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蕖
他們在一旁打通宵麻将,白蕖躺在沙發上睡覺,身上只蓋着一張薄毯。她本來就有些咳嗽,室內有人抽煙,她更是在夢中都咳個不停。
魏遜叼着煙扔出一張九萬,霍毅伸手扯掉他含在嘴裏的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你沒聽見她在咳嗽?”霍毅皺着眉說。
魏遜吃癟,不敢跟他較勁。
白隽說:“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早點兒帶她回去。”
魏遜憂傷,他又輸出去一輛愛車,看來是贏回無望了。
“白蕖,起來。”
白蕖睡得不踏實,模模糊糊的坐起來,“打完了?”
她臉色潮紅,喘出的氣都是熱的。
霍毅伸手蓋在她的額頭上,一摸才知道燙得不行。他拿起毯子裹在她身上,單手摟着她站起來,
“你發燒了,難受嗎?”
白蕖歪着腦袋靠在他肩上,“就是喘不上來氣,胸口悶得慌。”
“你們先回去,我送她去醫院。”白隽接過她。
魏遜扯了一下白隽的胳膊,白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魏遜努了努嘴,示意旁邊的霍毅。
霍毅說:“你送她去醫院把,我不方便。”
白隽點頭,扶着白蕖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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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兩兄妹踏出門外,魏遜問霍毅,“你有什麽不方便的?這可是獻殷勤的好時機啊。”
霍毅輕笑,走到窗邊,“她是楊太太,我沒有資格照顧她,也不會這麽沒有下限。”
魏遜哼了一聲,“你倒是清高,人在你面前的時候裝得矜持,人後你倒是也忍得住啊!”
霍毅轉過頭看他,魏遜立馬噤聲。
過了半響,魏遜突然感慨道:“算了,你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白蕖能對他有一絲的不一樣,霍毅他又何必坐視白蕖嫁作他人婦呢?既然她已經結婚,他更不會做出破壞別人家庭這種事情了。
不是他多麽高尚無私,只是他足夠在乎且尊重她而已。
從醫院輸完水回家,已經是淩晨六點了。白父在院子裏晨練,看見白蕖被白隽扶進來還以為她是喝醉了。
白隽粗略的解釋了幾句,扶着白蕖上樓,把她安置在床上。
白父把兒子叫到了書房,有些話,他可以不問白蕖,但必須要了解清楚。
“你給楊峥打電話,我看他是什麽态度。”白父背着手說。
白隽說:“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已經給他打過了。”
“他怎麽說?”
“聽的意思好像是白蕖無理取鬧,他也搞不清楚她怎麽就鬧起脾氣來了。”
白父甩手,“哼!結婚兩年,他還是不了解蕖兒。蕖兒根本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讓他少拿這些話來搪塞。”
白隽說:“我已經讓霍毅幫忙調查他了,但他好像真的沒有做出對不起白蕖的事情。”
白父嘆氣,搖搖頭,“她這個婚姻,走不長了。”
“父親。”白隽訝異,沒想到一貫不做評論的父親居然會這麽武斷的說。
“看着吧,你妹妹終歸是要回來的。”
白蕖睡得昏沉,藥效在體內發揮作用,一層層的汗淌出來。白母坐在她的床前幫她翻身擦背,她竟然絲毫未醒。
黃昏時候,她終于被餓醒了。
“媽媽......”白蕖眨了眨酸痛的眼皮,似乎看見母親在哭。
白母擦拭了眼淚,笑着把她扶起來,“醒啦。”
“您哭什麽呢?”白蕖撐着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白母搖搖頭,“沒什麽,老了,多愁善感。”
白蕖伸手握住母親的手,微微一笑,“我這麽大了還惹您傷心,真是不孝。”
“蕖兒,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白母臉上動容,眼淚幾乎又要落下來了。
既然想到了離婚,那自然瞞不過家裏人了。
“媽媽,我說跟楊峥過得不幸福,您會同意我離婚嗎?”
白母變了臉色,“他惹到你了?”
“現在還沒有,只是不想過了。”白蕖扯着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
白母握着她的手,說:“雖然在這個時代離婚很常見,也不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但終歸還是傷人傷己。蕖兒,你從小主意大,結婚這件事我們也依着你,但你現在又要離婚,你到底是在想什麽呢!”
