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母

直到姜鑫将電話遞過來時，她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是餘青到魔都後， 第一次接到母親主動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在哪裏？”

餘詩的聲音是偏中性的，但在與家人說話時總是萬分柔和，她從來不發脾氣，對餘青總是疼愛，其實，除了在餘外婆打人時總是保持沉默外，她并沒有過任何讓餘青不滿的地方，在她死後，餘青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母親是這世上待她最溫柔體貼的人了。

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不知道怎麽回事，餘青的內心湧起一份稱得上委屈的情緒，甚至讓她的鼻子發酸，眼圈發熱。

“我在劇組拍戲，媽媽，我……”

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無論是年輕時不顧一切的去韓國做練習生，還是現在到魔都發展，她都表現得不是一個好女兒該有的模樣。

“我要的是具體地址，青青，你在哪個區哪條街？”

餘青報出地址，就聽到餘詩溫柔的說：“我現在就去你那兒，說起來高鐵比我想象的還快，我出門前做了鹵鳳爪、雞翅，還有炖爛的豬腳、水煮白菜心還有黑米燕麥飯放保溫桶裏，現在估摸着還是熱的呢，到時候我們一起吃好嗎？”

“好。”餘青這時候只能回答這個字，她吸吸鼻子，問道：“媽，你怎麽來魔都了？”

餘詩輕笑一聲：“我來陪陪自己努力工作的女兒呀，為了陪你，我特地和劇院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呢，順便幫你處理一下戶口的事情，不然你一邊工作，一邊處理雜事未免太辛苦了。”

她不說先前讓她們感到不快的事情，卻用行動表達了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關心。

挂了電話，餘青癟癟嘴，蹲在地上哭出了聲。

她其實很想媽媽，想了好久了。

姜鑫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這好好的怎麽就哭上了呢？而且哭得還是那個沉穩、霸氣的不像18歲少女的餘青诶！

就連片場裏最直男癌的明德都說過，餘青此人有一種“老娘就是美”、“我這麽叼你又能拿我怎樣”的讓人不得不服的氣場，這樣的人居然哭了？

她蹲下小心翼翼的問道：“餘青，你還好嗎？”

餘青搖搖頭：“我沒事，就是我媽要來看我。”

那你怎麽就哭了呢？姜鑫不解，她媽去的早，算她爸一個人拉扯大的，家裏也沒有繼母來向她奉獻多餘的母愛。

但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大概能理解，嗯，餘青一個18歲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就到異地工作，估計一個人也孤單寂寞得很，這會兒媽媽來探望她，會開心到哭，呃，也是很正常的嘛。

于是她也只能呵呵笑着扯些別的話來說：“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本來我們劇組的室內戲就要拍完了，明天就要出發去鎮北堡那邊拍室外戲，你媽媽來的正是時候呢。”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魔都郊外某處古風庭院裏，是姜鑫父輩友人聽說小輩要拍戲，好心借出來的，就連租金都不收，為了省錢，姜鑫就決定将室內西集中拍了，再去專門的影視基地拍室外的。

但餘青此時的心情更加複雜。

她離開家的時候，心裏很清楚自己再次離家的舉動會傷到母親的心，只是她自己心裏也難過。

餘外婆對餘青很嚴厲，幼時教導她時也是非打即罵，可母親從未站出來阻止過，這次也是如此，當外婆不問因由就對她動手的時候，她心裏難受，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與外婆交流，面對只是安慰她的母親更是有種孩子氣的委屈和生氣。

理智告訴她母親若是因為自己而和外婆争執的話，何嘗又不是另一個女兒去傷自己母親的心？可情感卻讓她無法接受母親再次沒有維護她的現實。

她想和家人更加親近而平等的溝通，這是每個孩子長大後都會有的感情訴求，可她不知道怎麽改變現狀，加上為了事業的發展，她幹脆選擇再次離家。

懦弱的也許不是母親，而是只會逃避的自己。

餘詩的到來引起了一陣騷動，據當時正在門口喝可樂歇息的明詩雨所說，當她看到一個穿着白色衛衣、黑色長褲、外罩黑風衣的“美男”過來的時候，她都快要被對方至少一米八的修長身姿、溫文爾雅的氣質、還有俊秀的五官給迷得窒息。

