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日天寒歲暮,一場冬雪飄下,細雪簌簌的落下未央宮的紅磚上,在幽靜的宮殿裏入了嚴清悅耳中。
未央宮裏炭火燒的十足,嚴清悅動了動手指,顯然還未醒過來。
嚴清悅覺得這場夢似乎十分惬意,身子暖洋洋的,半點沒有在冷宮的冰寒。
可惜這是夢。
嚴清悅不會讓自己沉浸在夢境當中,手上下了狠勁,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背。
“嘶,好疼。”嚴清悅不緊不慢地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背。
聽着皇後娘娘似乎是醒來,未央宮的宮女們魚貫而入。
大宮女茹姹聽見皇後娘娘的驚呼,小聲問道:“娘娘,是做噩夢了嗎?”
宮殿炭火的溫度讓嚴清悅手心出了些細汗,茹姹知道娘娘素來喜潔,溫熱的帕子小心給娘娘擦着雙手。
只是白玉無瑕的手背上紅了一片,看樣子似乎是手指用力狠掐而成。
茹姹不敢多問,低頭取來藥膏,給娘娘塗上。
嚴清悅心中驚愕,怎麽又回到了未央宮?
腦袋一陣劇痛,記憶回到上輩子生命最後一晚。
進來的是當時茂承最寵的蘇貴妃,眼角紅妝媚人心魄,一身華衣的蘇貴妃,就那麽由上而下的看着嚴清悅。
嘴角眉梢,都是對素白粗衣的嚴清悅刺眼的嘲諷。
“看看,貴極一時,風光無兩的嚴皇後,如今披頭散發,形如枯槁,可真讓人心疼啊。”
嚴清悅也不動怒,挑眉道:“蘇暄妍,你以前不過是我手下的一條狗,如今張狂起來了,敢咬你主子了?”
“你!嚴清悅,你看看你的處境,幽居掖廷宮這一年還沒把你這性子磨掉!”蘇暄妍一看皇後平靜無波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怒火叢生。
又想到即使幽禁冷宮,陛下始終沒有奪去嚴清悅皇後的頭銜,更讓蘇暄妍暗恨。
原本也不用這麽着急,可有人聽了消息,現在不得不快點除掉她!
嚴清悅擡起眼皮看了看蘇暄妍:“說吧,茂承讓你過來幹什麽?”
“你怎敢直呼陛下的名諱!”蘇暄妍恨不得撕碎嚴清悅的臉,又想到一會的事,硬是壓住怒火。
嚴清悅整理好衣服,斜眼看着蘇暄妍:“有話快說。”
蘇暄妍知道自己在嚴清悅面前逞不了口舌之快,想了一下笑着道:“陛下讓我給你送來一壺酒,正是冬日,好讓皇後你暖暖身子。”
冷宮中賜酒,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之前怎麽被蘇暄妍嘲諷都無甚表情的嚴清悅,臉上露出一絲裂痕,冷笑道:“好個茂承,這可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嚴清悅定定的看着那壺烈酒,突然笑出了聲,看向蘇暄妍道:“當年我是首輔嚴家唯一的嫡女,他是先皇最不受寵的皇子,蘇暄妍你說,他茂承如今能當上皇帝,是不是踩着我嚴家的血肉跟脊梁上去。”
不等蘇暄妍回答,嚴清悅變得歇斯底裏:“真是好笑,他茂承是個什麽東西,給我賜酒,他有什麽資格給我賜酒。”
嚴清悅站起來,終年累月的饑寒交迫,讓嚴清悅有些站不穩,只見她赤着腳,纖細的腳腕似乎輕輕一折便能折斷。
衣衫空空蕩蕩,瘦弱的身體搖搖欲墜,嚴清悅看着銅鏡裏自己的倒影,此時的嚴清悅已經陷入哀思,根本看不見蘇暄妍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
嚴清悅挺直了腰背,如寒梅一般,滿眼的傲然風骨:“你去告訴茂承,我,嚴清悅,去死了。”
說完,蘇暄妍只見嚴清悅用力朝掖廷宮的柱子上撞去,血濺五尺,氣熄而亡。
掖廷宮寂寥無聲。
此時的未央宮同樣安靜,嚴清悅可以确定,明明已經死過一次,怎麽又回到了未央宮?