白蕖不能向母親解釋,那些荒誕的夢境,她只怕說出來會被當成瘋子的。
“......婚姻的本質是基于愛情的,我不愛他了,這個理由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白蕖臉色沉靜,平視着牆上的油畫。
白母沒有急着反駁或說服她,因為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生性向往浪漫和自由,但絕不沖動。
“好好和楊峥談談吧。”
.........
春節到了,白蕖的病還是沒有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即使是個小小的感冒,也幾經折騰。
大年夜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雖然人少,但還是熱熱鬧鬧的。
“哥,我的壓歲錢呢?”白蕖笑着向白隽伸手。
“你都結婚了還要壓歲錢?”白隽挑起嘴角。
白蕖撇嘴,“誰說結婚了就不能要壓歲錢了?”
“壓歲錢,壓歲錢,你這麽大了還需要壓歲嗎?”白隽輕笑,“你得慶幸我沒有結婚,不然你才應該出血。”
“大過年的什麽血不血的。”白母從樓上下來,手上捧着兩個盒子。
“這肯定是壓歲錢。”白蕖笑意滿滿的走過去,挽着母親的手說。
白母開了兩個盒子,兩塊一模一樣的玉安靜的躺在紅色的綢布上,溫潤剔透,一看就是珍品。
“一人一個。”
“媽,哥是男生,戴不出去。”白蕖笑道。
白隽卻沒有推辭,“我替你未來嫂嫂接了,不行?”
“行啊,可我未來嫂嫂在哪裏呢?是不是迷路了呀!”白蕖叉腰,裝作驚訝的樣子。
白隽順手給了她一個爆栗,“走着瞧。”
“嘶......”
只是這樣溫馨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初二楊峥就登門了。
“是楊峥啊,從澳洲飛回來的?”白母看着眼前風塵仆仆的女婿,熱情稍微沒有以往強烈。
“是。媽,白蕖在樓上嗎?”楊峥放下行李,眉眼之家有奔波勞累的痕跡。
白母又有些心軟了,他說:“先坐下喝口水吧,白蕖她跟白隽一起出去拜年了。”
“去哪家拜年了?”楊峥起身,作勢要走。
“霍家。”
楊峥停下腳步,轉頭看白母,“您說霍家?”
“對啊,一大早兄妹倆就去了。”
......
白蕖站在霍宅的門口,嘆氣。
“霍叔叔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拜年都沒有點兒誠意。”白隽教訓她。
白蕖別扭了動了動肩膀,“可是他也确實很吓人嘛。”
“他有霍二吓人?”白隽挑眉。
白蕖抿唇,提着禮盒率先進去,哼道:“進就進,總是擠兌我幹嘛呀。”
白蕖小時候在幼兒園門口被人販子抱走了,當時人販子幾乎就要得手,沒想到中途霍家出面,把x市翻了個遍,終于把小白蕖帶回了家。從此之後,只要白蕖在x市,總是會來給霍家拜年的。
霍太太見到白蕖十分高興,拉着白蕖就要帶她去看自己新種的花兒。
“這麽冷的天還能種花?”
“溫室裏的,開得可好看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去,留白隽和霍鼎山在一邊。
“來,陪我下盤棋。”霍鼎山的目光從妻子身上收回,笑着招呼白隽。
霍家有點兒特殊,依照霍鼎山的身份,他娶的妻子一定是名門望族擅長交際之人才是。但其實霍太太盛子芙出身并不好,早年還患有輕微的抑郁症,不愛出門也不愛說話,甚至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跟外界隔絕。外界都傳霍鼎山娶她是因為她極美,确實,當年在x市盛子芙是出了名的美人,像是從畫中飄下來的一樣,美得驚心動魄。
“小蕖兒,你看看,好不好看?”盛子芙蹲在地上,用手擡起一朵玫瑰花,笑着側頭。
白蕖也跟着蹲下,真心實意的贊美,“嗯,真好看,比花匠種得還好看。”
年過五十的她,因為擁有一顆從未被俗塵玷污的心而神采奕奕,還留有少女一般的純真。
“盛姨,您比花兒還好看。”白蕖捧着臉,陶醉的說。
盛子芙的眼睛亮亮的,比天上最璀璨的星光還亮上幾分。
“小蕖兒真會說話,盛姨等會兒給你做好吃的。”
“媽,人家是來拜年的,不是來受罪的。”霍毅從走廊的另一邊過來,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盛子芙說:“我最近練了一下廚藝,你爸爸說還不錯的。”
“我爸?”霍毅搖頭,完全沒有可信度了。
白蕖也很害怕,盛姨做飯的味道,真的很......讓人一言難盡。
盛子芙笑眯眯的看着兩人,“你們,終于肯說話了?”
