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昭和宮歷來都是賜給太子的居所,因位于歷代皇後居住的長寧宮的東面,又取太子作為儲君有朝陽初升之意,故又稱東宮。從高祖起,大昭的儲君都是居住在此。
不同于承乾宮的威嚴肅穆,也不同于長寧宮的富麗華貴 ,昭和宮作為儲君居所,為做表率,略顯清簡一些。
趙三思從承乾宮回來的路上,聽小六子講了一路的昭和宮的過往史,約莫是小六子講得跟說書似的,她倒也聽得入神,等到了昭和宮的時候,她不僅知曉了自己這宮殿已經住過六任儲君,她排在第七,還知道這六任儲君裏頭,有三個還沒撐到登基,就薨了。
“公公,我皇兄也在昭和宮住過嗎?”一想到自己居住的寝宮住過那麽一些老祖宗,好幾個還死在了裏頭,趙三思就覺得後背一涼。
“那是自然。皇上可是在昭和宮住的最久的,皇上天資聰穎,又是嫡長子,五歲時,先帝就下诏立了太子,但當時皇上年歲尚小,明賢皇後不放心他獨居一宮,等皇上年滿十二歲了,這才居于此。算起來,皇上在昭和殿住了十一年之久,不過,其間外出游歷了五年,真正在此的時間也只有六年,但也是在此住得最久的了。”
說話間,昭和宮就在眼前了,花容和雲裳站在為首,後面的小太監和宮女打着燈籠排在後頭,小六子笑了笑,朝趙三思道:“殿下,您瞧,咱們到了。貴妃娘娘安排得仔細,宮人都在門口候着咧。”
說起夕貴妃了,趙三思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貴妃是很好的。”
“殿下說得是。”小六子也附和道,“貴妃娘娘做事從沒出過岔子,皇上常誇娘娘是個貌美心善,賢惠有才之人。”
這廂,瞧着小六子帶着人往這邊走近了,花容和雲裳對視一眼,兩人又緊張又欣喜地迎了上來,率着後面的宮人都跪了下去,“奴婢才叩見殿下。”
這整齊劃一的大禮,趙三思雖然仍是不習慣,但也沒有像第一次那般失态了,她這些日子住在長樂宮,沒少聽顧夕照說規矩,又加上今兒在太和殿受了百官跪拜,對這些的接受能力也愈發強了,頓了一下,就矜貴地擡手免了他們的禮,“起。”
花容和雲裳起身後,又朝小六子欠了欠身,“劉公公。”
小六子也拱手還了禮,餘光見趙三思正看着花容出怔,笑了一下,“殿下可是見着花容眼熟?”
趙三思抿了抿唇,點頭,這個宮女那日讓自己驚慌失措的,自然是印象深刻些的。
花容見狀,又趕緊跪了下去,雲裳也跟着跪了下去。
小六子瞧了一眼花容和雲裳,笑着同趙三思解釋道:“花容和雲裳原是在承乾宮當差的,就是那日伺候殿下更衣的宮女。那日沒辦好差事,皇上原罰她們二十板子,多虧貴妃娘娘求情,兩人才只受了十板子。眼下殿下宮中缺人,娘娘怕貿貿然找的人,伺候不周,特地找皇上把兩人要了過來,讓她們盡心伺候殿下,好将功折過。”
聽是顧夕照的安排,趙三思的神色松了松,又去瞧了誠惶誠恐的兩人一眼,端着下巴,模着平素顧夕照訓人的樣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淩人一些,“既然是貴妃的安排,那我……本宮也是滿意的,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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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殿下不怪罪之恩。”花容和雲裳暗暗對視一眼,又磕了下頭,這才起身。
“你們也不必如此緊張,殿下是純良之人,你們往後盡心些便是。”小六子訓了花容和雲裳兩句,這才朝趙三思繼續道:“按照禮數,殿下今日宮中還應有侍從和随從前來迎接殿下入宮。但今兒事情都擠在一塊,皇上如今也……貴妃娘娘怕太倉促了,安排的人不盡心,免得唐突了殿下,便說這些事兒慢些安排,您宮中的侍從都由段侍衛先負責。”
趙三思垂眸,心中暖暖的,雖然顧夕照沒有跟她明說,但她知曉她這般做的用意,因為她身份的問題,所以往後貼身伺候的人必須要仔細。
“貴妃安排得十分妥帖,我自是十分滿意的。”
“既是如此,那奴才也不便久留了,殿下回宮早些歇息。”小六子躬身行了禮,看向站在宮門口的那些宮人時,神色就沉了幾分,“殿下雖是随和的人,但爾等都是奴才,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些,好生伺候殿下,萬不可做出僭越的事兒來,明白嗎?”
