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小紅不敢說，只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千金難買的妖丹被對方棄之如敝屣。就算他自己不用，那也可以賣吧？這位兄臺倒好，就因韓映澄一句話，便把妖丹毀了。

“……”韓映澄也很無措。

他不知道對方為何把妖丹碎了，也不知道對方為何情緒失落，但大抵與自己脫不了幹系。他口拙詞窮，尴尬地沉默了一會，忽然瞥到對方的袖子有些脫線，可能是哪裏刮到了，便說：“你衣服破了，我給你補補吧。”

唐靈钺點點頭，朝韓映澄露出一個笑，有點賣乖讨巧的味道。

這一笑，兩人之間所有不好的氣氛都煙消雲散。

蛇妖除了，妖丹沒了，周圍看熱鬧的、心懷不軌的自然都走光了。

“小紅，你先去找二師兄。我們這麽久不回去，他該急了。”韓映澄把小紅放地上，再和唐靈钺找了個幹淨的長椅坐下。

唐靈钺沒把衣服脫下來，而是自覺地伸直手，将袖子脫線那面放到韓映澄面前，神色頗為乖巧。

不知怎麽的，韓映澄想起了小時候隔壁鄰居養的貓，平時脾氣特別暴躁、傲慢，但當它肚子餓的時候，就會主動湊到你的腳邊，嗓子輕輕細細地“喵喵”叫，蹭蹭你的褲腳，然後再躺下來露出自己白花花的肚皮，仍你揉捏。

韓映澄可喜歡它了。

那只貓是他童年中為數不多的甜蜜記憶，因此縫衣袖的時候，他的嘴角一直帶着笑，眉眼彎彎，堆了夜色的風情。

他不知道唐靈钺一直看着他，目不轉睛地，特別專注。

快縫好的時候，唐靈钺問：“聽說你們在招打手，你看我可不可以？”

“哎？”

韓映澄不确定自己是否聽清，微微睜圓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唐靈钺再問了一遍。

“我們單位可能……聘不起你。”他說完這句話後，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火辣辣地一片。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對方身上的劍宗修服與胸前的嫡系家徽已然昭示了他師出唐門且非富即貴。更何況那麽高明的劍術，應該是嫡系一代中的佼佼者。

唐門的人不差錢，同樣的，也很貴。

他不知道唐靈钺是否在同他開玩笑，同時又覺得對方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

“我不要薪水！”唐靈钺神色頗為急切，對上韓映澄懷疑的眼神，又加上一句，“管飯就可以。”

這要求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韓映澄猜想對方可能是劍宗的應屆生，應聘只為積累經驗，“你是今年剛畢業的學生吧？我們單位目前不招實習生和短期工的。一旦聘用，必須簽五年合同。”

“你不記得了？”

“什麽？”

韓映澄擡起頭看他，眼神不解，對方一下子安靜下來，臉上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抽空了，半晌後又漸漸回魂，咬着牙再問了一遍，“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這幅失态的模樣，讓韓映澄下意識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然而他看着對方的臉，仔仔細細地回想，确信自己這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從沒有遇見過長得這麽好看，又傲得那麽有棱有角的人。

“抱歉。你可以提示一點嗎？”

聞言，唐靈钺的神色瞬間變得猙獰，眼中有猩紅一閃即逝，韓映澄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對方很快就恢複過來，還對他笑了一下，“不記得就算了。”

“你考慮下我。”

“好。”望着他認真的神情，韓映澄點點頭，“這位……師兄，怎麽稱呼？”

其實單看外表，韓映澄要比對方大幾歲。但是玄門中無論男女均以師兄弟相稱，輩份高的、修為高的都叫師兄。他自己倒沒什麽，唐靈钺出塵絕世的劍法受得起一句“師兄”，倒是對方聽見這句稱謂，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神色頗為腼腆，耳朵紅紅的，聲音也變得很輕，好像小貓叫了一聲。

“唐钺。”

如果韓映澄聽了胖子的話認真修讀《修真界發展史》，就會知道這是個具有裏程碑意義的名字。然而他是真的對對方的身份一無所知，公事公辦地講：“我回去和領導商量下。怎麽聯系你？”

“你掃我。”

善後完畢的唐棠回來，看到唐靈钺拿出一只手機讓對方掃微信二維碼，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

“他什麽時候學會用約炮哦不是，社交軟件的？”

唐心見怪不怪地說：“他是老祖宗又不是老古董。你不知道，人家可好學了，不恥下問！”

唐靈钺在求知一事上非常謙虛，從未停止過探索的腳步。出關後面對日新月異的世界，一點也不慌張，一面向唐門小弟子學習新事物，一面教授他們劍法。他不屑與人打交道，不代表他不是個社交達人。

【老板來碗麻辣燙不要麻也不要燙】，韓映澄看到唐靈钺的微信昵稱沒忍住笑了出來，“師兄，你網名挺有意思的。我得先走了，再見。”他笑着朝唐靈钺揮揮手，後者臉紅紅地說：“再見。”

