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路為珀,你冷靜一點。”

露枝反應過來後,就上去迅速的把兩個人拉開。

艾登除了一開始發出的一聲悶哼之後,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所以宋蔭雖然從病房出來了,但他并不能判斷出面前發生了什麽。

“這樣胡鬧像什麽樣子?”露枝一看見宋蔭出來了立刻說,“小蔭!過來!搭把手,把你家路隊叉走!”

宋蔭哦了一聲,摸着牆慢慢走過來。

“回床上躺着,不準過來。”路為珀說。

還有完沒完了?

露枝沒好氣的看着路為珀,這一個兩個的,全是病人。面前的這個路為珀,像吃錯了藥一樣。

宋蔭沒有聽路為珀的,還是慢慢的走了過來,但在那之後,他卻彎下腰把艾登從地上扶了起來。

露枝下意識去看路為珀的臉色。

路為珀看着宋蔭的動作眼睛都直了,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扶錯了人?”

露枝說:“沒有錯,你好好的站着,當然不需要扶,他扶的就是艾登醫生。”

路為珀被露枝的話氣得牙癢癢,喝道:“我讓你說話了嗎!”

露枝不知道路為珀為什麽突然發這麽大的火,她擋在宋蔭面前:“手術失敗我們都很難過,但你不應該這個原因就打別人醫生。這些話即使你是我的上司,我也要說。你覺得以你的身份,做出這樣的事合适嗎?”

路為珀懶得解釋:“如果你還記得我是你的上司,就給我讓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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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命令。”路為珀的氣場朝露枝壓下來。

僵持片刻,露枝還是往旁邊退了半步。

宋蔭低聲問艾登:“你怎麽樣?”

“我沒事。”艾登的臉色明顯不太好。

“他沒事我有事。”路為珀說。

“你有什麽事?”宋蔭沒想到,手術失敗,路為珀會對結果這樣糾纏不放。

“快要被你氣死了。”路為珀腹诽一句,把宋蔭拽到他的身後。

“別以為你在想什麽,我不知道。”路為珀用只有他和艾登可以聽見的聲音,留下了意有所指的話,“下次……就不止是這樣。”

他沒有帶宋蔭回病房,而是直接拉着宋蔭下了醫院的樓。宋蔭在他後面走的磕磕絆絆,路為珀幹脆把宋蔭打橫抱了起來。

“我們去哪兒?”宋蔭問。

“回家。”路為珀言簡意赅道。

“現在?會不會太倉促?你不是說要等……”

“怎麽,你舍不得走?”路為珀語氣很差的問。

“不是,”宋蔭縮頭道,“我覺得回家很好。回家吧。”他其實也不想待在醫院裏。

“算你還有點良心,”路為珀勉強轉換了心情,牽起嘴角,“手治不好,咱們就治眼睛,總有一天會治好。但是你要答應我,眼睛裏,不許看別的人。”

宋蔭理所當然的彎彎眼睛:“我答應你。”

路為珀沒想到宋蔭答應的這麽幹脆,他又道,“包括艾登。”

宋蔭沒弄明白:“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難道不應該包括他?”路為珀心火難消,隔着眼罩親了宋蔭眼睛一下。

“我不是這個意思……”

路為珀說:“那你就答應我。”

宋蔭:“我答應你。”

路為珀:“保證。”

宋蔭:“我和你保證。”

路為珀還是覺得不放心,但是他眼下,除了讓宋蔭口頭承諾,也的确沒有別的辦法。

到了家,路為珀想起陳聞讓他幫忙的事,便随手發了一條消息給露枝——看住艾登·維布倫。

露枝很快打了個電話回來。

路為珀看了宋蔭一眼,走到陽臺上去接了電話。

頻道一接通,露枝便道:“為珀,你還沒冷靜下來?人家真的只是個醫生而已。”

路為珀回:“不是這個原因,他和三區一個犯人逃逸的事情有關。”

“你這話什麽意思……”露枝吃了一驚。

“總之我不是針對他。我可沒那個閑工夫。”

露枝這才反應過來:“啊?我還以為你剛剛打他,是因為……”

“大小姐,你真是我的好手下,”路為珀嘲道,“剛剛嗆領導嗆的開心嗎?”

“誤會誤會,”露枝讪笑一下,“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重新去找一個靠譜的人……我最近手上也有事,騰不開工夫。”

路為珀說:“可以,盯一周。”

露枝:“好。”

路為珀挂了通訊信號,回頭打開陽臺門,發現宋蔭就站在門後面。

“其實下午的手術很成功。”

宋蔭考慮再三,這件事還是決定不瞞着路為珀,因為他瞞着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你說什麽?”路為珀皺眉。

宋蔭:“但沒能治好,是因為本來就治不好。”

“你說的是真的?不會是你故意想幫他說話,才這樣說的吧?”

“和他沒關系,”宋蔭搖頭:“我沒有一個字騙你。”

“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這麽做,你會帶我回家嗎?”宋蔭說。

他的确是在逃避。

宋蔭之所以可以那麽快從陰影中走出來,就是因為他直接跨過了那段記憶。

不去想,不去回憶,當做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所以當艾登和他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但他沒想到,路為珀會對這件事重視至此,以至于對艾登大打出手。所以他不能再瞞下去。

路為珀沒想到宋蔭會那麽說,那一刻他沒有別的感覺,只覺得宋蔭站在他面前,特別讓人想下手……

路為珀說:“我以為你會怪我。”

宋蔭問:“為什麽怪你?”

