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1）過去——冰消（1）
苗壯的公司在馮總的協助下很快進入了正軌，苗壯對公司的人都很客氣，因為，在他看來，他是公司裏唯一沒有念過大學的人。大家都覺得這個老總謙虛的有些過了頭，他的專業和敬業能力還是很讓這些員工敬佩的，特別是馮總和大家幾乎像崗前培訓一樣，把苗壯開公司的事情作為公司文化來對大家講，這樣一位年輕的老總就更讓大家折服了。
苗壯為了彌補自己的不足，他在公司進入正軌後抽空登門拜訪了理工大學計算機系的紀教授。紀教授記得他，當他聽到了鄭齊的遭遇不禁沉默了半晌。苗壯想安慰教授，可是，連他自己講到鄭齊的時候仍然不能控制住自己不讓眼圈紅起來，又怎能哽咽着說服教授呢。
從那以後，紀教授邀請苗壯有空就去學校聽他的課，苗壯成了計算機系的旁聽生。而苗壯偶爾有解決不了的難題也經常找紀教授請教，紀教授為他介紹了很多他的門生，在很多知名的專業公司工作，有的甚至是股東或老板。苗壯十分感謝紀教授為他重新打開了求知的大門，他同時也知道，紀教授是把對鄭齊的關愛和信任轉給了他，所以，苗壯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情誼。
苗壯之後又去常來常往飯店找過隋大年，卻得知隋大年已經不在那做事，常來常往也搖身一變換了老板。苗壯問了好幾家旁邊的小飯店，終于得到一個‘傳說’類的含糊答案，說隋大年在一個菜市場裏開了個馄饨攤。苗壯又輾轉的找到了那個馄饨攤。
苗壯的公司有一個成文的規定，每位公司員工都有免費餐，盡管都是家常便飯，卻是相對營養。這甚至是苗壯對公司員工的要求，早餐是面包牛奶，午餐是定時的，一到午間休息時間，公司統一關閉電腦，不關閉電腦将有相應的處罰，如果有加班的情況，晚餐會相對豐盛，而且，有下班時間限制，晚九點前，必須離崗，否則，也有相應處罰。大家都覺得這個年輕的老板的腦子有些問題，這裏只有馮總知道苗壯的心思，他是不想鄭齊的事件再次發生。和大聖公司談項目的公司也發現這個公司有點奇怪，價格可談的空間要比時間可談的空間有寬容度，所以，對于他們而言，這是一家有原則的公司，而不是一家以盈利為唯一目的的公司。
去看到那個馄饨攤以後，苗壯把苦惱告訴了馮總，馮總為他出了個主意，從此以後，公司的早點出現了馄饨，而且，還接受其他公司的提前一天預約業務。寫字間裏出了一個代賣馄饨的科技公司，大家都覺得奇怪，不過，馄饨好吃，也沒什麽可挑剔的，時代在變，什麽公司都有嘛，時間長了，大家也就接受了。
隋大年盡管知道自己有大客戶，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大客戶是苗壯。
苗壯這天趕到學校去聽課，卻意外的在學校門口看到了隋大年一家三口那溫馨的一刻，原來鄭齊的姐姐鄭華要回到學校繼續修完學業了。在學校見到隋大年一家三口的第二天，他又看到了隋大年在學校附近的小街晃悠，他覺得好奇，就沒進學校。他猜測到隋大年是要承兌那家曾經叫‘常來常往’的飯店，而隋大年從飯店出來時，臉上卻失去了進去時的興奮。苗壯等隋大年走遠了，便走進了那家飯店，得知了情況，他想了想，和飯店老板談了條件，幫隋大年把飯店兌了下來，而自己的名字，報的是鄭齊。随即，又轉告老板幫忙送一輛車給隋大年。
苗壯讓公司的設計部為隋大年的飯店印制了一些小廣告，雇了人手在飯店開業之初派送到學校宿舍和飯店周圍。
隋大年的飯店開業第一天，就把所有的備料都用光了，鄭華本想陪着隋大年開個業就進學校去上課，可是，這一天，她硬是沒脫開身，生意好得出乎意料。讓他們奇怪的是，很多人手裏拿着一張精美的小廣告慕名而來，隋大年和鄭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小廣告，上面介紹的卻明明就是他們的店。小廣告裏只提到了兩個飯店的主打“産品”，一個是蘑菇馄饨，一個就是四喜丸子。隋大年、鄭華以及生子和兩個剛招來的服務員分身乏術，當然也顧不得這廣告是哪來的了。
自從隋大年的年華飯莊開業，苗壯讓公司的辦公室把公司早中餐以及加班餐全部改到隋大年的飯店去訂。
年華飯莊就這樣在苗壯的幕後策劃和隋大年的精心經營下紅紅火火的開起來了。
