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買賣

開學第一天就被老師留堂,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全班同學不約而同朝楊佩瑤看過來。

高敏君回過頭問:“什麽情況, 要不要我留下陪你?”

楊佩瑤一臉懵懂地搖搖頭, “不用,你先回吧, 都快吃午飯了。”

不過三五分鐘, 教室裏的人都散了個幹淨。

秦越手裏拿一摞紙從外面進來, 走到楊佩瑤桌前, 溫聲道:“這是你的考試卷子, 偏科有些嚴重。”說着将試卷攤開。

最上面是英文卷子,99.5分, 只有一處單詞拼寫錯誤。

秦越贊道:“這份試卷跟五月那次招生考試的難度差不多, 你的英文是全校最高分。數學也還行, 85分。後面幾道大題有失誤,但解題思路很清晰, 可能是理解題意有偏差。我想跟你說的是國語……”

把國語卷子抽到最上面。

試卷上密密麻麻圈改過的痕跡。

楊佩瑤“刷”地紅了臉, 也明白秦越留下她的目的了。

秦越道:“國語卷子是我批閱的,沒有給出具體分數。但卷面反應出不少問題,最關鍵的是你的基礎……”頓了下,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詞語, “相對薄弱了些。”

措辭溫和,讓人非常容易接受。

楊佩瑤對秦越頓生好感。

她這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心理敏感又脆弱。

秦越先是表揚她英文好,試卷上又沒有給出令人難堪的分數,而且說她的國語基礎“相對”薄弱, 很大程度地維護了她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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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佩瑤完全明白自己的水平,很坦誠地說:“老師,我先前荒廢了不少時光,以後一定會趕上來。”

秦越笑道:“好”,又指着卷子,“前面幾道是基礎題,都是應該熟練掌握的,比如根據課文內容填空,出錯的話很可惜。我建議你背誦課文的時候多默寫幾遍,只會背不行,得會寫。如果字寫不正确,就等于你不會背。還有作文,題材雖然稍嫌陳舊,但感情真摯敘事清楚,尤其結尾這兩句,升華了主題,非常好。美中不足,錯別字有些多,影響觀感。比如母親的愛,愛字裏面應該有個心,無心怎麽能愛?還有好幾個筆畫缺失的字,這些都不能省。”

看着一個個用紅筆圈出來的字,還有旁邊工整的正确寫法,楊佩瑤由衷嘆服,“老師,我知道了。”

秦越笑笑,“剛開學課程不算緊,你抽時間把國中課文和生字再複習一遍,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盡管去找我。咱們共同努力,争取在第一個學期把國語趕上來。國語是基礎,直接影響其它科目的學習,比如歷史地理等等,還有數學。我感覺你那道逆水行舟的路程問題就是沒有理解題意。”

“嗯,我沒看明白。”楊佩瑤老老實實地承認了,再度表态,“老師,我會努力的。”

秦越笑着合上試卷:“我相信你的能力,也期待你的表現。好了,你趕快回去吧,路上當心。”

楊佩瑤背好書包,對秦越鞠個躬,大步走出教室。

出了校門,下意識地看看手表,已經12點了,正是楊家擺午飯的時間。

楊佩瑤不知道今天上半天課,沒有事先告訴家裏。她猜測不會特意等她吃飯,索性不用着急,四處溜達着看看電車。

免得天天讓韋副官接送,招惹楊佩珍閑話。

離學校約莫五六十米立着電車站牌,有到仙霞路的2路電車,有通往長興路的7路電車和通往松嶺路的11路電車。

楊佩瑤挨個看了看站點,7路車經過延吉路,有五站地。

如果她能在7點半之前出家門,完全趕得及。

楊佩瑤打定主意,正巧有輛2路車開過來,連忙上車準備去趟仙霞路。

在永安百貨,她看到了那件米白色的風衣。

售貨小姐很熱情地招呼,“小姐喜歡就試試,巴黎來的新樣子,正适合您這般年紀的小姐……這次進的貨不多,每個尺碼只進了三件,再不買可就沒了。”

楊佩瑤問清價錢,不由咬咬唇。

十五塊零八毛。

她沒有這麽多錢。

昨天剛發了九月份的月錢,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不到十五塊。

她要坐電車,車票一次五分,一個月花費将近三塊。

而且保不齊還有別的用錢之處。

楊佩瑤惆悵地下了樓。

原本打算買兩只包子充饑,為了省錢也不舍得買,直接叫了黃包車回家。

走到家門口,有輛軍用卡車剛開走。

太太說:“……往龍泉運物資,順便把箱籠給你大嫂稍過去。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午飯吃了嗎?”

楊佩瑤搖頭,“沒吃,今天只上半天課,老師多留了我一會兒給我講卷子……國語考得不好。”

太太不關心她的成績,聽說她還沒吃飯倒是着了急,不疊聲地吩咐廚房做飯。

不大會兒,周媽端了托盤出來。

米飯是中午剩下的,兩道青菜都是開火另外炒的新菜。

太太在旁邊不錯眼地看着她吃,直待她把整碗飯吃完,才關切地問:“武陵的課程緊不緊?老師有沒有為難你?”

楊佩瑤笑道:“老師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待人很和氣。功課也還好,上午四節課,下午兩節,第三節 是自由活動,可以參加學校的社團也可以在操場鍛煉跑步或者自習,差不多4點鐘放學。”

比起前世一天八節課再加上早晚自習,要輕松無數倍。

太太寬慰道:“那還好,別累着自己。”

楊佩瑤失笑,上學應該最輕松了吧,又不像前世的升學壓力那麽大,怎可能會累着?