“你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

“你怎麽會這麽想。你那個時候都不在布裏托諾。”

路為珀倚着門,對宋蔭的話沉默着,不置可否。

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聽宋蔭說,這一切不是因為他。

無論怎麽樣,他都不會怪他。

他突然發現自己變了,他開始擔心自己真正的面目在宋蔭面前暴露。

路為珀點了支煙,審視着面前的宋蔭。

這張臉,對他笑過,也哭過,也對他露出過無助的表情。但唯獨沒有對他真正的生過氣。

這個人,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住進了他心裏。

路為珀卻又想宋蔭能自己發現真相,因為他已經不想再裝下去了。

但他卻至今沒有發現宋蔭表現出一絲對血腥感興趣的樣子。一舉一動,正常不過。

對方藏得比他想象的深。

他掐滅了煙,不再去想這件沒有結果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宋蔭才可以肆無忌憚的睜開眼睛。

他看見了面前男人的不算柔和的臉龐輪廓。

“睡不着?”路為珀沒睜眼睛,但他聽見宋蔭的呼吸聲是亂的,就知道對方一直沒睡。

“沒有。”

“睜着眼睛說瞎話呢,那你現在說的是夢話?”

宋蔭糾正路為珀的話說:“我是瞎着眼睛說瞎話。”

路為珀在宋蔭屁股上拍了一下:“別給我亂說,你會好的。”

宋蔭說:“……我胳膊的傷口有點疼,睡不着。”

路為珀把宋蔭摟近,想了一會,然後說:“我給你講個睡前故事。”

“聽完了就給我忘了,然後睡覺。行不行?”

“哥,你好老套……”宋蔭忍俊不禁,“而且睡覺這種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路為珀半撐起身體,眼睛瞄着宋蔭:“行,想要不老套的是吧。也好辦,我帶你半夜運動一下,累了就好睡了……嗯,我們先從哪兒開始?”

“你講吧,我很喜歡聽故事。”宋蔭果斷縮進被子裏。

路為珀喉嚨滾動了一下,沒好氣的把宋蔭從被子裏挖出來。

見鬼了,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火撩出來了。

宋蔭堅決只露一個頭,身子都死死埋進被子裏,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路為珀簡直沒脾氣,他低聲道:“警告你,三秒之內把被子分我一半。不然你哥隔着被子也能幹你。”

宋蔭不服:“那我睡另一個屋,你有本事隔着牆……再耍流氓試試。”

他不好意思按原話說,但是意思已經完全傳達到了。

路為珀露出一個熟悉的痞笑:“寶貝,你當你在誰家裏呢?吃了熊心豹子膽,就想睡到別的房間?你覺得我會同意?”

說話間,路為珀終于還是得逞了。他把人摟在懷裏,溫溫熱熱的。

路為珀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開口道:“有一個小孩兒,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遺棄,然後賣給了一個人販子女人。在她那裏,打罵是家常便飯,要幹的活卻永遠像一個無底洞。他從小時候開始,每一口飯菜都是靠別人的施舍得來的。所有的尊嚴被人随意踩在地上。但他那個時候也不懂何為恥辱,所以每天渾然不覺過着這樣的日子。”、

“後來呢?”

“後來人販子終于找到了一對無後的夫妻,把小孩低價賣了出去。他的生活并沒有因此好轉,而是從一個深淵進入另一個深淵而已。那家夫妻有嚴重的施虐傾向。他們把他買回來,不讓他幹活,讓他吃好喝好,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卻會用最殘忍的方式折磨他。白天,那家夫妻甚至會把他帶出去玩;但夜晚,卻是一個又一個沒有盡頭的煉獄輪回。”

“小孩稍微長大了一點,有一次遇見了一個人,年齡比他還小,那個人給了他一個東西,并且告訴他,一個人——不應該這樣過日子。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原來和別人不一樣。他決定要逃走。于是有一天晚上,他趁着夜色,逃了出來。他後來一路奮鬥,最後找到了真正的生活。”

路為珀斷斷續續的說完了,宋蔭一直在安靜的聽着,聽完結局之後,他心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難過。

宋蔭勉強評價道:“哥,你的睡前故事好特別……”

“不是故事。”路為珀道。

“啊?”

“那個小孩就是我。”路為珀輕描淡寫。

宋蔭呼吸一怔。

剛剛路為珀描述的時候,宋蔭心裏就有所察覺,但是現在真正聽到路為珀自己說出來,他還是有些驚訝,還帶着心疼。

“你遇見的那個人,送你的東西還在嗎?”

“弄丢了。”

“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弄丢?”

路為珀聳肩:“有一次出任務,為了吸引敵人注意力扔出去了。沒想到扔偏了,掉進黑洞裏了。”

宋蔭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他回過頭想了路為珀剛剛描述的整個童年,心髒就一抽一抽的疼,這種感覺甚至蓋過了他一開始的震驚。

“所以說,”路為珀的聲音卻始終很平靜,“過去的事情,一旦過去就是過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我現在不是也活的好好的,我們将來的路也還很長。誰都不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知不知道?”

宋蔭說:“我也很想忘記,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不行。”

“不是忘記,而是接受,然後忘記。”路為珀說。

宋蔭茫然的問:“應該怎麽……接受?”

路為珀沉默了一會,然後他說:“你把心裏的事告訴我,我替你記着。然後你就把這件事給我翻篇。行不行?”

如果一個人,願意把曾經的傷疤,一字不差的描述給旁人聽。那麽就算是從那段不堪中走出來了。而如果一直不願意說出來,那麽永遠也不可能接受記憶。

也許是夜深人靜的氛圍十分好,又或是月色太過溫柔。就在路為珀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宋蔭開口說:“你有沒有被人背叛過?那種,你絕對想不到會背叛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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