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六子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看李忠賢這火急火燎的架勢,一時反應不過來, “幹爹, 好端端地去雲陽宮做……”
李忠賢神色複雜地睨了他一眼, 很想知道自己當初到底是哪裏瞧出眼前的小太監機靈了。
小六子被他那眼神看得後背一涼, 不由縮了縮脖子, “什麽”兩個字又讪讪吞了下去, “小的這就去, 這就去。”說罷, 就急急往外去。
“站住。”李忠賢喝了一聲,不等人站穩,就擰着小六子的耳朵就拖着人往裏走,指着床上的那身紫色錦服,問:“知道去雲陽宮做什麽嗎?”
這不是皇太弟今日穿的衣服嗎?小六子四下瞅了瞅, 望着那大開的窗戶, 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殿……殿下爬窗跑了……”
見李忠賢用涼涼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六子又識趣都閉緊了嘴, 雖然覺得這個平日看着乖巧的皇太弟居然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幹出這種事來, 讓他十分匪夷所思,但眼下他也不敢多問了,“小的這就帶人去雲陽宮把殿下請回來。”
“如今宮中人多眼雜, 你可要機靈些。”李忠賢怕他毛手毛腳地鬧得宮中上下都知曉這事了,又仔細叮囑, “後日便是登基大典,這個節骨眼再落人口實,實在不是妙事。”
小六子躬身應了,但李忠賢也沒有讓他急着出去,而是又把花容和雲裳叫來問了些話,确定花容和雲裳都不知情,這才讓人去了。
雖然自個兒覺得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但一想到這個不走尋常路的皇太弟,李忠賢一顆心始終放不下來。這人一着急,就覺得這個時間過得極慢,隔一炷香時間就要問問人是否回來了。
從這裏去雲陽宮快也至少得一個時辰,一個來回起碼得兩個時辰去了,花容也知他着急,又自覺是她們姐妹照顧不周,才讓人這麽悄無聲息地爬窗溜了,遂十分有耐心,李忠賢每問一次,她都要親自去外面看一圈再回話。
讓人意外的是,就折騰了三四回的功夫,花容當真在門口瞧着小六子回來了,她性子穩妥,雖然高興,但也沒在門口就問起人來,而是趕緊先回去把這消息告訴了李忠賢。
“當真?”李忠賢頓了頓,臉上的笑意又瞬間垮了下來,“那你瞧着他把人帶回來了沒?”
花容臉上的高興也散了,她一瞧着小六子了,便以為是把人帶回來了,也沒多想,“奴婢沒敢在大門口和劉公公打招呼……”
李忠賢動了動唇,顧及花容也算是顧夕照的人,便沒說重話,而是決定親自去門口探個究竟。
“小……”李忠賢一從殿中出來,小六子正從昭和門進來了,李忠賢剛一開口,又眼尖地瞧着段斐走了進來,心裏一咯噔,忙快步迎了上去,“段侍衛?”