卻仍是為太太的關心而感動,親熱地往她身邊靠了靠,“娘,學校門口有7路車,往後我做電車上學吧?”

太太沉下臉,“你不用管別人閑話,坐電車還得走出老遠,再趕上刮風下雨,淋得渾身濕,就讓韋副官送你。別人要是考上武陵,家裏也派車接送。”

楊佩瑤扯着她的袖子撒嬌,“我們同學都坐電車或者騎腳踏車,要是我天天讓人送,就怕別人覺得我嬌氣,被排擠。”

太太沉吟片刻,覺得有道理。

車子貴,汽油也貴,全杭城不過五六百部汽車,天天坐車上學着實紮眼。

楊佩瑤見她面色有些松動,趕緊補充,“平常我坐電車,如果天氣不好就坐家裏汽車。”

“行吧,都由着你,”太太狀似無奈地嘆口氣,輕輕拍一下她手臂, “病這一場懂事多了,還是得吃點苦頭才能長記性。”

楊佩瑤立刻嘟起嘴,“娘,您這是巴望着我吃苦?”

太太笑,“就會胡說,我哪是這個意思?你現在腦子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都很好,”楊佩瑤斬釘截鐵地說,“就是……有些事情記起來了,有些還是沒印象。”

“想不起來就算了,都不是什麽大事兒,以後自己當心,別再生病了。”太太細細叮囑她幾句,起身上樓歇午覺。

楊佩瑤想起要包書皮,讓春喜找幾張挂歷紙。

挂歷紙倒是找來了,可她不會包。

前世她用的是透明書套還有自粘塑料書皮,簡單方便,還沒有自己費事包過。

正好三姨太下樓,見狀便道:“瑤瑤,我幫你包。”

說着用剪刀把整張挂歷紙裁成兩半,告訴楊佩瑤怎樣包起來整齊好看,一邊道:“瑤瑤上了武陵高中,也別跟佩珍疏遠了。你們兩個還有佩環是親姐妹,外人看着都是楊家的姑娘,得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兒才對……說起來女孩子在家也就這麽幾年好日子,再過三四年都各自成家,平常難得見面。就像佩珊,嫁在靜海,自打咱們搬到杭城就再沒見過她,雖然能打電話,可見不到面還是不放心。”

說話時神态從容,聲音溫和,又十分在理,很能說到人心坎裏。

若非楊佩瑤不止一次看到楊佩珍眼裏對自己的憤恨與嫉妒,說不定真要被三姨太說動了。

楊佩瑤笑道:“三姨太放心,二姐怎麽對我,我也怎麽對二姐,不會讓別人看笑話。”

堂堂嫡出女兒,上有太太,下有兩個嫡親的兄長,要是被庶出姑娘踩到泥裏,怕不會被笑死?

三姨太臉上顯出幾分不自然,借低頭裁紙掩飾住,再擡頭又是溫柔可親的笑,“瑤瑤說得對,姐妹間就應該和睦友善,有商有量才好。”

一邊說着,手裏動作不停,沒多大工夫,便将五本書盡都包好了。

楊佩瑤謝過她,回到房間,正打算看書,春喜抱着上午晾曬的衣裳進來。

進入九月,已經薄有秋意,楊佩瑤昨天在家裏沒事,把夏天的洋裝襖裙均都收拾進箱籠,把秋冬穿的厚衣裳找了出來。

今天趁着好太陽,春喜一并拿到後院晾了晾。

楊佩瑤少不得逐件挂到衣櫃裏,順便看看自己都有些什麽衣裳,怎麽搭配起來好看。

一折騰就是兩個小時,等把衣裳全都挂好,已是黃昏時分。

楊佩珍“咚咚”敲門進來,瞟了眼椅背上搭着的衣裳,“瑤瑤,你能不能把這件風衣借我穿兩天?黃美儀明天過生日,放學後請我們吃點心看電影……要不你也一起去?”

楊佩瑤不記得黃美儀是誰,也不想去過生日。

至于借衣裳……

楊佩瑤思量片刻,開口道:“你要是喜歡,我賣給你,永安百貨賣十五塊零八毛,你給我八塊就行……這件衣裳我只穿過半天,你也知道的。”

楊佩珍很是心動。

她不到三點就放學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跟幾個要好的同學結伴去買生日禮物。

在永安百貨看到了這件風衣。

她們幾個輪番上身試了試,誰都沒那麽多錢買。

十六塊差不多是貿易公司職員一個月的薪水,就是對楊佩珍來說也不便宜,更遑論其他人。

如果明天她能穿到學校……

黃美儀她們定然會大吃一驚吧?

想想她們豔羨的眼神,楊佩珍心頭熱得像火,“我先試試。”

楊佩瑤說聲好,抖開風衣,盡職盡責地幫楊佩珍穿上,把領口的蝴蝶結擺成優美的造型。

又怕光線暗,特地開了電燈。

楊佩珍對着衣櫃上嵌着的穿衣鏡左照右照,挑不出半點毛病。

米白色百搭,配什麽顏色都好看,而風衣的款式是修身的,非常顯身材,長度又剛剛好,正能襯托出腰間的線條。

楊佩珍舍不得脫下來,終于打定主意,“行,那我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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