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夜游

蔣峥見天璇抱着朵兒出現時,眉梢都沒動一下,天璇吃不準他是早就知道呢,還是養氣功夫太到家。

她有些心虛的沖他笑了笑,甩鍋:“朵兒一定要跟出來。”

完全不知道自己背了黑鍋的朵兒笑的一臉傻白甜,完全沉浸在要上街玩的喜悅中,便是見到蔣峥也不那麽怕了。

蔣峥看她一眼,沒說話。一手扶着朵兒的背,另一手托着她的胳膊,把姑侄倆送上了馬車。

覺得蒙混過關的天璇剛吐出了半口氣,但見蔣峥緊随其後大步跨上來,剩下那半口氣頓時卡在了喉嚨口:“你,你……不是騎馬來的?”

“風這麽大,你就不怕我冷着!”蔣峥微微傾身靠向她,危險的半眯了眼。

今天哪有什麽風!

這理由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甘拜下風的天璇,眼睜睜看着長手長腳的蔣峥氣定神閑的塞滿了整個車廂,還阻止了谷雨的進入。

明明很寬敞的馬車,因為換了一個人,頓時顯得逼仄起來。便是懵懂如朵兒也察覺到不舒服,往天璇懷裏縮了又縮,可憐兮兮的喊:“姑姑!”

天璇摩着她的背安撫,又拿了案幾上化開的凍梨哄她。可因她抱着朵兒,喂起來有些不便。

正愁着,天璇便見斜刺裏探過來一人,正是蔣峥,他拿過天璇手裏的凍梨:“我來。”說話間已經剝開一個口子,這樣化開的凍梨,內裏十分軟孺,用勺子就能舀出來。

天璇見蔣峥拿起勺子,伸手忙道:“我來。”

蔣峥避開她的手:“別弄得身上到處都是。”已經一口喂到朵兒嘴裏。

朵兒咂咂嘴,覺得挺甜,也顧不上害怕不害怕了,乖巧的張開嘴:“啊!”

蔣峥便一口一口給她喂起來,他的動作說不上多溫柔,但是每一勺都不大不小,朵兒身上更是沒沾到一點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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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便想這人還是挺細心的。

吃着吃着朵兒玩起來,開始含着勺子不放,蔣峥也不敢用力抽。

天璇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胳膊:“不許調皮,要不姑姑把梨子吃完,不給你吃了。”

朵兒扁扁嘴,張開嘴,下一次繼續咬勺子,顯然她并不怕天璇的威脅。

蔣峥盯着她和天璇五分像的眉眼,笑起來:“你小時候比她還淘氣!”對朵兒道:“不想吃的話,我就扔了。”

他神色如常,語調平緩,朵兒卻趕緊松開了勺子,之後再沒鬧幺蛾子。

天璇戳戳她的小臉,這審時度勢的功夫,也是絕了。錯眼間,她瞄到他墨色錦袍的腰間挂的荷包,布料絲線都是上好,就是這針腳委實糟蹋了這上好的材料。正是她做的那個君子蘭圖案荷包。

天璇不得不承認會十字繡的人,不一定會繡花。穿針引線她當然會,可這針腳縫出來愣是疏密不一。而她心心念念的本能也沒能在縫制的過程中大發神威。谷雨一句‘姑娘針線還是和以前一樣’讓天璇也歇了心思。原身這土著都不擅長女紅,更何論她,難看就難看吧。

蔣峥留意到她的視線,瞅着她低笑一聲:“幸好我還養得起繡娘。”

紮了手指三針,其中一針還出了血的天璇,對于這明晃晃的嫌棄忍不住了:“養得起繡娘何必要勉強我來做。”在這個問題上,天璇一點都不心虛。

“生氣了?”蔣峥好笑,舀了一勺梨肉遞到天璇嘴邊:“消消氣。”

唇上傳來冰涼觸感和濃郁的水果芳香讓天璇呆了呆。蔣峥已經趁着這會兒功夫把勺子伸進去:“好吃嗎?”

