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飛越死亡（二）

（二）

“喬伊——”西蒙大喊，一種異樣的壓迫從腹部席卷而來，所有的器官都漂浮起來，整個身體失去支撐，不再屬于自己，他大聲呼叫喬伊的名字，仿佛這樣可以增加踏實的感覺。

“西蒙——”喬伊回了一聲，她咬咬牙，左手抓住操控杆，右手迅速觸動幾個旋鈕，抓住中部的油門杆，狠狠往前推，飛機飛速俯沖了一會兒，從下滑的狀态，變為急劇上升的狀态。

喬伊知道推過了，趕緊松一松油門杆，飛機随之颠簸顫抖，飛行方向左右搖晃。

“西蒙，你右手邊那是操控杆，對準前方那朵雲，試着控制一下方向。”喬伊感覺手忙腳亂，趕緊沖西蒙喊。

“好的！”西蒙雙手抓住操控杆，左右一晃，飛機搖擺更厲害了。

“輕點，空客是電傳控制，不需要太大力。”喬伊又喊，自己一邊推油，一邊熟悉飛機上的各種按鈕。

開了一會，兩人逐漸找到感覺，飛機比剛才平穩了許多。從機艙望出去，天空是清澈純淨的蔚藍，一目千裏；千姿百态、五彩缤紛的雲朵，或高或低，悠閑地懸浮在空中慢慢游蕩；明亮的陽光投射到遠處的雲層頂上，熠熠生輝，穿越之後變成七彩的光柱，壯麗迷人。駕駛飛機翺翔在藍天，兩人心曠神怡，靈魂仿佛也被滌蕩升華……

“喬伊，你怎麽知道這些按鍵和手柄怎麽用？”西蒙驚喜地望了喬伊一眼，她的金發、她的面頰、她的脖子，被陽光鍍上一層熠熠的光輝，若天使般聖潔。

“最近三周，你是不是經常看見我在電腦上練習一款軟件？”喬伊問。

“是的，你到底在練什麽？昨晚回來還看見你在練。”西蒙回答。

“是Aerosoft 公司的空客模拟飛行軟件，這軟件就是空客駕駛艙真實的再現，所有的按鈕元件，都與實際情況一模一樣。軟件主要用來培訓飛行員。至從上次發生恐怖分子在倫敦地鐵埋藏炸彈的事件之後，我查閱了大量有關恐怖活動的資料。‘911事件’中恐怖分子開飛機撞擊美國世貿大廈，媒體報道說，他們中有人學會開飛機，用的就是這款軟件。因為好奇，我也找出來研習了一段時間。昨天你回家以前，我想到今天要來阿勒頗，就把阿勒頗機場的數據輸入軟件，反複練習了兩個多小時。”喬伊回答。

“哈哈，那就是說，你會開飛機了？那你剛才還說沒有辦法？”西蒙突然感覺卸下了千鈞重擔。

“哼，你不要高興太早，我從來沒駕駛過飛機，更不知道怎樣操控降落，模拟飛行軟件跟實際操作有很大的區別，軟件用鍵盤操控飛機，也沒有什麽身體反應。而實際上，一個普通飛行員要安全降落一架飛機，首先要經過模拟艙訓練，然後上飛機實習飛行1000多小時，練習幾百次，才能準确地判斷速度、下沉量和拉杆高度，而在模拟軟件中，這些因素都是體會不到的。現在，我們只能冒險試一試降落。”喬伊淡淡地說。

“原來如此！但願不要碰到什麽亂流、積雨雲和切變風。下去以後，萬一有事，只希望飛機上所有人都能活着出去。如果我沒記錯，2009年6月2日，在加拿大多倫多皮爾遜國際機場，法航有一架358號客機在着陸的時候沖出機場，起火燃燒起來，飛機上的309個人在兩分鐘內全部逃生出來了！喬伊，他們可以，相信我們也一定可以！”西蒙的聲音充滿鼓勵。

喬伊堅毅地點點頭，說：“好的，西蒙，我們盡最大努力。現在，先回到原來的航線，然後準備降落。”

兩人操控着飛機，回到了正常的航線。飛機慢慢降落，一會兒遨游在藍天中，一會兒鑽進雲層裏。

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妙體驗，西蒙心想，他再次望一望喬伊專注駕駛的美麗側顏，臉上露出微笑，這一生，他再也不稀罕什麽平凡的家庭生活，只願永遠陪着這個女人。

喬伊調節耳機，突然聽見耳麥中有聲音，是調度塔！喬伊趕緊聯系，告知他們，RB334航班的兩位飛行員突然生病暈厥，請求指點降落。

其實，4小時之前，機場方面就接到了政府轉來的英國外交部發來的緊急通知：根據可靠的消息，敘利亞航空公司的RB334航班，将在阿勒頗衛城附近墜毀，請敘方盡最大努力，做好應急準備，保證機上最多人員和地面人員的生命安全。

戰亂中的阿勒頗，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正打得白熱化，沒有政府官員真正重視這條來自于不友好國家的消息，內戰死亡已經接近10萬人，一架飛機上一百多人算什麽？

此時，從飛機上傳來真切的意外消息，機場指揮塔才手忙腳亂，通知消防車、急救車，并迅速找來了一位空客飛行員。

沒多久，耳麥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喬伊和西蒙不懂專業，飛行員的英語又很蹩腳，他倆豎着耳朵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西蒙着急得不得了。

