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茂承看着進門的皇後，手指微微縮緊，面上并未半點怒意。

胡兒看着有些害怕，難道說自己猜錯了？陛下對皇後娘娘給他選妃，并未惡感？

思前想後，胡兒還是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悄無聲息的站在陛下身後。

偷偷瞥見陛下的手指青白，看來陛下并不是他以為的那麽平靜。

胡兒趕緊低下頭，生怕被波及。

嚴清悅還沒感覺到什麽不對，往前走走，想看清桌子上都是什麽菜。

這一看，嚴清悅胃裏就開始泛酸水。

茂承大咧咧的坐下來，見皇後一動不動，伸手拉着皇後坐下道：“開胃小菜，嘗嘗。”

說着，揮揮手，讓人遞筷子過來。

“梅醋拌蓮藕。”茂承夾了一塊放在皇後面前，示意皇後去吃。

嚴清悅斜眼看過去，碰都不碰。

茂承也不着急：“不愛吃醋啊，那就再換一樣。”

說着指了指：“醋溜白菜。”

“老醋花生。”

“醋泡木耳。”

“葷的有醋蒸小排。”

“陳醋芝麻雞丁。”

見皇後一臉無法言語的表情看着自己，茂承心裏痛快了點，又喊道。

“去把朕親自煮的面條拿上來。”

嚴清悅想看看茂承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大老遠就問到一股濃郁的醋味，面條一端上來。

小小的碗裏，半碗醋，三四根面條。

氣得嚴清悅把碗放在茂承面前道：“你吃啊，有本事你吃。”

誰知道茂承捏着碗邊，一口氣喝完了裏面的醋，連面條都沒放過，見此嚴清悅傻眼了。

趕緊攔着道：“你怎麽真喝啊，快吐了。”說着嚴清悅讓人拿了痰盂接着：“別咽下去了，快吐了。”

一碗陳醋喝的讓茂承整個臉都扭曲着，但就是死活不吐，硬是全咽下去。

酸的讓茂承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嚴清悅忙讓人拿來茶水給茂承漱口，這會茂承的倔勁上來了，也不喝茶。

就是直愣愣的看着皇後。

嚴清悅無端端的被茂承看的心裏有點虛，也不知道茂承鬧這一出是為什麽。

以往他倆之間冷戰，多是嚴清悅不說話，茂承過來讨好賣乖，但這次茂承冷着臉。

嚴清悅脾氣也上來了，直接說道：“以前不給你納妃，你不高興，現在給你納妃了，你還甩臉子。”

說完嚴清悅氣得也不想吃飯，直接回了內殿，就這麽準備睡了。

誰知道一提這個，茂承更來氣了。

“什麽時候不給我納妃我不高興了？皇後你講清楚。”

嚴清悅瞪了茂承一眼：“剛成親的時候，你忘了？你的憐雲啊。”

說完嚴清悅再也不理茂承。

茂承留在原地，想了半天，憐雲是誰？

還是胡兒看着不忍心，提醒道：“憐雲小姐，是當時下面一個同知送來的，相貌生的奇美無比。”

茂承疑惑的看了胡兒一眼：“你竟然喜歡那樣的？”

這話讓胡兒愣神，趕緊答道：“陛下別說笑了，怎麽就扯到奴的身上了？”

茂承歪着頭，嘴裏還是泛酸，灌了幾口茶嘟囔道：“長得還沒皇後好看，怎麽就奇美無比了。”

