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等到了十二月, 雍正追谥烏拉那拉皇後為“孝敬”皇後。
當傅瑩得知雍正為自己過世的妻子選了“敬”字時,心裏猜測,或許這個字就包含雍正對烏拉那拉皇後的感情。
敬愛自己妻子,本就是封建禮法所提倡的, 但傅瑩總覺得這個“敬”字透露出些許疏離。
臨近年底, 紫禁城因皇後的喪事而顯得沒有半分過年的氛圍。傅瑩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畢竟之前操持喪禮那些事情已經讓她覺得很疲憊了。
這段時間,她就想呆在屋裏逗逗自己的一雙兒女,偶爾讓高流素等格格過來陪自己說話, 或者去熹貴妃那裏坐坐。歲月靜好的樣子, 能讓她忘卻諸多傷心之事。
就在春節前幾日, 紫禁城又下了一場雪。傅瑩看着那白茫茫的雪景, 不禁想起為烏拉那拉皇後治喪那幾日, 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熹貴妃雖說不必再過去給皇後問安,但到底無聊許多, 她向來喜歡人多,有空便将自己兒子和兒媳叫了過去,陪自己解悶。
因熹貴妃很喜歡自己的孫子孫女, 傅瑩每次過去都會帶着永琏和掌珠。
一日,傅瑩同弘歷在熹妃景仁宮, 聊起了今年過節的打算。因還在烏拉那拉皇後的喪期, 加上雍正素來不提倡浪費,不光是雍正的萬壽節,連除夕之宴都免除了。
熹貴妃抱着永琏坐在炕上, 讓永琏的背對着自己,對傅瑩弘歷說道:“今年不大過倒也清淨,左右不過是同普通人家一般,至親之人聚在一起吃個飯。”
弘歷抱着女兒掌珠道:“別的倒也好說,只是這春節不讓放炮仗,到底沒了年味兒。”
傅瑩兒子女兒被婆婆和丈夫抱着,自己反倒抱着個畫琺琅三陽開泰紋手爐取暖。
她對熹貴妃說道:“現在這後宮中就屬貴妃娘娘的位份高了,貴妃娘娘難免要辛苦些。雖說皇上沒有正式下诏讓貴妃攝六宮,但後宮還是暫時要勞貴妃費心了。”
熹貴妃笑道:“皇上後宮才幾個女子?加上你們這些小輩也沒幾個,我操心的也不多。”
熹貴妃說的是事實,想想雍正作為一國之君,卻只有兩個成年的兒子。幸好弘歷出衆些,若弘歷也是平庸之輩,到時候天子才能不出衆,苦的還不是老百姓。
熹貴妃說完之後,又喚來芳桃,道:“你們快往那火盆裏加些炭,別冷到我孫子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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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桃聽罷,忙讓小太監進來,往火盆裏添紅羅炭。
熹貴妃一邊看着小太監從籮筐裏面夾炭,一邊說道:“這裏沒地龍,一到冬天難免受罪。靠近火盆燙個死,離了火盆凍個死。每次我到皇上那暖閣裏,處處都是暖烘烘的,進去就不想出來了。你說這宮裏為什麽不都弄那個東西呢?”
弘歷笑道:“建地龍到底麻煩些,可額娘這裏也不冷啊,若額娘這裏冷,那外面凍死的百姓豈不是更多?”
熹貴妃聽罷笑道:“你這可是跟你阿瑪學的了,凡事都想着外面的那些草民了。”
自烏拉那拉皇後去世之後,弘歷就改稱自己的生母為“額娘”了,當嫡母同生母同在時,自然要先緊着叫嫡母為母親,如今嫡母不在,叫生母“額娘”也不是不行。
熹貴妃剛說完,永琏大概是嫌呆在祖母腿上煩了,趁着熹妃不注意,便掙紮着要下去。
熹妃不知孫子意圖,見他不想讓自己抱着,便松開了手,小心翼翼地将永琏放到地上。
永琏一離開祖母的懷抱,便好奇地朝着火盆那裏跑去。
見此情形,弘歷和傅瑩兩人皆吓了一大跳。弘歷還抱着自己女兒,不方便去阻止兒子。
傅瑩下意識地要過去,熹貴妃早就搶先一步,重新将永琏抱在懷裏。
“我的寶貝孫兒,你可把你幺嬷吓壞了,也不怕倒在那火盆裏,把你這小猴兒的皮烤掉了。”熹貴妃抱着永琏責備道。
永琏見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放聲哭了起來。傅瑩看熹貴妃一時哄不住,想着自己哄,又怕折了熹貴妃的面子。
于是喚來梅娘,讓她給永琏喂些奶,估計就能哄住了。
熹貴妃被永琏這麽一吓一鬧,竟然出了一身汗。看着掌珠很是乖巧地躺在弘歷懷裏,忍不住說道:“到底還是女兒安靜些,你看掌珠至進來都沒鬧過呢。”
傅瑩聽了解釋道:“掌珠還小,沒過一周歲呢,自然安靜些。”
