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夢境

哭這種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一打岔,天璇再不能繼續,低頭捏着帕子默默坐在那兒,除此她不知該如何。

蔣峥見她終于止了哭,心裏一松,她甚少哭得這麽可憐,不敢再鬧她,遂起身:“讓人給你收拾下。”

他一走,谷雨和白露就進來了。

谷雨一見天璇這可憐樣倒抽了一口涼氣,瞪向白露。

漫說她,白露亦是一驚,她哪想到世子爺會把持不住,掃一眼,神情楚楚含清媚,怪不得世子忍不住了。幸好看模樣姑娘應該沒吃大虧。

天璇似乎對兩人的眉眼官司一無所知,默不作聲的接過帕子擦臉。

谷雨和白露皆是不敢多言,手腳利索的給她披上外衫,再為她梳發,因蔣峥還在隔壁等着,遂只簡簡單單挽了個發髻。

“鏡子給我看看。”天璇突然出聲。

谷雨猶豫了下,從妝匣裏取出長柄圓鏡遞給她。

天璇接過一看,鏡中女子,眼角泛紅,粉唇鮮豔,透着若有如無的媚色。天璇握着鏡子的手一頓。

想起方才那一幕,天璇慶幸自己及時哭了,也慶幸眼淚對他有用:“以前,我,我和他關系很親近嗎?”

一上來就這麽不客氣,讓天璇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來,兩人不會早已經有肌膚之親了吧。這具身體還小,才十六,可蔣峥二十二,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原身又長成那樣,時下風氣還十分開放。越想天璇的臉色越難看,整個人都不好了。

白露渾然不知她思維已如脫缰的野馬,跑的沒邊了,回道:“姑娘和世子都定親了,自然親近。”

自然親近!

親近!

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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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的臉一寸一寸的裂了。

蔣峥回來時,天璇的臉色還僵硬着。

蔣峥見她正襟危坐如臨大敵的模樣,好笑之餘又無奈。他轉了轉腕上的烏木手串,罷了,她什麽都忘了,慢慢來吧。

蔣峥掏出一巴掌大的錦盒:“給你帶的禮物。”

白露雙手接過,捧到天璇眼前。天璇睫毛輕輕一顫,沒動。

白露看一眼蔣峥,打開錦盒,裏面躺着一只色澤柔潤,質地純淨的黃玉手镯。黃玉極其罕見,又因為與‘皇’諧音,被稱為帝王玉,一度只供皇室,尤其是這種蜜蠟黃,更是價值連城,便是高門大戶也未必拿得出來。

天璇瞥了一眼,她不懂玉,不過眼沒瞎,這塊玉渾身散發着我很珍貴的氣息。

蔣峥見她依舊無動于衷,笑:“你不是最喜歡收集各種玉镯,這一只比之前那只雞蛋黃的質地好一些。”

天璇終于有動作了,她擡眼瞅了瞅他,垂眼看了看手镯。他是去梁州打仗的,還不忘帶禮物,可見是真的用了心。可他卻不知道,他真正的未婚妻不知所蹤,生死不明,眼前這個是冒牌貨。這麽些天下來,再不願意承認,她也不得不認命,自己恐怕回不去了,一想到這裏,天璇低了頭不敢再看他,輕輕道:“很喜歡,謝謝。”

蔣峥道:“戴上試試。”

天璇慢慢地伸出手,白露卷起她的一截衣袖,纖細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一抹刺眼紅痕,控訴着方才的暴行。

蔣峥微惱,意亂情迷之下他失了分寸,也忘了她最是嬌氣不過,幸而消退的也快。

天璇大窘,伸手就把袖子拉了下來,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繃緊了。

“天香消肌膏還有嗎?”蔣峥問。

白露道:“還有。”屈膝後旋即去取。

取來後,白露告罪:“姑娘恕罪,抹藥時有些疼。”

天璇下意識縮回手,就聽見蔣峥低沉的嗓音中含着淡淡笑意:“我替你擦。”

天璇的手立刻不往後縮了,由白露握住她的手,上藥的過程,天璇以為會很疼,不想只是有點疼。然白露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天璇對原身的嬌貴程度有了更深一層次的了解。只有被捧在手心裏的姑娘才能養的這麽嬌。