胡兒一說名字，茂承就想起來了，但印象裏也沒覺得多好看。

那時候他剛登基，剛娶了皇後。

下面人送來個女子，說是東南府的漁家女，自幼父母雙亡，在親戚的接濟長大，因生的貌美便被人獻了上來。

茂承是覺得可有可無的，随手讓皇後去處理。

原本以為也就是放在後宮裏多碗飯吃，誰知道人一到未央宮。

皇後就氣的讓怎麽送來的人，就怎麽接回去，他們要是不接，皇後說今天就給發賣了。

茂承當時聽着就一陣皺眉，當時正有嚴家的大山正壓在他頭上，更有心中壯志未酬。

無數人都說他這個皇帝有名無實，其實權力都在嚴首輔的手裏，所以皇帝不敢不聽皇後的話。

也許是正為朝堂的事心煩，又被嚴家這個大山壓的實在喘不過氣來。

一聽皇後要把剛送過去的人給弄走，送人的官員是堅定的皇帝黨，不然也不會頂着嚴家的壓力給皇帝塞美人過來。

茂承當時就有些生氣，也覺得皇後是仗着嚴家的勢力不給他面子。

左右不過是個女人，長得又不好看，性格也不如皇後好。

怎麽就為這個人這麽生氣呢？

茂承那時候也還年輕，因着這個事，跟皇後大吵一架，最後氣得皇後五六天不許茂承進未央宮的大門。

當時皇後又感染了風寒，茂承心裏難受，雖然憋氣還是聽了皇後的話。

記得就是那個時候，朝中更是傳出陛下其實是個傀儡皇帝，嚴家已經權勢滔天。

茂承回想起這些，覺得有些好笑，以前沒注意過的細節，今日倒是想明白了。

當初的皇後并不是要駁斥自己的面子，而是吃了醋，吃了天大的醋。

可自己也年輕，想着皇後嬌蠻無度，不給自己這個陛下一點顏面。

心裏一直憋着氣，氣到跟皇後置氣，氣到她搬到掖廷宮也不去看一眼，更不想跟人解釋。

茂承坐下來又讓自己冷靜。

自己做的錯事，不管重來一世的皇後要怎麽想，都沒事，只要她不離開就行。

想着，茂承無聲咧嘴苦笑，當初那麽強硬的不要納妃，到現在主動選人。

自己到底無意中傷了皇後的心多少次。

“胡兒今天這事你做的對，回頭重重有賞。”茂承笑着看了胡兒，擡腳往前走，剛走幾步又道：“今日有人要仗責你了？”

胡兒聽這話，眼睛一熱道：“老奴無事，娘娘當時就攔了下來，多謝陛下跟娘娘體恤。”

茂承點了點頭，又裝作冷臉，進了內殿洗漱睡覺。

嚴清悅見茂承進來也不跟她說話，見此，嚴清悅直接躺在床上。

從小的教養讓她做不出不體面的動作，只好整個人橫睡在床上，茂承偷偷彎了嘴角，等皇後看過來，趕緊又變得沒了表情。

但內殿的床實在不小，嚴清悅已經努力的舒展身子，就是想占着整個床。

但在茂承看來，就是個小小的美人，卷着被子，在床上占了小小的位置。

美人還賭氣擡着頭看他，眼裏以為是挑釁，其實軟的像撒嬌一般。

茂承有些撐不住沒有表情的臉，只好轉過身坐在塌上，在嚴清悅看不見的地方，笑夠了再轉過身。

見皇後還在等着自己，茂承順着就躺在皇後身邊，也不蓋被子，□□裸的看着皇後。

就在嚴清悅有些撐不住的時候，茂承鑽到被子裏，也不管是什麽橫着豎着。

閉着眼睛要睡着。

嚴清悅開始還以為茂承在裝睡，聽着身邊均勻的呼吸聲，茂承竟然真的睡着了。

這是少見的，自己醒着，茂承已經睡着的時候。

嚴清悅看着茂承的臉，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茂承的眼圈有些烏青，一看就是沒睡好的樣子。

自從自己重生回來，茂承幾乎都是睡在自己這邊。

除了上次醉酒的意外，別的倒是沒發生什麽，只是每晚自己睡了，茂承還在看奏章，早上醒的時候，身邊的被子已經涼了，顯然茂承早早的就去上朝。

茂承較之先皇來說，十分勤勉，三日一朝，五日大會，從不缺席。

就算沒有朝會之時，也是召集着大臣商議國事。

這是茂承當皇帝六年以來，一直在做的。

嚴清悅一直都知道茂承是個好皇帝，卻在這一刻才深切體會到好皇帝的辛苦。

經過上輩子的事，要說不恨茂承，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恨，嚴清悅也做不來攪亂國家社稷的事，她是祖父親自教導出的孩子，只能将上輩子所受的傷痛，隐藏在心裏。

既然看明白了茂承心裏沒她，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既然自己能進到這皇宮裏，那也能出去。

嚴清悅撫平茂承的眉頭，又見他右手捂着胃，顯然是有些疼痛。

嚴清悅嘆氣，茂承的一日三餐，若是沒自己看着，定是早上匆匆吃上兩口。

中午也說不好什麽時候吃飯。

只有到了晚上，才坐下好好吃頓飯。

但想到剛剛茂承吃的什麽醋泡面條，嚴清悅想想都覺得牙酸的很，也不知道茂承是怎麽喝下去的。

嚴清悅想了想，輕手輕腳的下床，沒打擾茂承，喊來茹姹道：“吩咐禦膳房做些魚片粥過來，味道要鮮一些，刺挑仔細些，再做幾個牛肉餡餅，煎的焦黃了拿上來。”

其實這會還早的很，嚴清悅也不困，看着茂承只脫了外袍就睡了過去。

反正那邊魚片粥還要再熬一會，看着茂承的睡顏，嚴清悅嘆氣，動手給茂承拆了頭發，輕輕揉了頭皮，讓他放松些。

做了這些，茂承還是睡的很踏實，嚴清悅無聲笑了。

将貓兒抱在懷裏，拿了個話本翻了幾頁，直到茹姹說粥做好了，這才讓胡兒喊茂承起來吃些東西再睡。

但胡兒有些猶豫，鬥着膽子道：“娘娘，您也知道陛下睡覺最不耐煩別人打擾，也就您喊了，陛下才沒脾氣，要不您來？”

嚴清悅不是不知道茂承的這個毛病，但是這會讓她喊，總有些示弱的意思。

茹姹也趕緊道：“娘娘，再等會粥就要涼了，餅子也要不脆了。”

兩人一唱一和，氣得嚴清悅瞪了他們倆一眼，只好扔了話本，準備去喊茂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