“李公公。”段斐也同他打了招呼,微微偏頭往後瞧了一眼,也沒多言。
Advertisement
李忠賢順着他的眼神瞧了過去,看到垂頭喪氣地抱着一個大包袱慢騰騰地進來的“小太監”時,立馬會意過來,扯了點笑,敷衍地寒暄了幾句,就領着人往裏去了。
進了正殿,小六子和花容都在外邊守着,等到殿中只剩下那個仍舊抱着大包袱的“小太監”了,李忠賢和段斐才跪下來朝人行禮,“奴才臣叩見殿下。”
做小太監打扮的趙三思眼觀鼻鼻觀心,見他們都低着頭,悄悄摸摸地把手中的大包袱放在了書案上,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太壓秤了,她抱了一路,累死人了。将東西沒有聲響地放下後,又暗自甩了甩有些發酸的手,這才底氣不是很足地擡了擡手,“免、免禮。”
段斐和李忠賢這才起身,李忠賢看着她髒兮兮的臉蛋,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而段斐經歷了剛剛把這位皇太弟當賊追的事,眼下更是不知要說什麽了。
一時間,殿中有些詭異的安靜,趙三思自知爬窗的自己做得有些不像話,更重要的是,還被人抓了……心虛加羞恥,在這安靜的氣氛裏,她就更加不自在了,眼睛到處亂瞄了一會,又小心翼翼地繞到書案後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幹巴巴道:“今……今兒天朗氣清,我……本宮心情不佳,便四處逛逛咧。”
說着,她也不敢去看李忠賢,桃花眼略帶讨好地看向段斐,幹笑了兩聲,“只是本宮沒想到皇宮竟然這麽大,竟然……迷路了……今兒多虧段侍衛送本宮回來……”
段斐瞧着她這軟慫的模樣,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覺得眼前的皇太弟沒有威嚴而生出不喜,而是壓了壓唇角,态度十分恭敬地躬身應道:“這是微臣份內之事。”
馬上就是一國之君了,在自己的後宮“迷路”這等話,也虧她說得出口,李忠賢掃了一眼她放在書案上的大包袱,垂下眼道:“殿下平素走動少,對有些偏僻的角落裏不熟也是應當的,不知今日殿下是在哪裏迷路了……”
“禦花園咧。”趙三思生怕段斐說漏了嘴,李忠賢話一落,她立馬道,“自打公公把本宮從雪松宮接出來後,我都還沒去禦花園好好逛逛,哪知今日一去,就迷了路,還好段侍衛最近帶人在宮中四處巡邏。”
李忠賢當然不信她的鬼話,不過,既然這位皇太弟不跟他說實話,眼下也是問不出什麽來了,掃一眼她那髒兮兮的臉蛋,心中又是憋了一股子悶氣,“殿下往後心情不好了,想去後宮走動走動,往後大可以叫奴才陪同,免得再次迷路,若是讓其他人聽說了,怕是不好的。”
“公公說得有道理。”趙三思忙附和道,聽着李忠賢這話裏有話,她有些膩歪,遂掩嘴打了個呵欠,擺出一臉疲态,“本宮逛了一下午,如今有些累了。”
這個逐客令很明顯了。
段斐和李忠賢都是識趣的人,便退下了。李忠賢出了殿後,出聲留住了段斐,等到吩咐花容進去伺候人更衣後,才将段斐拉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問今日的事情。
“段侍衛如實告訴咱家,今兒您是在哪裏碰到殿下的?”
段斐是個聰明人,李忠賢出聲留他,他就知道他要問何事了,所以并不意外,也沒多猶豫,就回了他,“殿下不是說了?”
“……”李忠賢神色複雜地瞧了他一眼,段斐是趙瑾的禦前侍衛,最是忠心的人,按理說,他們才應是在一條船上的人,如今段斐卻明顯幫着明顯是在瞎說的皇太弟遮掩,如果不是被這位皇太弟收為己用了,就是另有所圖。而據他所知,段斐和丞相一樣,都是胸懷大志的人,顯然不是輕易能被這位沒什麽能耐的皇太弟收買的人。
“公公這般瞧着我作甚?”段斐仍舊一臉波瀾不驚,“是不信我?還是不信殿下?”
李忠賢這才收回視線,低聲道:“段侍衛是聰明人,咱家雖比不上,但也不是個傻的。”
段斐眼裏閃過一抹幽光,“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
“殿下年幼,所以做事随性了些,但段侍衛在宮中這麽多年了,理應知道規矩。殿下是一國之君,做錯了,咱們為奴的無可指摘,但段侍衛若是放任殿下,也是不忠……”
“還請公公慎言,這個欲加之罪,我擔待不起。”段斐打斷了他的話,“公公若是無其他事,我便告辭了。”
“段侍衛。”李忠賢叫住了他,到底不死心,“段侍衛是不是在去雲陽宮的途中看到的殿下?”
段斐頓了一下,似乎才想起那個方向是去雲陽宮的,他原以為這個皇太弟打包了這麽多價值連城的東西,是準備逃出宮去了,原來是去雲陽宮——打算帶着夕貴妃私奔?