喬伊說：“調度塔，調度塔，機師的英語我們聽不懂，請他說阿拉伯語，再翻譯給我們。”

“好的。”

機師說一句，調度翻譯一句：“現在你們已經進入第五邊飛行。先調節飛行參數：表速，調到65節，下降率，調到400每分鐘英尺，油門，調到15英寸汞柱高，再次确認襟翼全張，放下起落架，檢查并鎖定它……”

雖然喬伊知道如何設置，為确保安全，西蒙還是跟地面再次确認了每一個按鈕的位置。他倆專心操作，飛機顫顫巍巍地不斷下降。

“現在，機場有每秒3米的側風，風從跑道右邊吹來，請進行側滑修正，确保航向對正跑道中心線。飛機接地前回杆、回舵，以正常姿态接地。”塔臺繼續指點。

1000米……500米、400米、300米……飛機越來越低。

“看見跑道了嗎？對準它。”塔臺繼續說，“着陸的時候，先把飛機拉平，讓它平飄，用後輪先接地，然後前輪着地。”

200米、100米、50米……喬伊對準機場跑道,把飛機拉平,接着收油門，“嘭”飛機着地,“嘭”又彈起來，接着，飛機再次落地。在飛機蹦跶的沖擊下，喬伊和西蒙失去了對飛機的控制。客艙內又傳來長時間的尖叫。

飛機沖出跑道，喬伊重新拼命把油收到底，剎車，飛機仍然裹挾着巨大的慣性向前沖，很快沖上旁邊的停機坪，右側機翼與一架停住的飛機機翼相撞，火花飛濺，機翼“轟”地燃起了熊熊火焰……飛機撞擊改變方向，滑行一小段，終于停下來。

這時，機艙內的燈一起熄滅，人人都以為即将與這個世界告別，所幸舷窗已經全部開啓，很快，大家的眼睛适應了機艙內的光線。

“滴、滴……”駕駛艙內，一堆警示燈在閃爍，一片警告聲不停地響着，油箱也在發出警報。

西蒙迅速廣播通知，飛機油箱可能撞壞，很快就會爆炸，請空乘打開左側應急出口，所有乘客趕緊逃生，所有行李，一律放棄。

三位空乘早就待在幾個緊急出口做好了準備，飛機一停，立即開門。前艙左側安全門變形，中部、後部左側緊急出口都能打開，空客的滑梯一直處于預位狀态，迅速充氣。

姬兒和安德魯，敘利亞特工，加上幾位志願者，組織大家有序逃生，由于提前做好了充分的逃離準備，不到3分鐘，艙內的旅客走得一幹二淨。

駕駛室，喬伊和西蒙卻遇到了大？？麻煩！原來，由于飛機與地面碰撞，駕駛艙門的三只鎖銷中有一只變形，被卡住不能彈回。

飛機的外殼傳熱很快，艙內開始炙熱起來。

西蒙從變形的門縫勉強伸進自己的手指，拼命拉門，門被卡死，紋絲不動。

喬伊也将手伸進門縫，站在西蒙對面，一邊晃動一邊推門。

終于，門有點松動了，西蒙繼續用力拉。

喬伊一邊推，一邊将身體往門縫裏擠，終于，她雙手推住門，後背和臀部抵住門框，門開了。

“西蒙，我頂着門，你快出去！”喬伊急迫地對西蒙說。

“不，你先出去！”西蒙不敢放手，他感覺門反彈力道很強，生怕自己松手，會卡住喬伊嬌柔的身體。

喬伊也萬萬不敢松手。如果自己先出去，撤掉抵住門框的力，稍微不慎，西蒙就會被關在裏面，兩人已經沒什麽力氣，再打開門就難了，她不能冒這個險。

兩人用盡全力，一推一拉，筋疲力盡，艙內越來越熱，他們都滿頭大汗，可是，誰也不願意先松手離開。

喬伊急了，突然想起了門邊飛行員的屍體，于是，用腳勾了一具過來，卡在門上，門，只要留着一條縫，西蒙就能出去。

有屍體卡住門，喬伊身體慢慢往外挪動，手上繼續用力。

身體剛離開門框，門立即反彈回來一部分，她趕緊站在門外用力拉住門。由于屍體阻擋緩沖，門總算沒有關回去，西蒙向前趔趄了一下，迅速側身擠出來。喬伊松手，“啪”，門反彈回去，把屍體擠成葫蘆。

此時，飛機艙內已經熱浪滾滾，焦糊味四散，西蒙拉着喬伊跑出來，确認飛機內再無人員後，沖向緊急出口。

一只被震出行李架的藍色行李箱躺在滑梯口，西蒙順手拎起來，帶喬伊跳進滑梯。

“轟隆……”巨大的爆炸聲響起，RB334在火光中解體，變成碎片。

爆炸掀起巨大的氣浪，把奔跑中的喬伊和西蒙掀翻在地。

等爆炸完全平息，兩人站起來，身上滿是塵土，他們看着對方狼狽的樣子，先是哈哈大笑，然後，緊緊抱在一起，熱淚盈眶。

“嗚……嗚……”遠處傳來了救護車、消防車的的尖叫聲……

——作者羲流成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