梨肉入口即化,天璇食不下咽的吞了下去,什麽滋味都沒嘗出來,下意識回了一句:“還好。”

“是嗎?”蔣峥目光在她臉上繞了一圈,天璇真怕他給自己來一口,一臉緊張的盯着他,卻見他柔聲問朵兒:“梨子好吃嗎?”

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朵兒甜甜道:“好吃,還要,啊!”

蔣峥便又舀了一勺喂她。

天璇暗暗松了一口氣,又捏了捏朵兒身上小軟肉,瞧這沒出息的,一個凍梨就把她收買了。之前還怕的像鹌鹑呢。

不想朵兒還能更沒出息,吃完一個凍梨,她便覺得蔣峥是好人了。以至于下車時,率先下去的蔣峥伸手要抱她時,朵兒毫不猶豫地棄明投暗,撲進了蔣峥懷裏。

抱着香香軟軟的小姑娘,聞到的都是她身上的奶香和果香,蔣峥眉眼更為柔和,掂了掂分量:“她好像又重了一些。”

“我不重!”朵兒嘟了嘟嘴,不高興。

蔣峥突然笑起來:“你小時候也讨厭別人說你胖,別人一說就要反駁。”

天璇從被侄女抛棄的不敢置信中回過神來,心裏一動,問:“那你是不是也嘲笑過我?”

蔣峥道:“怎麽會呢!”

天璇明顯不信:“真的?”誰沒個逗孩子的惡趣味,她還三天兩頭嫌棄朵兒重,故意逗小姑娘呢。

“自然是真的……”蔣峥後面的話被朵兒的手打斷,小姑娘大抵記恨他說自己胖的‘深仇’,竟然膽大包天的捏了捏他的鼻梁。

天璇在出聲阻止和吃瓜圍觀中猶豫了零點零一秒,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後者。

他那麽大個人總不能跟個孩子計較,這點風度總是有的吧。

事實證明,蔣峥這點風度的确有。他好脾氣的由着小姑娘軟乎乎的手在他臉上‘動手動腳’,另一手伸出來遞給天璇,失笑:“姑侄倆一個樣,說你胖一回就被你變着法折騰回來,誰敢說你。”

站在馬車上的天璇忍俊不禁,望着他伸過來的手猶豫了下,随後就着他的攙扶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天璇就感受到各種各樣的視線落在身上。他們停在了鬧市口,玄甲鐵衛圍成圈将外人隔絕在外,泾渭分明。

康樂坊本就是信都最熱鬧的坊市之一,到了晚上能把這個之一劃掉。街上熱鬧非凡,像是把憋了十天的精力一股腦兒釋放出來了。沿街的紅绉紗燈籠亮堂堂的,顯得人群格外的紅潤有光。在這暖洋洋的燈光裏,人聲鼎沸,煙火氣息撲面而來。亂世之下,信都還能如此繁華祥和,蔣氏功不可沒。

留意到天璇的不自在,蔣峥道:“看夠了他們就散了。”

天璇笑了笑,這樣的萬衆矚目是她所不習慣的,但是總不能為此驅逐擾民。

比起天璇,朵兒完全不受影響。她看什麽都新奇有趣,想摸摸想嘗嘗,冷不丁指着一個方向興奮叫起來:“我要!”

天璇以為她看中了什麽小玩意小點心,定晴一看卻是抽了口涼氣,只覺得這孩子太有想法了。

朵兒小手所指的正是駐足湊熱鬧的一對父女,與朵兒差不多年齡的小女孩快活的坐在應是她父親的人肩膀上。

父女倆察覺到朵兒灼熱的視線,立時離開。朵兒的腦袋就跟着他們轉,嘴裏叫着:“我也要。”

對面的小女孩似乎發現了朵兒的羨慕,頓時得意了,小下巴昂的更高。

被挑釁的朵兒立刻不幹了,着急地拍着蔣峥的肩膀鬧,甚至踩着蔣峥的胸膛自己爬,目标——爬到他頭上去。

看出她意圖的天璇被她的勇氣和野心震驚了,這姑娘将來必須是個人物!不過眼下,她生怕蔣峥惱了。這可不是她那會兒,父親馱着女兒在大街上司空見慣。目下,如那位父親般讓女兒坐在肩膀上的,鳳毛麟角。視線範圍內零星有幾個馱着男孩的,女孩有且僅有那一個。