“公公教訓的是。”雖都是奴才命,但小六子是趙瑾身邊的人,到底還是不同些的,一衆宮人都恭敬地應了話。
小六子也不擺架子了,教訓了幾句,又回頭笑得谄媚地和趙三思道了別,率着一衆一同護送趙三思回宮的小太監往承乾宮而去。
趙三思在門口站着,盯着宮門上的幾個大字看了好一會,才擡步往裏走,花容和雲裳趕緊跟上,自覺地做着介紹。
昭和宮為兩進院,正門稱昭和門,向南而開。前院正殿就叫昭和宮,面闊五間,東西各有三間配殿,後院正殿五間,同時兩側還有耳房,在西南角方向,還有一座花園和井亭,供休憩賞月觀景。
進了昭和門,花容在正殿門口頓了頓,稍許才壯着膽子問:“殿下今兒是要早些歇息,改日再看,還是今晚要看看?”
聽昭和宮這布局,趙三思就知這昭和宮比長樂宮還要大,哪裏樂意去轉,搖了搖頭,率先擡步往正殿走,在門口就見着殿中擺着很多紅綢系着的物件,便随口問了一句,“這些是什麽?”
“今日是殿下被立為儲君的大喜日子,這面的是皇上賞賜下來的,這邊都是各宮妃嫔送來的賀喜之物。今日殿下一直沒回宮,如今咱們宮中沒有管事的,奴婢也不敢貿然收了,便都原樣擺在殿中,等着殿下回來安排。”
趙三思的眼神從一件件物什上掃過,她雖眼皮子淺,但還是知曉這些金燦燦亮晶晶的東西價值不菲,手癢地摸了摸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想到什麽,又縮回了手,“長樂宮可也送了禮?”
“送了的。”花容應了話,就上前指了指其中一個大箱子,“這便是長樂宮送來的。”
趙三思面上一喜,下意識地上前打開了那個大箱子,看着很大的箱子,裏面的空間卻十分小,僅裝了一個食盒,趙三思迫不及待地就把食盒提了起來,自行打開了蓋子,頓時一股香味撲面而來。
一看到裏面的烤全雞,她的眼神都發光了,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掰雞腿,餘光掃到一旁壓着笑意的花容,又趕緊把手收了回來,斂了斂神色,十分莊重道:“快些把東西擺出來,本宮要用膳。”
“是。”花容欠身應了,忙接過了她手中的食盒,剛想問要不要去小廚房加熱一下,驚訝地發現裝着牛乳的深口大碗還是溫熱的,“貴妃娘娘當真是能幹的,竟然還想出了這樣的法子,都這麽久的時辰了,東西都還熱着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咱們夕貴妃了。”趙三思笑得眉眼彎彎的,也沒心思去看殿中其他東西了,跟着花容去了一旁的偏廳,摸了摸自己有些癟的肚子,心想夕貴妃當真貼心地跟自己肚子裏的蛔蟲似的,“今兒收到的這些禮,只有貴妃的最合我心。”
花容笑了一下,将東西一一擺在桌面上,一大碗牛乳,一只烤全雞,還有幾道小菜,和一小碗白米飯。
趙三思在承乾宮時,憂心着趙瑾,是真不覺得餓,眼下看着這些東西了,就饞得厲害,大約是身上這身衣服太過莊重了,雖然饞得厲害,但還是矜持地等着花容幫忙布菜,慢條斯理地将這一桌子的東西都吃完了。
吃完後,趙三思克制不住地連打了兩個飽嗝,看着桌上的空碗空盤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本宮也不是這麽能吃的,只是這是夕貴妃的一番好意,本宮不能浪費了,這才勉強都吃了的。”
花容和雲裳暗暗對視一眼,瞧着她害羞的模樣,都壓着笑意,端過來漱口水,“奴婢明白的。”
“你們明白就好。”趙三思接過水,含了一口,在腮幫子裏鼓了兩圈,覺得這味道有些好聞,又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去,也沒意識到不對,又含了一口才想起來,緊張兮兮地瞧了一眼花容和雲裳,見她們兩人低垂着頭,神色沒什麽變化,這才裝的若無其事地吐了第二口水。
用過膳後,夜已經深了,趙三思在院子裏消食時就呵欠不斷,也沒琢磨出該拿殿中那些後妃送的禮如何處置,又犯懶地将主意打到了顧夕照身上,“我對宮中這些規矩不太懂,除了把我皇兄賞賜的東西收到庫房去,殿中其他那些物什都別動,明日你去長樂宮問問夕貴妃,這些東西該如何處置。”
說罷,趙三思又打了個呵欠。
花容點了點頭,見她困得厲害,又道:“殿下可是犯困了?可要奴婢伺候您更衣?”