“我們什麽時候不說話了?”霍毅揚眉,表示質疑。
白蕖低頭踩螞蟻,我踩,我踩,我踩......
“小蕖兒,你原諒他了嗎?”盛子芙拉着白蕖的手,認真的問道。白蕖肯定,她要是說一句不的話,盛姨可以立馬傷心得哭出來。
“我沒有生他的氣,談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您到是把我搞糊塗了。”白蕖偏頭一笑。
盛子芙對着兒子眨眼,好兆頭啊......
霍毅無語望天,他哪輩子修來的福分,碰到這樣一位扯後腿的母親啊。
盛子芙說的“原諒”一事,就是當時白蕖執意要和楊峥結婚,霍毅怒極攻心,把楊峥暴打了一頓。
時過境遷,這件事大家都忘了,沒成想她還記着。
“哎,我得去廚房準備準備了。”盛子芙敲了一下腦袋,裝作突然想起的樣子,說,“你們在這兒聊會兒,我先去了。”
她匆匆離去,趕走了在一旁打掃的傭人們。
“太太?”
盛子芙拉過玻璃走廊上的大門,囑咐大家,“沒事兒都不準進去啊,不對,有事兒也不準進。”
傭人們好笑的看着她的舉動,覺得這個家最可愛的人莫過于她了。
“是,我們一定不去。”
盛子芙心滿意足的離去,自覺為兒子創造了好機會。
霍毅掃了一眼大門,說:“我媽不懂事,你別見怪。”
“不會,盛姨挺好的。”白蕖蹲在地上,伸手摸盛開的花瓣兒。
“你以前不是挺讨厭別人撮合我們倆嗎?”霍毅靠着玻璃牆,雙腿交疊而站。
白蕖不敢回身,她說:“我現在也讨厭,只是盛姨除外。”
“看來我媽還真是挺有魅力的。”霍毅輕笑。
“當然,盛姨多漂亮啊。”白蕖發自內心的感嘆。
霍毅走過來,站在她身後,“他們都說我長得像我媽。”
白蕖逗弄葉子的手停了下來。霍毅,他幾乎是承襲了他父母長相上的所有優點,盛子芙的美不具有攻擊性,讓人想呵護。而霍毅,他雖長相俊美,但手上沾的那些東西,卻不得不讓人退避三舍,無端讓人想到妖邪二字。
“所以呢?”
霍毅陪她一起蹲下,“你居然不喜歡我。”
白蕖縮手,指尖冒着血珠,玫瑰的刺紮進去了。
霍毅拉着她站起來,吩咐傭人去拿藥箱。
白蕖皺眉,刺紮得夠深,以至于她居然有想流淚的沖動。
霍毅用針幫她挑出來,白蕖吃痛,無意識的往回縮。
“別動。”霍毅握住她的手,擡頭看了她一眼。
刺挑出來了,霍毅給她上了點兒藥,用創口貼包上。
“有那麽吃驚嗎?”
“什麽?”白蕖還在盯着自己的傷口,沒反應過來。
霍毅松手,“算了,逗你玩兒的。”
白蕖擡頭看他,朱唇輕啓,“霍毅......”
“喜歡你是我自願的,不喜歡我也是你的選擇。”他低眉淺笑,“都很正常。”
白蕖不明白,那麽高高在上優秀不凡的霍毅為什麽會喜歡一個如此平凡的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了多少年都無解。
“不準問為什麽喜歡你。”他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低頭收拾了藥箱遞給傭人,“唯獨這個問題,我也回答不了你。”
白蕖斂眉低頭,指尖的傷口泛疼,但說來說去,哪裏有心裏疼呢?
縱然愛不了霍毅,但白蕖還是為他心疼。疼他驕傲了小半輩子卻有眼無珠,竟然看上了自己,疼他過于愛護她,即使她這麽沒心沒肺卻仍然不改初心,疼他在自己身上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卻注定了顆粒無收。
“別可憐我。”他側坐在沙發扶手上,額頭一皺,眼睛往上看她。霍爺有霍爺的驕傲,輸得起。
白蕖吸了吸鼻子,“我去看盛姨做的怎麽樣。”
背過身眼淚如期而至,她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