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燈泡
李秀紅已經在A市圖書館徘徊好幾天了。
作為一名新生代導演，也是國內著名導演李達的孫女，她在大學畢業後拍了幾部電影，也算頗有好評，卻沒有真的大紅過，為了不堕長輩威名，一直在尋求優秀的劇本，期望着能夠拍出一部好片來，打響自己李家第三代傳人的名頭。
尋摸了很久，她終于決定拍那部攢在自己手中多年的本子——《梨花頌》。
劇本講述了一位刺青師到異地旅行，并機緣巧合下看到京劇花旦的表演，并一見傾心，并開始追求對方……
備注：刺青師是個女人，花旦更是已婚。
為了這個，她跑了不少地方，才将拍攝地點定在了A市，不僅是A市有省戲劇院，還因為她想在這兒找到合适的演員。
拍攝《梨花頌》難度有二，一為片中有許多有關京劇的戲份，在專業性方面要求較強，二則片中的花旦楊蘭青要魅力強大到讓人一見鐘情的程度，因此選角難度極高。
當初她喊拍片的時候，爺爺李達很想幫了孫女的忙，劇組的投資、人員都可以給予支援，只是李秀紅拒絕了，有些東西必須她自己來處理，否則這就不是李秀紅的電影，而是李秀紅她爺爺的電影了。
好在她之前拍片時也算有了些人脈，經過幾番周折，總算和公司掰扯完了這部電影的投資和人員布置，只是為了投資，她難免要在某些地方做出妥協。
這部電影打出的名頭是作為文藝片去沖獎，因此公司安排了一個最近挺火的流量小花張琦琦來作為刺青師的扮演者。
若是她不能快些挑出楊蘭青的演員的話，只怕這個角色她也守不住了。
說來也是可惜，那劇本着實出彩，只是楊蘭青一角出彩太過，雖不及當年程蝶衣之風華絕代，其中韻味也遠非那些圈中鮮肉可演，不是說鮮肉小花們不夠好看，只是她們沒有京劇演員那般身段……何況她們也未必肯刻苦去練。
這年頭有流量人氣的新人寧肯熬夜玩網游，也不會專門去鑽研演技，當年榮崇為了演蝶衣，即使發着高燒也要練身段的事跡，到如今也是絕跡了。
可要是挑有演技肯下功夫的老演員來演，那外貌年齡又要和楊蘭青合不上了，誰叫如今圈子裏也是青黃不接的狀态呢。
只是楊蘭青這個角色，李秀紅是絕對不願意被別人糟蹋的，她想，若是再沒法找到合适的演員，就請省戲劇院那個名為張雪的女旦請來，那個小姑娘應該勉強能演楊蘭青。
這麽想着，她踮腳去拿書架高層上一本和京劇有關的書，只是李秀紅身高不夠，怎麽拿都拿不到。
已經在附近書桌上看了好一陣的女孩略一挑眉，打了個哈欠，走過來擡手将書拿了下來。
李秀紅愣愣的接過書籍，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這個女孩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膚色白皙、修眉鳳眼，鼻梁高挺，五官古典秀致，穿着白色羊毛衣和牛仔褲，還有一雙雪地靴，背脊挺直，風姿利落，而且個子很高，怕是當模特都夠了。
哪怕是在自幼就在圈子裏見了不少美人，面前的女孩也仍然給她眼前一亮的味道。
她歪歪頭，似乎對李秀紅盯着她的模樣感到有趣，又側頭看着書架：“你還有什麽書要拿嗎？”
李秀紅怔了怔，不自覺回答了她的問題：“還要一本《梅葆玖》。”
聽到這本書的名字，女孩頓了頓，直接轉身從自己書桌上拿起一本書：“你要這個？我還沒看完呢。”
在她手上，赫然就是李秀紅要找的《梅葆玖》。
李秀紅沒想到這年頭居然還有年輕人專門看這種京劇相關的書籍，正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見女孩将書遞她面前。
“算了，我家就在附近，要看什麽時候都行，你先看吧。”
她将書往李秀紅手裏一塞，就轉身離開了。
李秀紅捧着書站在原地半響，才反應過來。
“呀！我還沒問她名字呢！”
就對方那風姿外貌，簡直和她劇本中中性而潇灑的刺青師明荷真的走到現實一樣！
明明只和她相處了沒多久，李秀紅就有了将張琦琦趕走，讓那個女孩來演明荷的想法，只是等她跑到圖書館門口，早就看不到人影，人海茫茫，再也不知從何處去尋。
“她是誰？”李秀紅喃喃，心跳得比往常都要快。
真像啊，她真的就像明荷重新來到這世間一般……
李秀紅拿起手機，打給了自己的經紀人。
餘青走出圖書館，又在街上晃了一會兒，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