好帥的小哥哥~~~而且看起來好溫油的樣子~~~

然而當對方說話的時候，她的一切妄想都破滅了。

因為就算聲音有些中性，但餘詩的聲音是女聲無疑。

原來是一個帥姐姐o(╥﹏╥)o

就在明詩雨小朋友猶豫着自己要不要一狠心彎了就算了的時候，餘青又沖了出來，撲到對方的懷裏叫道：“媽媽！”

明詩雨覺得自己心裏的某個地方咔嚓一聲，徹底碎了。

這個帥姐姐連孩子都有了，可見是直女，就算自己彎了貌似也沒有用啊……

就連走出來的姜鑫這會兒都啧啧稱奇：“哎呦，我原本以為餘青已經是女性裏面很帥的類型了，沒想到她媽比她還帥，這氣場，要是她早點出現的話，男一號的角色哪裏輪得到明德啊。”

旁邊編劇和導演一起點頭，惹得明德連連苦笑：“喂，導演，我還站在這呢。”

講真的，餘詩無論身高、氣場還是顏值，都全方位碾壓明德，看外貌絕對瞧不出是一個四十多歲已經當媽的女性，聽餘青說她媽媽是唱武生的，瞧她清隽優雅、溫柔文雅、舉止間自帶一份雍容氣派和風骨，乖乖，這麽個大帥姐扮上以後上臺，得迷死多少票友啊？

而餘青卻是美豔霸氣型，行動間帶着漫不經心的冷淡和撩人，行動間果決利落，平時看也是很帥的，但她此時被餘詩摟在懷裏就像是嬌軟的小女孩，怎麽瞅都小鳥依人。

這兩母女簡直可怕啊，站在一起俨然男女老少通殺了。

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男人，才能泡到這麽一個姐姐做老婆，還生下一個女兒。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因為知道有親媽給帶飯，餘青的盒飯就被姜鑫拿走和編劇、導演分了，餘詩牽着餘青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打開保溫桶，帶着菜香的水蒸氣就升了起來。

餘青這時候也不管身材不身材了，媽媽的味道是離鄉的孩子最懷念的東西，她拿着筷子使勁将飯菜往嘴裏塞。

“我真想這個味兒。”她模模糊糊的說道。

餘詩笑着摸摸她的頭，溫聲說道：“慢慢吃，還有……對不起。”

餘青意外的擡頭，發出不解的單音節：“啊？”

餘詩苦笑：“我……之前和你外婆吵了一架，你外婆也有些後悔，但拉不下臉和你道歉。”

餘青咀嚼的速度變慢，半響，她低着頭應道：“哦，其實，我習慣了。”

“習慣了，但心裏還是難過，對不對？”餘詩摟着女兒，心裏感嘆，她這個女兒其實一直都很成熟懂事，也很堅強，對于認準的事情都會一口氣做下去，帶着份執拗。

她有時候會想，也許遺傳真的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明明沒有見過面，可餘青的性格中有些地方和她父親簡直一模一樣，包括那份對于感情的笨拙。

他們會對痛苦感到習慣，也會忍耐，卻很少真的去和帶給他們痛苦的人計較，比起與他人争執，他們更習慣調整自己，然後朝前走去。

“餘青，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是人呢，真的就要趁還活着的時候把心結解開，然後珍稀還能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你外婆愛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練畫畫，你外婆冬天騎着單車耗兩個小時把你送到老師家裏去上課。”

“戶口的事情媽媽來做，你呢，安心工作，有空就回趟家，和你外婆把事情說清楚。”

餘青頓了頓，心裏明白母親說的是對的，點點頭。

餘詩慢悠悠的說道：“說起來，你爸爸也是魔都這邊的，所以要遷戶口不需要找你們公司幫忙，我來辦就行了。”

啪嗒，餘青手裏的油焖大蝦落在米飯上，她懵逼：“我爸？那個王.八.蛋還活着啊？”

就是她那個在她出生前就去國外，據說是繼承祖業，從此不見人影、前世今生都沒在自己面前露過面的負心人魂淡老爸嗎？

餘詩噎了一下，她拍了一下女兒的後腦勺，難得有些愠怒：“怎麽說話的？你爸是那……什麽，你不就成小那什麽了嗎？”

餘青摸着後腦勺，還是覺得世界變換太快，她知道自己有個爸，但是那貨上輩子到她死為止都沒出現過，她自動就把對方列為天上的星星一樣的人物了。

“我爸啊？那個，其實我覺得戶口.交給公司辦就行了，沒有必要去找我爸那麽麻煩的。”