這天，飯店裏過了中午的飯點兒，沈慧娟帶着雨飛過來玩，隋大年看到雨飛來了，非常高興，剛剛忙碌的疲憊頓時消失了。剛逗着雨飛玩了一會兒，飯店裏走進一位客人，生子忙迎上去。
那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樣子，衣着體面，身材有些發福，卻并未往裏走，說了句，
“我找人！”
“哦，您找誰？”生子依然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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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沈慧娟。”
聽到來人這麽說，生子有些意外，說，
“不好意思，我們這沒有這個人。”
大年和背對着門坐着的沈慧娟忙看向那人，大年不認識，沈慧娟卻馬上站起來，有些尴尬的說，
“郭，郭廠長，你怎麽找到這來了？”
“哎，還真讓我找對了，是王主任告訴我這地方的！沒想到，你還真在這！”說着，郭廠長大步走了過來，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隋大年忙抱着雨飛也站了起來，看向沈慧娟，問了句，
“媽，這位是？”
沈慧娟忙慌忙的答了句，
“哦，大年，這是這是郭廠長，以前也是我們街道的，我是在街道認識的，是稭稈廠的廠長，街道王主任請他給我們上過課，講過，講過課！”沈慧娟越說臉越紅，越說越結巴。
“大妹子，這位怕就是王主任說的你那能幹的姑爺吧！我沒他們說的那麽好聽，就是個大老粗，這個就是你的小外孫女喽！小妞妞長的真招人疼啊！”
“啊，郭廠長啊！您坐，您過來找我媽有什麽事嗎？”
“哦，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我聽街道王主任說她家裏忙，就過來看看！”
說到這，隋大年聽的有些糊塗了，也沒見沈慧娟忙什麽稭稈的零活，況且，從雨飛出生以後，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忙不過來，接零活的就更少了，這個稭稈廠的廠長怎麽找到這來了？
隋大年正琢磨不明白，今天下午就一堂課的鄭華下課回來了，一進門看到有個生人正坐在那和母親還有大年在聊着什麽，有些奇怪，家裏很少有什麽親戚朋友上門。
“媽，大年，我回來了！這位是？”
“啊，華呀，這是，這是街道王主任，嗯，就是街道上認識的郭廠長，稭稈廠的。郭廠長，這是我女兒鄭華。那個，那個什麽，郭廠長，你說的事情我上次都跟你說清楚了，不行，我做不來，你還是走吧！我這姑娘姑爺都在這呢，一會兒飯店也要忙了，我們怕是要招待不周。”
沈慧娟的語氣透着尴尬和焦急，同時，也很明确的在下逐客令了。
“哦，這是鄭華啊！我沒啥要招待的，一會兒你們忙你們的，我就在這吃飯，叫上幾個朋友來！啊，行，我中午飯還沒吃呢，那什麽，我先點菜，先點菜行吧！”那個郭廠長一邊說着，一邊轉頭又看向了生子，生子眼看着這眼前發生的一切，也有些納悶，聽到點菜，條件反射似的把飯店的簡易菜牌拿給了郭廠長。
郭廠長開始點菜，點到第三道菜的時候，生子問，
“那個，郭廠長，您是一個人吃，還是一會兒還有朋友要來？”
“怎麽？”
“您要是一個人吃，這已經點兩道菜了，已經足夠了，別看我們家的菜價格不高，菜量還是挺大的。”
“啊，那個，我一會兒還有朋友來，你可以先上這兩道，我朋友來再點。”
“那行，我是現在就走菜還是等您朋友來了之後再？”
“那個，現在，現在就走菜，我朋友來了再說！先給我來杯水吧！哦，不，來瓶礦泉水！”
“得嘞！”生子麻利的去了後廚。
隋大年見勢也起了身，把孩子交給了鄭華，到後廚去做菜了。鄭華接過孩子的時候和隋大年交流着眼色，隋大年皺了皺眉，意思是，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郭廠長坐下之後就開始打電話，沒一會兒，居然真叫來了好幾個朋友。
郭廠長連續來了好幾天，有時候是中午一個人過來吃一口，有時候是叫幾個朋友一起過來。生子每次見他來都特意安排座位，小心招待着。
而這個郭廠長到底怎麽回事，鄭華問了沈慧娟，沈慧娟只說是街道上的王主任的朋友。
從那天以後，沈慧娟卻是再也不帶雨飛到飯店來了。