嚴清悅壓下心底的疑惑,只聽外面內侍低頭疾步走來戰戰兢兢道:“報,陛下已經到未央宮了。”
話音剛落,只見內殿走進一個氣宇軒昂的英挺男子,他上衣着章文玄色外跑,配以朱紅下裳,外披深色雲錦鶴氅。
這正是如今北茂王朝的皇帝,茂承。
嚴清悅乍一見茂承,不由自主的攥緊拳頭,直到茂承來到床邊,也并未起來行禮。
茂承看似并不在意,嚴清悅卻猛的一驚,赤足下床,急忙行禮道:“妾參見陛下。”
茹姹看着娘娘行禮,想到最近陛下的态度,心裏為娘娘難過,要是嚴首輔還在,娘娘何曾這樣小心翼翼過。
見此茂承皺眉主動扶起嚴清悅笑道:“皇後怎麽今日想起行禮了,以後不用了。”
若是別人聽了,肯定少不了誇一句帝後情深,但嚴清悅卻是心底發涼。
她深知,這都是茂承故意做給她看,做給嚴家看。
等時機一到,逐步蠶食了嚴家的勢力,她嚴清悅,就到了打入冷宮的時候。
可惜自己上輩子,還真以為茂承寵着自己,愛着自己,肆意享受茂承給的“愛”,直到自己落入圈套,死在冷宮裏。
重來一世,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年月,但嚴清悅不敢再像上輩子一樣,那麽肆意妄為。
愛你時,不行禮是恩典,厭你時,不行禮是罪過。
可笑的是,在嚴清悅知道的,茂承從來對自己都沒有愛,有的從來都是利用!
就算茂承扶着嚴清悅,但嚴清悅還是赤着腳,行了完整的禮。
茂承眼底晦澀不明,等嚴清悅起來,茂承又恢複了深邃犀利的眼神,任誰都不會懷疑,陛下特別喜愛皇後。
“炭火靠近些,讓皇後暖暖。”茂承摟過嚴清悅,坐在床榻上:“地上涼的很,不要再赤足了。”
嚴清悅軟軟的答好,一副溫柔賢淑的樣子,低下頭,卻是冷若冰霜的眸子。
如今不能讓茂承看出破綻,自己一定會找到機會逃出皇宮,說不定還是重生的時間早,還能将嚴家救回來!
茂承看着嚴清悅手上被掐的痕跡,不動聲色的揉了揉,并未指出:“用過早飯了嗎,一起去吃?”
嚴清悅順從的點頭,讓宮女給她穿好衣服,那是見水紅色的宮裝,嚴清悅素來喜愛這種衣裳。
也是茂承見過最适合穿紅色衣服的人。
只見水紅色的外衣将嚴清悅小臉襯的膚如凝脂豔若桃李,不施粉黛也是個美貌傾城,占盡風流的美嬌娘。
但嚴清悅見此皺眉:“不穿這個顏色的衣服,換個素淨點的吧。”
皇後娘娘一向愛俏,怎地突然要換身衣服,宮人挑來選去,取了件品竹色镂花織錦直領上衣,下着淡青色折枝花卉挑線裙。
看着突然素淨了許多。
茂承看着有些心慌,不由得想到素白散發的嚴清悅,阻止道:“別換了,紅色的正配你。”
嚴清悅的外衣将脫未脫,聽此看了茂承片刻,就在茂承跟宮人們都覺得皇後要像以前一樣,不管陛下說什麽,自己都要做主的時候。
皇後驀然笑顏如花:“好,聽你的,不換了。”
說罷,嚴清悅将外衣穿好,靜靜的等着陛下一起出門。
茂承看着安靜乖巧的嚴清悅,又覺得煩躁的很,你嚴清悅什麽時候這麽聽話過,駁斥我啊,嚴清悅應該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茂承忍住心中的不适,疾步向前,跟嚴清悅并肩一起往外走。
誰知嚴清悅退後兩步道:“妾不可與君同行。”
茂承腳下頓了一下,抿了抿唇,并未說話。
這頓飯吃完,嚴清悅才覺得松口氣,茹姹奇怪道:“娘娘怎麽突然對陛下這麽客氣?”
嚴清悅看着茹姹笑道:“以前是我不懂事,君是君,妾是妾,之前是我僭越了,之後要約束好未央宮的宮人們,謹言慎行,莫要以自己是未央宮的人就托大怠慢。”
嚴清悅心知,茂承看不慣的就是自己無法無天的樣子,整個北茂,除了祖父嚴首輔,沒有人能讓她屈顏讨歡。
就連當了皇帝的茂承,嚴清悅也敢當衆不給他面子,駁斥的他下不來臺。
嚴清悅如今這麽做,并非是要屈意讨好茂承,而是要拖延時間,茂承總有一天會因嚴家的權勢,将自己打入冷宮。
不如就先放松茂承的警惕,再想辦法跟茂承和離。
這皇宮自己是一刻也呆不下去,如今重來一世,先要自保,若是有機會,也定會讓茂承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付出代價!
嚴清悅剛坐下片刻,又覺得周圍安靜的可怕,擡頭去看,宮人們正在悄無聲息的做事。
可能冷宮的一年,讓嚴清悅有些受不了周圍什麽聲音也沒有,只好命茹姹取來古琴。
嚴清悅有着一手好琴藝,輕易不露于外,就連茂承聽的也不多。
門外的茂承去而複返,站在殿外聽着皇後的琴音,手心已經被指甲掐的青紫。
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想到上輩子掖廷宮傳來皇後自殺的消息,茂承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只覺得渾身發冷。
那個張揚明豔的嚴清悅,死了?自殺了?
茂承覺得不信,她那麽驕傲,怎麽會自殺,她難道不應該蓄意報複。
對嚴清悅,茂承認為,自己一定是沒感情的。
但事實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