重生歸來，她自然早就知道《梨花頌》未來的成就，也知道這部被奉為國內第一百合神作的電影将會在A市拍攝，閑暇之餘，她也看了那部電影，知道了這部電影背後的故事。
比如那位去世的編劇藍荷便是《梨花頌》中明荷的原型，而導演李秀紅同時也是《梨花頌》的另一位編劇，只是她們之間的感情在明晰前，藍荷就因病去世了，李秀紅用這部電影為這段感情做了交代，後來也結婚生子。
餘青自幼出生于京劇世家，除了學習，其他時間都被外婆關在家中練功，所以她接觸網絡的時間很少，更不懂後世炒得火熱的同性cp之類的東西。
對于同性戀，她的看法與自己的外婆相同，那就是不排斥，也不會熱烈支持，與己無關，自然不是罪，只是她本人卻不是，否則她外婆八成會打斷了她的腿。
但如今回到過去，她又心心念念着想要繼續演戲，那麽有如此一條好路子擺在自己面前，她自然不會放過。
她在電視上看過藍荷的照片，知道那是一個中性的高挑女子，氣質利落，帶點潇灑落拓，就算扮成男裝也不顯突兀，正好她身邊就有母親餘詩這樣一位同樣中性的美人，餘青用心觀察學習了幾天，又收拾打扮了一下，就和藍荷有了幾分神似。
《梨花頌》是個好電影，拍攝這部電影的幾個演員最後都成就不低，紅的更加紅，原來是新人的也以極高的起點進入那個圈子。
比如飾演刺青師明荷的張琦琦，比如飾演花旦楊蘭青的張雪……
張雪，張雪，每次念起這個名字，她的心裏就不知是何滋味。
當年她因為車禍毀容、失去了生育能力，本以為人生跌入谷底，哪怕憑着不甘在電影圈混下一個最佳女配，她的星途也終究是被毀了大半了。
而當蘭皓不顧她的殘缺向她求婚時，她是真的被感動到，所以就應了，別人說她嫁入豪門是好命，但她心知自己是求一個後半生的伴兒，她本以為蘭皓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只是他們走過了七年之癢，卻在第八年走入了末路。
因為自幼相識，她和張雪的交情總是最好的，她是真的将張雪視作親妹妹般，能給的幫助和資源從不吝啬，誰知卻也是張雪挺着大肚子走進蘭家的大門，讓她退位讓賢。
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張雪在她面前哭得楚楚可憐，柔聲哀求。
“姐姐，我是真的愛蘭皓，為了他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餘青面露嘲諷，回道：“的确是什麽都不要了，不僅不要臉，我和你的姐妹情想來你也早不想要了。”
說完，她收拾包袱主動提出了離婚。
只是竟然張雪什麽都不要了，那我要你一個機緣，來補償我心中那股怨恨，想來你也不介意吧？
放心，姐姐是個好性的人，只要拿了你這機緣，咱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畢竟我重來一次不容易，也沒那麽多精力花在你身上，那樣可不值當哩。
這麽想着，餘青面色陰郁，又帶着一分快意，直到快回家時，她面色一改，推門而入。
“外婆，我回來了。”
見屋中一片陰暗，餘青不着痕跡的輕輕皺眉。
這都快天黑了，怎麽屋裏還不開燈？
然後餘詩就跑出來叫道：“青青，燈泡壞了，我叫了隔壁萌萌來修，不過他要待會兒才放學，你等等啊。”
“萌萌？”餘青不解的重複一遍，這名字怎麽聽着那麽幼稚呢？
然後外婆涼涼的解釋道：“就是易白鷺那個非要去學中醫的孫子，今年讀高二，小時候還被你打哭過呢，不過人家孩子心大不記仇，這些年咱家換燈泡、修水管還有通廁所都是他幫忙幹的。”
“他讀幼稚園的時候，你還接過他一回呢！”餘詩笑眯眯的補充。
被這麽一提醒，餘青腦子裏也模模糊糊記起來一些事情。
好像在她小時候是有這麽個人來着，不過她後來去了韓國做偶像，後來又出了那麽多事，A市都一年回不了幾次來着，對好多年前的事情也記不清了。
餘青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個圓滾滾的小矮子，那個白白胖胖的矮小孩總是一張哭哭臉，說話細聲細氣，娘娘的。
她擡頭看了一下自家三米高的天花板，又想起萌萌那個體弱多病的胖身板，嘆口氣，默默轉身問道：“燈泡在哪？我來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