郭廠長每次來也不提找沈慧娟的事了，卻是一來二去願意跑到後廚去，跟隋大年聊天。
隋大年看得出這個郭廠長的用意，可是，他不好說什麽，因為鄭華都不好插嘴的事，他這個當姑爺的更不能有什麽态度。只是他的确覺得這個郭廠長人倒是真不錯。
到了第二個禮拜就有些要爆發的架勢，郭廠長朋友的朋友開始往這帶客人，都說這隋大廚的手藝不錯。
終于一天，隋大年和這郭廠長聊天的時候說，
“郭叔，你這麽樣，也不是辦法！”
“嗯？”
“那個，那個，你知道的，這不是辦法！”
“我也沒想什麽辦法啊，我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嗎？”
“今天鄭華下午一會就能過來，要不，你跟她聊聊吧！我這當姑爺的！你知道！不過，這事，我們夫妻倆怕是都說不上話的！”
“啊，行，行！”
郭廠長随即又問了問魚怎麽挑，上價貴不貴這無關緊要的話，像沒事兒人似的。忽然，隋大年對他說，
“鄭華來了！”
“嗯？你怎麽知道！”
“我自己媳婦，我怎麽不知道！”隋大年一邊切着菜，一邊說着，頭都沒擡。
郭廠長從後廚一出來，就看到鄭華正在和生子笑呵呵的說話。
鄭華看到郭廠長又來了，不得不強笑着打招呼，畢竟郭廠長天天照顧飯店的生意，
“郭叔，您來了！”
“啊，那個，鄭華，我，我今天能不能打包帶走，不過，我想請你出去聊會兒？”
“嗯？”
“啊，我有點事兒，想求你幫忙！”
“我，我有什麽事能幫上您的忙啊！”
“啊，我，我們廠的廠房，你看能不能幫我去看看，我想改造改造！”
“哎呀，郭叔，那可不行，我現在還沒畢業呢，我那都是紙上談兵！”
“沒事，你就幫我看看，行不行的，到時候再說！”
“那個，要不，我找找我的師哥師姐的去幫您看看吧！”
“啊，不用，不用，你幫我看看就行，真的！不用那麽麻煩，一個稭稈廠，沒那麽麻煩的！”
“那也不行，是建築就是大事兒，和大小沒關系的！”
“這樣，你先幫我去看看，不行，你再幫我介紹人！”
“那，那好吧！”鄭華知道推脫不過了。
“好，那個，生子，給我準備十個菜，我先和鄭華出去，回來的時候我打包帶走。”
“十個菜打包帶走？”
“啊，我，我今天在家裏請客！”
“哦，好好！那做哪十個菜啊！”
“你看着安排！你看着安排！鄭華，我們這就走吧！”
“那我跟大年說一聲！”鄭華說着跑到後廚跟隋大年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經過。
“行，你去看看吧！注意安全！”
“嗯，大年，我怎麽覺得他這人怪怪的！”
“沒事兒，你去看看他那廠吧！就當實習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我怕，我怕他會跟我提我媽的事兒！”鄭華為難的說。
“鄭華，我覺得你聽聽他怎麽說也好，這未嘗不是好事！其實，我覺得，如果他真的适合咱媽，咱就不該攔着，我知道我說這話不太合适，可畢竟，爸那邊有了鄭健他媽，難道，媽一輩子都跟着我們帶孩子？她就不該有她的生活嗎？”
“嗯，行，我跟去看看再說！也許我們都想多了呢！”
“去吧，路上小心！”
鄭華跟着郭廠長上了他的車，一路開着到了他的稭稈廠，鄭華沒想到這個廠有這麽大，而且，和她想象的不一樣。看這個郭廠長的做派，頂多就是個鄉鎮企業家的樣子，可是，他的廠房典型的現代化企業，郭廠長介紹起來全沒有了在飯店裏的樣子，仿佛這就是他的千軍萬馬，他是掌控這個帝國的領導者。
參觀完稭稈廠，郭廠長帶她來到他的辦公室，辦公室卻并不是很氣派的樣子，房間不大，卻有很多書籍，那些書籍很多都是管理類的，而且，好多都夾着便簽，說明都是看過的。
郭廠長請鄭華坐下，倒了杯茶，對鄭華說，
“我請你來，我想，你是知道我的目的，我的廠你看到了，我的人你看到了，我再跟你講講我這個廠是怎麽建的！你幫我看看我該怎麽個改造法！”
鄭華接過茶杯，沒有說話。
“我呢，之前就是個農民，種地我是把好手，可惜就是小時候家裏窮，沒念過什麽書，但是，我很向往有文化的生活，或者說是到城市來生活。我就帶着我當時的媳婦兒來到了城裏，可是，來了我才知道，我到城裏，除了能賣苦力，其他的什麽都不行。我就賣苦力，賺錢，其實，就是賣苦力，也比在農村賺的多！可是，沒過多久，我的媳婦跟人跑了，原因很簡單，我沒錢，她卻看到了更好的生活！我當時就覺得活不了了，我特別恨她！我不理解，就因為錢，她就能跟人跑了，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沒了家！我就發誓，要賺錢！當有錢人！
