東西飄過。她正欲再問，忽然聽到一個冷得讓人如墜冰窖的聲音響了起來：“萬，雨，霏。”
萬雨霏也被唬了一跳，被人當面戳破，她只得尴尬地自找臺階：“我正跟你的嬌妻閑聊呢。”
沈令宸泠然笑道：“多謝。慢走不送。”
萬雨霏默默地看着他，沈令宸看也不看她，擁着衛靈均回房去了。
衛靈均本想打個圓場，不由得想起那天偷聽過的對話，以及萬雨霏對自己的态度，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她回過頭朝萬雨霏微微一笑道：“多謝萬姐姐陪我解悶，我該喝藥了，咱們改日再敘。”
兩人回房以後，沈令宸又跟往常一樣擁她入懷，一邊摸着她的頭發一邊詢問他們分開的時間她在做什麽。
“沒有做什麽，就是看了一會兒書，然後萬姑娘就來了，陪她閑聊幾句。”
沈令宸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引到了萬雨霏身上，他随口說道：“我覺得她對我起了非分之想，所以，她的話你都不要信明白嗎？”
衛靈均無奈地嘆息道：“她明知道你是個有婦之夫怎麽還能這樣呢。”
沈令宸臉色一黯，強顏笑道：“好了，我們不提了她了，以後你少跟她接近就好。”他同時想到，也許，他們該換個地方居住了。就算萬雨霏忍住不透漏他們的消息，但山莊的其他人呢？
他們要離開萬紫山莊，但又不能離得太遠。
不幾日，絕塵山莊的影衛根據沈令宸發出的訊號陸續來到萬紫山莊附近的客棧裏。
沈令宸命令他們在紫宵山中尋找一處适合療養身體的地方。他特意點明要有竹林，其他的不做要求。
地方很快就選好了，位置在仙女峰下的一塊山間平地上，四周圍着重重山嶺，片片竹林。前方五裏處有條二十餘丈的瀑布，近前時，能聽見轟隆巨響，退回山谷，又仿佛隔絕了一切凡塵俗音。山谷一裏外，有一片湖泊，一汪碧水飄着滿池殘荷叢蓼。
衛靈均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她興奮地說道：“我們以後就一直住在這裏好不好？”
沈令宸笑了笑，道：“只要你願意咱們就一直住下去。”
絕塵山莊的影衛做事極快，蓋房子也快。只一天功夫就搭建好了三間木屋，屋中一應用具皆有。
沈令宸又用奇門遁甲之術，利用竹林和山勢布了一個*陣，尋常人很難闖進來。
沈令宸帶着衛靈均從紫玉峰搬了出來，住進了他們臨時的家。
衛靈均的病情十分穩定，她的精神十足，一搬進新家就忙着去收拾，沈令宸既怕她累着又不忍敗她的興，只好由着她玩鬧了一會兒。
衛靈均這個女主四處巡視着她的新領地，她時不時地要求沈令宸搬動一下桌子或者木床。
有時又覺得家裏缺少點什麽東西也會立即告訴他。
“相公，這兒缺了一張琴床和畫桌。”
沈令宸下意識地問道：“你要彈琴和作畫？”
衛靈均笑道：“不是我彈琴作畫，是你啦。你都忘了嗎？你以前最喜歡彈琴作畫。”
沈令宸的身體猛地一顫，最喜歡彈琴作畫的不是他，不是他，是雲伽南！是不是，她的記憶已經開始恢複了？
衛靈均沒有察覺到沈令宸眼中的悲傷和狂亂，她仍舊興高采烈地忙碌着。
“相公，我們家還缺少一道茶具。”喜歡喝茶的也不是他，他只喜歡喝酒。
但他仍舊溫和地回答道：“好的，我讓人去買。”
沈令宸不但讓人買來了茶具還買來琴床畫桌還有古琴。
不僅如此，他還試着去彈琴，但也只是試着彈了彈，沒有好意思在衛靈均面前獻藝。他的性子是做一件事就要做好，盡管他不喜歡彈琴，依然抽空去練，白日裏時間不多就在夜晚練。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衛靈均已經進入了夢鄉，沈令宸還在練琴。
衛靈均一覺醒來，摸摸身邊無人，不覺心中一驚，便起身四處尋找：“相公，相公。”
琴聲戛然而止，沈令宸起身抱過衛靈均，“你怎麽出來了？”
衛靈均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琴，不解地問道：“你怎麽半夜來彈琴？”
沈令宸解釋道：“我太久不彈生疏了，就想想多練練。”
衛靈均心疼地拿起他的手，一根根捋着他那僵硬的手指，說道：“我只是随便說說，你怎麽就當真了呢。”
“好了，我們快回房歇息吧。”
兩人并排躺在被子裏，一上床，沈令宸就命令衛靈均不準亂動，不準勾、引，因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衛靈均的身體好好略有好轉，承受不住他的縱情恣意。
衛靈均見撩撥不動他，只好說道：“你別裝出一副貞潔烈男的樣子了，我不理你，那你陪我說會話好不好？”
沈令宸答應了。
“你跟說咱們的從前，——比如說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衛靈均問完，沈令宸半晌沒有回答。
衛靈均不滿地說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許久許久之後，才聽見沈令宸感慨道：“難的不是回答，而是如何發現這個苗頭，我要是早點發現就把它掐滅了。”如果能适時掐滅，兩人橋歸橋，路歸路，何必到今天這個地步？直妻如今他才明白，情愛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自然而然陷入其中的。
衛靈均對丈夫的這個回答十分不滿意，不滿意的結果是，她掐了他一下。
沈令宸知道自己禍從口出，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又把話頭抛了回來：“那麽你呢？——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次輪到衛靈均語結：“我……都失憶了哪裏還記得？”
沈令宸問完，才想起自己本不該問這個問題。
他凄涼地笑着幫她做了回答：“你還沒開始呢。”
衛靈均忙道：“不，我肯定開始了，我只是忘了。”
“真的嗎？”
“當然。”
這個似是而非的回答像一劑靈藥似的，彌補了沈令宸剛才受過的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