“可是你要考交大啊，這年頭還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嗎？”

餘詩理所當然的這麽回道，那可是高考诶！換個戶口地址就能讓女兒上名校的話，她簡直不能再樂意好嗎？

餘青：“……”她現在後悔考大學了行不行？

拜托啊，她都已經習慣沒有爸爸的日子了，就讓那家夥繼續做自己生命中的隐形人不行嗎？

而餘詩拍拍餘青的肩膀：“這事你交給我來辦，我給你爸爸的家人打了電話，明天你叔叔就回國來看你，放心，你叔叔會幫忙的，到時候你們再見一面，要是你爸還活着，應該也是這副模樣。”

餘青再次懵逼：“我爸他果然還是死了啊？不是不是，我見了我叔叔就能知道我爸長什麽樣啊？”

“嗯，你爸是得肺癌死了的，”餘詩笑笑：“不然他還能放着我和你不管啊？不過你叔叔和你爸是雙胞胎，見到他就相當于見到你爸，嘿，他們還不知道我給你爸生了個閨女呢，正好吓吓他。”

接着，餘詩給餘青說了一些她爸爸的事情，據說餘青她爸當年也是叛逆少年，爺爺那輩是老兵了，可到了父親那一輩又從了政，作為長子的他本該繼承家業，卻偏偏在高中畢業後離家出走去當兵，據說是為了追求夢想，要做和爺爺一樣的男人。

餘青聽到這一段的時候總覺得耳朵癢，還有點心虛，要說為夢離家出走這事……她都幹了兩回了。

而當時餘青爸爸所在的駐地就在a市，後來他放假去戲劇院看戲的時候，認識了還在讀大學的餘詩，并自動将餘詩列為好哥們，誰知當他以為自己彎了以後，到了床上才發現餘詩居然是女的，然後他又把自己掰直了。

餘詩還覺得自己無辜呢，她壓根沒想過自己的戀人居然認不出自己的真實性別。

直到再後來，餘青的爸爸的祖父母去世，老人家當了一輩子兵，教導給孫子的也是作為軍.人的光榮與義務，年輕的男人為了心中的夢想，又背起背包去了國外去做維.和.軍.人，誰知卻病死他鄉。

因為他死的時候還沒和家裏修複關系，所以他的家人雖然給他收斂了骨灰，卻不知道他還有個女朋友。

而餘詩也只是從對方的戰友口中得知，她心愛的人死了，可她能怎麽辦呢？她當年和愛人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為了愛情什麽也不要了，她願意放棄京劇事業，孩子也懷上了，誰知叛逆少年到了25歲還要繼續叛逆到國外去？

他留下一句“等我回來”，然後再也沒回來。

餘詩決定用餘生去等，哪怕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

而直到如今，知道女兒希望讀交大，出于種花父母對高考的重視，隐約回想起愛人貌似是魔都人士的她，聯系了愛人過去的戰友，幾經輾轉，終于拿到了他家人的電話號碼。

“他是個很厲害的人，擅長偵查和反偵察，還有陷阱設置，射.擊也準得很，就是愛抽，隊伍裏不讓抽，他就把煙藏褲裆裏，然後躲起來偷偷抽，我都給他買過煙呢，現在回想起來，卻後悔得要死。”

那麽個人，吊兒郎當又厲害得很，偏偏不是戰死在他向往的戰場，而是死在病床上，臨死前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只讓戰友轉告她一句話。

【找個比我靠譜的好男人嫁了吧，要是不想嫁，也要過得比誰都好。】

她又塞過來一張照片：“喏，我們當年的合影。”

在照片中，餘詩穿着武生行頭，靠在戲劇院旁邊一家茶樓門口，而一個叼着煙，顯得有些痞氣的俊美男人站她身邊，男人的五官和餘青很像，卻更加堅毅，穿着一身黑色的皮夾克，一只手揣兜裏，一只手摟着餘詩，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餘詩的心裏有一座墳，葬着一個未亡人。

【不是不想嫁，只是除了你，別無他人可讓我嫁。】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餘詩：吸煙有害健康，你要敢抽煙的話，我就要打你了！

深知母親武力值的餘青：……死也不能讓老媽知道我會抽煙這事！不對！從今天開始戒煙！

蘑菇：我要忍住自己的鹹魚手……不行！那個即将出場的美男是叔叔！不能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