“可是，哪有那麽好的機會呢？我就想到了我應該去問問人，我該怎麽辦？可我誰也不認識，我就想到了書！我跑到書店，書店的服務員看我一身的泥土氣，就告訴我農業的書在什麽地方找。我其實也不知道應該找什麽書，我只讀過小學。陰差陽錯的就找到了一本關于農業工藝品的書，我一看就來了興趣，那些原材料我們老家多的是，我就掏錢買了那本書，我帶回工地學，沒看兩天，我就決定回農村，自己照着書上說的動手做，做好了就跑回到城裏賣，別說，還真的有人買。在早市擺地攤兒，一個早上就賣出了我一個月在工地賺的錢。
“找到了這個門路，我就想，這是個好辦法，我就又回去做了一些，當樣品，拿到一些小店裏，讓人代賣，沒想到，效果特別的好！就這樣，我一步一步的開起了我自己的小工藝品廠。說是小工藝品廠，其實是在王主任那個街道租了個小房子，開小作坊，有點像人說的地下黑窩點兒，卻被王主任發現了，她卻幫我開始張羅注冊，我的地下黑窩點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加工點兒！再後來，我就養成了看書的習慣，我開始找和農業和我熟悉的東西有關的書看，知道了稭稈的那麽多用處，就這麽不斷的骨碌，像滾雪球一樣，直到前幾年，終于開成了你現在看到的這個稭稈廠。
“我是一個老實人，當然，有人說無商不奸，但是，我知道窮是什麽滋味，奸我做不到，但是，我不會讓人輕易的騙我就好！我這麽多年，一直沒找老婆，一方面是我的工作忙，我像踏上了一條不進則退的路，我很怕有一天再回到過去，況且，我現在廠裏這麽多人，很多都是我老家的人，或者一些到城裏務工的人，我對他們有責任，我這個廠倒退不起。也有人幫我介紹對象，我都告訴他們，我有人了，他們都是似懂非懂的，都以為我當了大廠長了，可能在哪個地方金屋藏嬌呢！讓他們猜去吧，我只圖個清靜！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你母親，她的淳樸感動了我，後來王主任跟我講了一些事，我就開始關注她，不怕你笑話，我想，當初，我要是有這樣的媳婦，怕是一定會一路的跟着我的！我就嘗試的去和你母親溝通，其實，我也能感覺到她對我并不反感，但是，我總覺得她愁眉不展。我問她，她也不說是什麽原因，直到有一天，我直接跟她說了我的想法，她說考慮考慮，我就等她消息，可是，沒過幾天，她給我打電話，很明确的就說不行。之後，就沒見她。開始，我覺得可能就是不行，也覺得挺遺憾的。可是，有一天，我從王主任那知道了，你們家裏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想，這大概就是你母親拒絕我的原因吧！我就找來了。
“我說了這些，我不是說一定要強加于一些什麽壓力給你母親，我只是想說，如果可以，能不能給我個機會，幫助她，也讓她幫助我，讓我們有個家！”
聽到郭廠長說完，鄭華沉默了一會，說道，
“郭叔叔，我聽懂了，謝謝您這麽坦誠，也感謝您對我母親的感情！但是，這個主意還得我母親自己拿，如果她不同意，我真的沒辦法！我們家的情況，恐怕你也了解一些，我母親怕是不僅僅是想幫襯我們，還有一方面原因，怕是她經歷了太多的變故，經受不起再多的東西了，所以，我想，她索性就選擇了現在的生活，拒絕了您！這樣吧，我可以要一張您的名片嗎？我找時間和我媽聊聊，然後，我和您再溝通，如果，還不行，我想，您也不用天天來我們飯店了，就讓我母親過平靜的生活吧！有的時候，平靜怕是最好的結果！”
聽到這裏，郭廠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像想起來了什麽，從身上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鄭華。
郭廠長把鄭華送回了飯店，一路上，郭廠長像沒發生過剛才的談話一樣，跟鄭華聊起了第一次和沈慧娟見面的事，笑得鄭華前仰後合的！從飯店，郭廠長大包小裹的把生子幫他打包的菜拿到了車上，鄭華看着他上車，目送他的車開出了理工小吃街的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