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結局（下）
高山之上，春意少得可憐。但春天到底是春天，山路旁、石縫間冒出一叢叢新綠。山頂上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一叢叢傲然不屈的草叢和灌木。山莊前後的古松巨柏也煥發出新的生機。
物是如此，人亦如此。
沈令宸的整個人如今是煥然一新。他脫掉了那個半舊的、不倫不類的紅袍。穿上他往常穿的玄色衣衫，披散的頭發被妥帖地梳了起來。他的飯量開始變得正常，臉色漸漸恢複成原本的顏色。他神色和悅，顯得平易近人。
陽光溫暖、晴朗無風時，衛靈均會帶着他到平坦的地方走一走。
他們邊走邊說話，當然還是衛靈均說的時候居多，沈令宸只是認真地傾聽着，時不時地伸手摸摸衛靈均，好像是想确認她的存在。
兩人整日形影不離，連萬無雲要給治病也得看時機。
令人可喜的是，沈令宸的病情恢複得極快。他的眼睛已經開始能朦胧視物了。身上那些猙獰可怖的傷口愈合得也極快。
到了四月時，沈令宸的眼睛已經能看清山上的綠色了。病人身體的好轉，讓萬無雲愈發确定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大膽的加大用藥量，輪流對沈令宸進行針灸、藥浴，有時也幫他運功療傷。
每次，衛靈均只能趁沈令宸服完藥陷入沉睡時，才能抽出空閑跟萬無雲說幾句話。
這一次也不例外。衛靈均等沈令宸入睡後，便出門去找正在翻曬藥材的萬無雲。
她問道：“你說他的武功能恢複幾成？”她知道，盡管這個地方很隐蔽，盡管尋常人很難上來，但他們終究還是會暴露，還是有人會上來。
萬無雲擡起頭看着衛靈均，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如果他再也恢複不了呢？”
衛靈均嘆息道：“恢複不了有恢複不了的辦法，大不了我帶着他躲起來。”
萬無雲頓了頓，用篤定而平靜的語氣說道：“他是一個武學奇才，他曾用不到十年的時間聞名于天下。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說到這裏，他的目光閃爍一下，用惋惜遺憾的語氣說道：“其實，當初若不是他毒性發作，加上正值身體虛弱，哪怕他僅用三成的功力也足以對付那一群江湖宵小。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他的安全。更何況，絕塵山莊還有很多絕頂高手。”
萬無雲的話音一落，就見門口有了動靜。
緊接着，一個散漫平淡的聲音道：“萬少莊主，我們莊主是否願意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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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無雲點點頭：“你進去吧，他現在誰都願意見。”
問話人閃身進來，衛靈均這才看清原來是絕塵山莊的那個看門人。
他面無表情地大步進來，衛靈均沖他笑了笑，他點點頭算是回應。
看門人進去以後，萬無雲漫不經心地說道：“比如這個人，就是僅次于沈令宸的絕頂高手。”
衛靈均吃了一驚，盡管他帶自己來絕情山莊時曾展露他絕頂的輕功，但萬無雲的話還是讓她心裏震撼不已。
萬無雲想了想，沒再多說：“這些都是我的猜測，你想知道更多，自己去問沈令宸呗。”
那個守門人只在山上只了一會兒，向沈令宸禀報完事情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衛靈均倒真的向沈令宸問起了這個人。
沈令宸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個人四十年前曾經名噪一時，不過年輕的一代多記不得了。那時我初出江湖，與他狹路相逢，他不把我放在眼裏，後來我打敗了他。”
衛靈均問：“你打敗了他，就強迫他來當看門人？”
沈令宸笑道：“那倒沒有，是他自己要來的。他說他小時候就想當糧倉的看門人，我只好成全他。”
衛靈均問罷這個問題，又産生了更多的疑問。
“絕塵山莊有這麽多高手，你那日為什麽還會受這麽重的傷？”
沈令宸默然許久，沉聲答道：“我跟這些人結的仇，他們早晚得報，讓他們得償所願也無妨。何況，我還欠雲伽南一萬刀。”
衛靈均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顫，忍不住依偎過去。
沈令宸伸出胳膊攬住她的腰，耐心地安慰道：“你看這樣不是挺好？若是當初絕塵山莊全力反擊，那些人怎麽會死傷那麽少？若是血流成河，做為召集者的雲伽南和雲老爺子又怎麽可能全身而退？而你我，可能一點可能也無。”
衛靈均不知說什麽好，唯有緊緊地擁着他。
兩人相互依偎着，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時，萬無雲出現在了兩人面前，他輕輕咳嗽一聲，以示提醒。
兩人趕緊分開。
萬無雲站得遠遠地說道：“本不想打擾二位，但有些話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了。”
衛靈均見狀，對兩人說道：“你們聊吧，我去給你們烹茶。”說完，她迅速溜了出來。
沈令宸的目光從衛靈均的身影轉回到萬無雲身上，他面色如常地道：“你說吧。”
萬無雲道：“你的身體已經大好，我離開萬紫山莊夠久了，該回去了。”
沈令宸緘默着，萬無雲在絕情山莊住了将近半年了，他們确實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他心中隐隐有些不舍之意。
萬無雲同樣不舍，但他很快就用另一種方式打消了沈令宸的不舍。
“我怕再住下去不好，我們當初是因為你內人才成為朋友，我怕我們最後會因為她而變成敵人。”
沈令宸明知道他是在故意戲谑，但還是警惕地答道：“那你還是回去吧。”
萬無雲的臉上浮上一層笑意，果然，打蛇還是得打七寸。
果然，此話一出，兩人的離別之意已變淡許多。
沈令宸誠懇地建議：我勸你還是娶個妻子吧。”
萬無雲微笑道：“我總覺得沒有女人配得上我。”
沈令宸淡淡道：“以前我也這麽覺得。”
萬無雲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哈哈哈。”
這時，衛靈均端着茶走了過來。
沈令宸的目光不自覺地又粘在她那娉婷的身影上。
兩人相對而坐，細細品茶。
萬無雲告別沈令宸和衛靈均，回了萬紫山莊。
沈令宸在絕情山莊又休養了三個多月，他們在山上過完夏天才下山來。
他們仍回絕塵山莊，那個他們最初相識的地方。
沈令宸帶着衛靈均回到絕塵山莊時，看門人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再看一眼。他自動自覺地站出來，發出一聲訊號，一瞬間山莊裏所有的人都出來了，幾十個黑衣人，有幾個缺胳膊少腿，他們自動分站成兩排。
看門人高聲命令：“迎接莊主和貴客，笑！”
衆黑衣人一起：“哈——哈——”
沈令宸擡手糾正：“停，不是貴客，是夫人。”
看門人立即更正：“迎接莊主夫人，再笑。”
“哈哈哈。”這次他們是真笑了。
沈令宸也跟着嚴肅地笑了：“夫人請。”
兩人攜手走了進去。
山莊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阖上。不過，另一扇門被打開了，那是另一種新的生活要開始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