趙三思呵欠打到一半趕緊醒神,“不必了,我……本宮不喜歡人貼身伺候,你們都先出去吧。”
花容抿了抿唇,想說什麽,但一見她一臉防備,生怕又像上次一樣,話到了嘴邊,又只好點頭道:“奴婢告退。”
趙三思揮了揮手,看着她和雲裳都下去了,又到門口,确認門關緊了,才敢來到床邊解衣服。
這禮服樣式太複雜了,她解了半日也沒解開腰間那盤扣,又困得厲害了,索性仰面躺在床上,原是想養養神,卻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許久,趙三思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看着自己,翻了個身,隔了好半會,才後知後覺,突然就驚醒了過來,但比起意識裏生出的害怕,她先看清了床邊的人,她以為是做夢,又使勁揉了揉眼睛,“貴妃?”
“噓。”顧夕照伸出一個手指豎在了她唇上,看她安靜了下來,才低聲調侃道:“舍得醒了?虧我還擔心你到這新宮殿,睡不好,結果你睡得跟小豬仔似的。”
聽到聲音了,趙三思十分确定眼前又是一身夜行裝打扮的人真是貌美心善的夕貴妃了,一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許是還沒醒過神來,親昵地在顧夕照的懷裏蹭了蹭,“我還以為做夢了,原來是真的。”
顧夕照在她額間彈了彈,又把她拉開,看着她身上還穿着白日的禮服,又有些來氣,“堂堂一個儲君,還這般不講究,瞧你這衣服,被你弄得沒法看了。”
“這個衣服我解不開。”趙三思揪了揪腰側的盤扣,有些委屈。
顧夕照拿開她的手,十分自然地幫她将扣子解了,又就勢幫她把外袍脫了,這才擡頭看着趙三思,神色也認真了起來,“往後你身邊定是少不了貼身伺候的人,我與花容和雲裳有恩,她們姐妹倆品性不錯,是個可靠的人,我已經敲打過了,簽了死契,才特地放到你宮裏來的,往後能貼身伺候。”
趙三思聞言,也不搭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這般看着我做什麽?”顧夕照被她看得十分不自然,偏了偏頭。
“貴妃待我可真好。”趙三思許久才偷偷抹了抹眼睛,“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了。”
“你只要乖巧聽話些,我就放心了。”顧夕照輕聲笑了一下,又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誰叫你當日慌不擇路地跑進了長樂宮,又誰叫我當日搶了你的一個雞腿兒?”
“我不生貴妃搶我雞腿的事的氣了。”趙三思趕緊搖頭,“貴妃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心底也最好的人。”
“小傻子,還記仇了。”顧夕照小聲嘀咕了一句,又摸了摸她有些紅腫的雙眼,“你在昭和宮安心,我也就放心下來了。早些睡吧,往後咱們的太子殿下可沒有去禦膳房偷雞的閑工夫了,你每日要忙着。”
趙三思沒将她的打趣放在心上,有些舍不得她走,便暗搓搓地去拉她的手,“貴妃往後還會來看我嗎?”但又想到長樂宮在西側,隔昭和宮遠着了,又放了手,“等我不忙的時候,我去給貴妃請安。”
顧夕照點了點頭,叮囑了兩句,就往窗邊去了。
“夕貴妃。”
“嗯?”
趙三思還是有些不舍得,想了又想,“對了,白日各宮妃嫔給我送了禮,這些禮要收下嗎?”
顧夕照笑了一下,“我的禮你收了嗎?”
“收了。”趙三思點了點頭,桃花眼彎成了月牙,“我都吃光光了。”
顧夕照看着她傻兮兮的樣子,也笑了,“那收下我的禮,別人的為什麽不能收?太子殿下可不能厚此薄彼。”
“貴妃與她們不一樣的。”
看着她理所當然的模樣,顧夕照那句到了嘴邊的那句“同樣都是你皇兄的妃子,我為什麽不一樣?”又鬼使神差地壓了下去,“殿下快睡吧,我回去了。”
趙三思見她沒反駁,心裏奇異地覺得滿足了,乖巧地點了點頭,“貴妃小心些。”
顧夕照沒搭腔,小聲打開了窗子,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裏。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我們不一樣,不一樣。
毓妃:哪裏不一樣?
三思:貴妃比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