蔣峥柔聲道:“弄疼你了,你若是不高興,打我兩下解氣可好。”

不好!天璇心道,她要真打他兩下,那不就是和他調情了。他神态中的寵溺,語氣中的缱眷讓天璇心亂如麻,她的眉頭不知不覺皺緊了。

蔣峥見她又不高興了,無奈:“我先走了。”

天璇豁然擡頭。

果見她神情一松,蔣峥眉頭微微一挑:“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天璇頓時垮了垮肩膀。

蔣峥眉梢帶出笑意:“剛回來還有些事要處理,待我都安排好了,帶你出去玩。”

不用管我,正事要緊。但是她不敢說。

蔣峥已經站起來,看着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天璇,揚眉:“你不送送我!”

天璇愣了愣,慢吞吞地站起來。

她走得慢,蔣峥步子也跨得小,天璇似乎發現了,步伐跨大了些,蔣峥不理她,依舊不疾不徐的邁步。院子裏的桃花開的正盛,微風佛面,帶來隐隐花香,花香之中還萦繞着一縷淺香,是她身上熏的香,動人心弦。

天璇瞪了瞪他的背,無法,只能錯開他大半個人身跟着他慢騰騰地走。

蔣峥停在了院門口。終于到了!天璇立時道:“你慢走。”

蔣峥面對着她而站,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天璇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語氣中的歡喜太過明顯,有些懊惱的扯了扯袖子,搜腸刮肚想該怎麽補救,剛翻到零星片語正要說,忽的定住了。

他逆着光站在那,高大挺拔的身形與夢裏那個人有些像又不像。

天璇開始後退,蔣峥怕她摔着伸手扶住她,天璇推他:“你站在那兒別動。”

她的神情極其嚴峻,蔣峥的目光幽深起來。

天璇見他真的不動了,微微提起裙擺往後跑了一段,遠遠的看着他發愣,真像!

她至今還記得夢裏的阿璇見到那人時的喜悅與依賴,那個人對她應該是與衆不同的吧。

面對蔣紹她不敢問,那天在平野居外,縱使隔得遠,她也能感覺到他視線中的重量,壓得天璇瑟縮了下。萬一夢裏那人真的是他,狗血淋漓,徒增煩惱。不問,她又耿耿于懷,念念不忘,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偏偏對這個夢如此牽腸挂肚。冥冥中她覺得解開這個夢,其他謎團都能迎刃而解,陷在一團迷霧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覺太糟糕了。

可如果那人是蔣峥呢!問問他,應該沒關系吧!

天璇跑回來,微微有些輕喘,目光忐忑:“你去過草原嗎?”

蔣峥笑了:“傻姑娘,冀州雍州與突厥接壤之處便是大片大片的草原,你說我有沒有去過。”

天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瞧她這問題傻的:“那我去過草原嗎?”

蔣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你是想起什麽了?”

“想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天璇含糊了下。

蔣峥眸色幾不可察的一深,打趣:“想起我了。”

天璇面上登時一紅,微惱:“我去過嗎?”

“你想看草原,我帶你去的。”

天璇心中一喜,追問:“我是不是在草原上出過事?”

“沒頭沒腦的,你到底想起什麽了?”蔣峥眉峰微擰。

天璇也覺這樣問不出來,索性橫了橫心直接道:“我想起有人在追我,有人救了我,可是誰追我,誰救我?我都沒看清。”

蔣峥一笑:“你貪玩跑出去,遇上了馬匪,幸好你跑的不遠,我趕到了。”

“真的是你?”天璇脫口而出,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麽能問出這種蠢問題。

蔣峥低笑一聲:“那天我穿的是輕铠還在,要不你随我回去,我穿給你認認。”

天璇幹笑兩聲,根本不敢接話,也無話可接。

蔣峥深深看她兩眼:“你回去吧。”

天璇哦了一聲,屈膝福了福便走。走到桃花樹下的拐角處,天璇鬼使神差一回頭,門下依舊立着那個高大硬朗的身影,見她望過來,微微一笑。不知怎麽的天璇有些心虛,幾乎是狼狽的扭過頭,飛快轉過彎。

蔣峥看着她進了書房,随即闊步離開,臉上笑意褪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徹骨冰冷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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