修真界的磁場紊亂，信號時有時無。胖子打不通韓映澄電話，又找不到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好在小紅先回來報了平安，才讓他把心放回了肚子。見到姍姍來遲的韓映澄後，劈頭蓋臉将人一頓批，“你只是個奶媽，搶做什麽英雄？下次一定要先通知我，你見過不帶輸出獨自走一路的輔助嗎？”

韓映澄笑眯眯地虛心接受，心情很好地說：“以後我們就有強力DPS啦！”他把方才發生的事告訴對方，哪知胖子冷冷地說：“乾坤訣、天地無用、一葦渡江統稱“唐劍三式”，追求極快、極狠、極準，一擊即中，必死無疑，乃是劍宗高階劍術。”

“……至于你說殺了蛇妖的人叫做唐钺，”胖子繼續潑冷水：“唐钺，字靈钺。以“殺妖不眨眼，吃鬼不放鹽”聞名。雖是修仙的，劍卻邪性得狠。傳聞與他對決的，無論是人還是妖魔鬼怪，全部喪魂失魄無命可活。又說他年紀輕輕，修為高得可怕，全是靠一柄“神劍”奪取魂魄增進自身修為，當時的人背地裏叫他“劍魔”。後來他參加仙魔戰役封魔有功，後世改稱為“劍尊魔祖”。”

“這麽了不得的大人物，為什麽要來當你的保镖？你以為是天上掉餡餅嗎？我看是別有所圖！”

“我有什麽值別人圖的？”

“你忘了師父怎麽死的？”

話一出口，兩人都感覺到氣氛的凝滞。胖子尴尬地咳嗽一聲，率先低頭“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對。”韓映澄望着車窗外飛馳的景色，神色平靜地說：“他這樣的人，的确不是我們能招惹的。我馬上回絕他。”

他拿出手機，字打了一大段，又删去重寫，翻來覆去斟酌許久，才翻出那個有趣的微信昵稱，點擊發送。

“唐靈钺先生，謝謝您救了我。很抱歉，剛才和領導彙報了下，他覺得我們這個崗位不是很适合您。您那麽優秀，值得更好的。”

他等了很久，唐靈钺始終沒有回複過來，弄得他的情緒也跟着低落，一下子蕩入谷底。

搞什麽嗎，明明兩人也才第一次見。

韓映澄捂着發酸的胸口，莫名其妙地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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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表裏如一，長得好，心也好。有的人衣冠禽獸，外表看上去是翩翩佳公子，為人處事卻像混社會堂口的大哥大。

唐靈钺則更讓人拍案叫“絕”，他像大哥大的二大爺——目中無人的拽，高高在上的傲，禽獸不如的毒，以及突如其來的瘋。

在韓映澄委婉地拒絕他後，唐棠眼睜睜地看着唐靈钺轉身上了風雲大學的後山——傳聞中百鬼夜行、千妖肆虐、萬魔橫行的魔鬼大本營，任別人怎麽勸也勸不住。

而唐靈钺只幹一件事——殺！

于是風雲大學的學生聽了一夜鬼哭的聲音。

後山的妖魔鬼怪沒有一千也有一萬，一夜當然殺不完。因此到第二天早上，唐靈钺還沒下山。

校長坐不住了，把唐棠請進了辦公室，聲淚俱下地說：‘’這份除魔衛道的精神值得肯定，唐門的劍術也令人敬佩。但如果他把妖鬼殺光了，學生練習上哪去實踐？教師授課去哪裏找标本？還請唐宗主高擡貴手，叫您的門生劍下留情！”

唐棠心想：我要是能指揮得動唐靈钺，哪還會在這裏看你這個老頭子演戲？

面上依舊誠惶誠恐，“這孩子又亂來，我回去就收拾他！”

大概是揮劍揮得手酸了，也可能是其他什麽原因，反正唐棠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一身是血的唐靈钺也下山了。他一路接受同學們的注目禮，一路自言自語：“他覺得我不能保護他麽？我不夠資格麽？”

這番話信息量有些大，一路跟在他後面的唐棠花了一分鐘消化完畢。雖然不明白唐靈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怎麽一根筋綁在做韓映澄的貼身保镖身上了，但對方好歹也是自己的祖宗，他有必要給予對方來自“十八代子孫的友情助攻”，于是解釋道：“可能礙于你的身份，他自覺高攀不起。”

唐靈钺忽然駐足，眼底猩紅一現即隐，自問自答：“他不喜歡劍宗？那要怎麽辦，把劍宗滅了麽？”

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在想方案可行性。唐棠怕他真的發瘋，幹笑起來，“您真幽默，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一定讓他接受您！”

唐靈钺幽幽地瞥他一眼，“如果你想不出辦法，我就殺了你。”

鋪天蓋地的威壓随之而來。

等他走掉，唐棠才緩過氣，拍了拍胸口，揣揣不安地對唐心說：“你剛才感覺到魔氣了嗎？”

唐心疑惑地看他。

“沒什麽。”唐棠眨了眨眼睛。

但願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