天璇趕緊哄她,見她念念不忘,想幹脆找個壯碩的婆子給她過過瘾,不想蔣峥雙手一翻一舉,朵兒尖叫了一聲,旋即咯咯咯笑起來。她人已經坐在了蔣峥肩頭。

當下天璇愣住了。不只是她,就是随行的玄甲鐵衛不少人也是目瞪口呆,便是被攔在外面的路人也有不少恍惚臉。

“好高!我能抓到星星嗎?”一覽衆人頭頂的朵兒突發奇想。

天璇:“……”給她把梯子,她是不是要上天了。

蔣峥拉着她的雙手,防止她重心不穩摔下去,笑:“下次帶你去摘星臺,那裏也許能抓到。”

朵兒歡呼了一聲,興奮甩着小腿,一下一下打在蔣峥胸膛上。

天璇簡直要給這小祖宗跪了,沖上去按住她的小胖腿:“朵兒乖,你這樣打到蔣叔叔了,叔叔會疼的。”

朵兒立馬不敢動了,還低頭問:“蔣叔叔,你疼嗎?”

之前因為朵兒有些怕他,這還是第一次喊人,然後蔣峥就有意見了。

“叔叔?”蔣峥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天璇默了默:“……伯伯。”蔣峥比沈天樞大一歲。

蔣峥笑起來,天璇總覺得這笑有點涼絲絲的味道。

“那邊,我要去那邊。”朵兒在蔣峥頭頂發號施令。

蔣峥別有深意的瞅天璇一眼,便順着她所指的方向走。

天璇默默的跟在兩人後面,感覺周圍人投在她身上羨慕的視線更強烈了。

天璇想若是自己也處在圍觀者其中的一員,她也會羨慕的。

能力卓越,家世顯赫,前途無量,英俊多金……還深情款款。蔣峥身上有太多令女子心馳神往的标簽。滿足了絕大多數女子對伴侶的幻想,天璇亦不能免俗。

可在蔣峥身上還有一張标簽,打一開始就被她貼了上去——心有所屬!

哪怕在所有人眼裏,這顆心屬于她,但是她自己清楚,她不是她。

蔣峥越是深情體貼,這标簽就越是顯眼奪目。

對此還無所覺的蔣峥正帶着朵兒停在一個賣花環的小攤前,那一個個姹紫嫣紅的花環對朵兒散發着前所未有的誘惑,尤其是剛才那小女孩頭上就有一個,小女孩的世界,別人有的我也要有。

攤主是一十歲出頭小少年,少年并不認得蔣峥,也無人提醒他,只看排場以及周身氣度就知是大人物。但是坐在他肩頭軟孺可愛的朵兒大大弱化了這種淩厲,給了人‘和藹可親’的錯覺。

窮苦人家是不願花錢買這種自己随手就能做的東西。他的客人是那些穿着體面的孩子和女眷,最好旁邊還有個一看就財大氣粗的男子,他們絕不會吝啬這幾文錢。

蔣峥十分符合他的條件,客人走到面前沒有放過的道理,少年咽了口唾沫,硬着頭皮道:“大人,您要不要挑兩個花環,您夫人和女公子這麽漂亮,帶上這花環,一定更好看。”說着還遞了一個小一號的迎春花環給朵兒。

蔣峥唇角的弧度一點一點上揚。

落後一步,剛到的天璇聽到這一句,霎時面紅耳赤,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被當成三歲孩子的媽,她長得有這麽着急嗎?什麽眼神啊,這小破孩!

少年只覺的眼前這漂亮得不像話的夫人,目光有些怨念,卻不知道哪裏錯了,當下心慌起來。

朵兒見他呆住了,而自己夠不着近在咫尺的花環,登時迫不及待地嚷嚷:“我要,給我!”喊了兩聲無人理她,小朵兒忽然間福如心至,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脈:“姑父,我要那個!”

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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