弘歷卻在一旁“拆臺”道:“哪裏,掌珠哭起來比她阿渾也弱不了多少,且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休地哭。長生有時喂他點奶就消停了,掌珠那可不行。哭的時候,眼淚帶鼻涕的,和長生的幹嚎不一樣。”
熹貴妃聽罷笑道:“到底是爹,對自個兒女的脾性了解。不過你一個男子,整日抱着孩子也不成體統。”
傅瑩多想,怕熹貴妃接下來責怪自己,便走到弘歷要抱女兒,弘歷擺手示意道:“掌珠就快睡着了,等她熟睡了,交給奶娘便是。”
“原來她是快睡着了,怪不得如此安靜呢。”熹貴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話剛說完,一個小太監進來禀告道:“外面傳來消息,說和惠公主今日早晨殁了,皇上讓貴妃、四阿哥和福晉過去,一起商量此事呢。”
衆人聽和惠公主去世,皆是嘆息不已。雖知烏拉那拉皇後喪禮時,和惠公主就因病重沒能去暢春園,但那時想着她年輕,總還有緩過來的希望,但最終還是天不遂人願。
熹貴妃在那裏感嘆道:“敏惠這孩子連二十歲都不到,怎麽說沒就沒了。生她的阿瑪半年前沒了,養她的額娘剛去了,最後連自個兒都早早去了,可見老天不公啊。”說完,忙拿出手絹擦了擦眼角。
傅瑩和弘歷見熹貴妃如此,心裏更加難過。弘歷把女兒交給乳母,囑咐她們将兒子女兒帶回去,自己則和妻子走到母親身邊勸慰。
三人去養心殿,見雍正神色甚是不好。敏惠畢竟是從小養在雍正身邊的,與親生女兒無異,雍正怎能不悲傷。
雍正見他們過來,忍不住落淚嘆息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孝敬皇後剛去了不久,敏惠也……”說完猛地一通咳嗽。
熹貴妃忙走到雍正身邊,替雍正拍着背道:“皇上要保重龍體,切莫傷心過度。”
雍正搖頭道:“朕亦想保重龍體,朕亦不想傷心過度,可今年種種,怎能不讓朕悲痛?朕不知今年為何氣運如此不堪,至親接二連三離去不說,連對付準噶爾都是一敗塗地,愧對先祖。”
弘歷見父親悲恸,不敢上去勸解,怕自己說的哪句不合适,反而會将父親的怒氣引到自己身上,畢竟是自己怕慣了的人。只是站到一邊,露出悲痛之态。
傅瑩一向視雍正為帝王偶像,如今見自己公公這般難過,也是替他心痛。于是忍不住對雍正說道:“皇上是聖明之君,怎能因一事而否定皇上之前的功績呢?至于孝敬皇後等此類事,終究是天命,人力豈能挽回?”
弘歷沒想到妻子竟然出面說了話,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看看自己父親好像沒有責備的意思,稍稍松了一口氣。
雍正連連嘆氣道:“這是天要亡我,四阿哥福晉你也別勸慰了。”
說完,又把弘歷叫到自己面前囑咐道:“和惠公主自然是要按公主身份下葬,只是朕身上至今不大好,你替朕前去吊唁吧。另外,在這京城擇一處風水适宜之地,就将敏惠葬在這裏吧。”
諸多事情交代完畢之後,雍正讓弘歷和傅瑩離去,熹貴妃則留在養心殿陪伴安慰雍正。
出了養心殿之後,傅瑩想到敏惠去世一事,忍不住落了淚。
弘歷見此,對她說道:“我沒想到你和敏惠竟然感情這般深厚了,想你與她相處不過三年而已。”
傅瑩搖頭道:“也不盡如此,我只是想着敏惠公主這般年紀輕輕去了,心中可惜得很。”說完心想,若是敏惠壽終正寝,她或許就不會這麽痛惜了。
弘歷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這或許就是命吧。”
不,這不是命,傅瑩心想。或許在現代醫學的幫助下,怡親王、烏拉那拉皇後還敏惠都不會這麽早去世。想到這些,傅瑩連連嘆息。
弘歷以為她只是感嘆敏惠去世之事,道:“你自個兒也保重吧,今年自個兒也遭了那樣的大病。幸好後期調養得當,現在已好許多,再想這些傷心之事,恐怕又犯了病呢。”
覺得他說得有理,傅瑩點點頭,随他離去了。
敏惠公主的喪事辦得十分體面,因是出嫁的公主,治喪之事主要還是由夫家操辦,弘歷則代父親出面吊唁。
這個年,傅瑩過得相當不是滋味。雖說烏拉那拉皇後、敏惠公主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但傅瑩每每想到同她們的種種過往,也會偷偷抹淚。
怡親王雖然傅瑩在穿到清朝之前就聽過他的大名,但畢竟平日接觸得少,傷心也是有限的。
可三人皆是雍正的至親,一年之內連喪三位親人,傅瑩想想也替自己公公難過。
果然如雍正自己預感的那般,雍正九年真的是雍正皇帝命裏充滿劫難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