隔了片刻,段斐閉了閉眼,輕聲道:“公公既然心中有數,為何還要多此一問?”
說罷,段斐就提步走了。
至于他把皇太弟當賊追着跑了一圈的事,大概會永永遠遠藏在自己心裏了,當成只有他和皇太弟知曉的秘密,畢竟他終其一生,估計也只會遇到像這個皇太弟這般有趣的主子了。
說起來,事情要倒回到一個時辰前,當時他正帶着人在後宮巡查。因為後宮近些日子住了些宗親女眷,這些日子的巡查,他便仔細一些。
讓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是,穿着一身明顯不合身的太監服還鬼鬼祟祟的人是當今皇太弟……
“哎哎哎,我跑不動了,段侍衛,你別追了,是我……本宮……”
段斐當時把佩刀都拿出來了,眼看就快抓到了,聞言,吓得聲音都發顫:“殿下???”
趙三思當時跑的也是上氣不接下氣,“你……你讓其他人別過來了,我、沒偷東西,這是我,從自己宮裏背出來的。”
待看清了人的正臉,段斐才匆忙跪下來行禮,又實在是驚訝,“您……沒事穿成這樣,帶這麽些東西出來……”
“唔……這些都是閃閃發光的值錢東西,我怕它們收在庫房裏起黴了,瞧着太陽好,帶他們出來散散步……”
這樣天真的蠢話,但凡是換一個人說,段斐都覺得是在騙鬼,但從眼前這個皇太弟口中說出來時,他當時是真信了。
如今聽了李忠賢這話,他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笑,不過,就算皇太弟當真是卷了這是珍寶要帶着夕貴妃私奔,他依舊信她只是為了不讓那些珍寶在庫房裏發黴,特地帶它們出來曬太陽。
當然,若是知曉段斐在心裏這般誤會,趙三思鐵定要生氣,她偷偷将那些宗親送的貴重的禮品挑出來,可不是為了帶着貴妃私奔的,純粹是為了去孝敬貴妃的。
可惜了,今日還沒到雲陽宮,就迷路了,還被段斐當賊追了一路,她偷偷備下的禮又要壓箱底了。
思及此,趙三思拿着那個羊脂玉镯套在了自己的小手腕上,又嘆了一口氣。
花容剛伺候她沐浴更衣,正在收拾那換下的衣服,聽着她的嘆氣聲,回頭道:“殿下,您在想什麽,奴婢都聽您嘆了十回氣了?”
“我想貴妃。”自打花容知曉自己來癸水的事後,趙三思如今對花容當閨中密友了,“貴妃從前也有個镯子,那回摔碎了,我瞧着這個十分好看,貴妃戴上肯定更好看。”
“貴妃那般國色天香的人,定是好看的。”自打知曉皇太弟是女子之後,花容倒不把兩人的關系想岔了,以為趙三思只是對顧夕照依賴的緊,說話也就随意了些。
趙三思傻笑了兩聲,又晃了晃自己的小手腕,想象了一下顧夕照戴上這玉镯的樣子……随即,很快又搖了搖頭。
越想越想。
趙三思摘下玉镯,小心地放在了那珍寶盒中,決定想點靠譜的東西,可惜她讀書少,見識少,大赦冷宮的法子不行,她就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琢磨了一番,她又把主意達到了花容身上:“花容,你給我說說,前朝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嫔都還有出來的嗎?”
“嗯?”她這冷不丁的一問,花容怔了一下,随即垂眸想了想,“奴婢聽倒是聽過些,不過一般都是又受寵了,這妃嫔自然就出冷宮的。”
一聽說有,趙三思頓時來了興趣,斟酌了下措辭,又朝她招了招手,待人走近了,她才小聲道:“那有沒有……唔……就像貴妃這樣的,我皇兄駕崩了,然後我這個弟弟登基,然後在弟弟登基之後,又從冷宮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