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蕖

“各位聽衆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聽‘夜色之前’,我是代班主播小白。”白蕖坐在主播間裏,聲音放松,緩緩道來,“現在窗外面正下着小雨,淅淅瀝瀝,想必又是讓人好眠的一晚。”

“最近有一部電視劇很火,由言情小說改編,曾溫暖無數少女的心田。我在高中時期也讀過,跟大家一樣印象深刻,其中有一句尤甚。”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白蕖輕聲笑道,聲音像是珠翠相擊的清脆聲,“不知道大家是否跟我一樣去查過它的典故呢?如果沒有,今晚我們就來聊一下這個穿越千年仍舊撥動心弦的故事。”

她的嗓音低沉,像是鵝毛在心尖上掃動,雖不至于第一時間就捕獲大家的耳朵,但慢慢聽來,它早晚會在你心裏占據一席之地。

“故事來源于吳越王和她的王妃。吳越王錢镠的原配夫人戴氏王妃,是橫溪郎碧村的一個農家姑娘,年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時間,看望并侍奉雙親。錢镠也是一個性情中人,最是念這個糟糠結發之妻。戴氏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帶信給她:或是思念、或是問候,其中也有催促之意。”

“那一年,戴妃又去了郎碧娘家。錢镠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宮門,卻見鳳凰山腳,西湖堤岸已是桃紅柳綠,萬紫千紅,想到與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見,不免又生出幾分思念。回到宮中,便提筆寫上一封書信,雖則寥寥數語,但卻情真意切,細膩入微,其中就有這麽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平實溫馨,情愫尤重,讓戴妃當即落下兩行珠淚。”

白蕖撐着腦袋對着話筒,眼角有盈盈淚光在閃爍,“如果有一個人如此期盼你的歸來,既不想打擾你又隐藏不住他的思念之情,那麽恭喜你,你和戴妃一樣幸運。”

一輛灰色的帕加尼huayra停在路邊,車燈閃爍,裏面的人正在閉目養神。

“現在是淩晨兩點,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從我的位置往外看去,這座令很多人心醉神迷的城市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猶如沉睡的孩童,等到黎明第一束光的到來......這裏是‘夜色之前’,我是小白,祝你今晚能做一個好夢。”

白蕖從主播室出來,猛灌了一大杯水。

編輯小妹在旁邊豎起大拇指,“聲音真好聽,怪不得老王能這麽短的時間就讓你單獨上。”

白蕖含了一片金嗓子,說:“快回家吧,很晚了。”

“不去吃夜宵了嗎?”編輯小妹是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對夜生活這些很是向往。

“今天好累,不去了。”白蕖打開櫃子拿出小包,“你想去的話去隔壁叫人,他們肯定願意起來的。”

“哎,算了,我剛剛吃了泡面。”編輯小妹嘆氣,為自己的體重堪憂。

白蕖靠在電梯的鏡面上,即使中午小憩了一下但是仍舊睡意濃厚。她接手的這檔節目是淩晨一點開播的,也就是她得過上晝伏夜出的生活。因為播出的時間太晚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上,只有她,初來咋到,舍她其誰。況且老王說的,半年內收聽率不見好轉的話就要裁掉這檔節目了,更沒有人願意接手了。一是對自己的能力沒有把握,節目死在自己的手裏以後還怎麽見人?二是明知道要被裁還來,一個蘿蔔一個坑,這個坑沒有了蘿蔔以後往哪裏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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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聲響起來,在這靜谧的空間突兀得很,白蕖一下子就驚醒。

跨步走下臺階,帕加尼huayra安安靜靜的停在一邊,車燈大亮,照出了前方的路。

白蕖迎着車燈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這麽晚還沒睡?”

“等着請你吃夜宵。”霍毅笑着發動車子,方向盤一轉,往外面開去。

“我現在困死了,如果不是什麽美味的話我可能會掐死你。”白蕖靠着椅背閉上眼睛。

霍毅笑了笑,問:“辛苦嗎?”

“嗯。”

“還想做下去嗎?”

“想。”

霍毅點頭,“那就繼續吧。”

白蕖閉着眼笑,眉頭舒展了許多。她喜歡這份兒工作,即使是夜間上班,在所有人都入睡了的時候才開始。但她依然會畫着淡妝穿着得當的進主播間,有時候是一條靓麗的裙子,有時候一只出色的口紅,都能讓她心情變得好起來。

尊重工作,無論喜不喜歡,起碼做到一個職業人的态度。

跑車飛快的在街道上馳騁,平穩又極速,不愧有“風神”的稱號。車內放着舒緩的輕音樂,閉上眼,一天的疲憊被卸下。

霍毅帶她進了一家小店,幹幹淨淨的,因為是淩晨所以沒有客人。

老板見他進來,立馬喊人把熬好的粥端上來。

“熟客啊?”白蕖見狀,微微吃驚。

霍毅挑眉,“這家的粥是最好的,你吃過就知道了。”

熱乎乎的粥被端了上來,用一個小小的砂鍋裝着,應該是海鮮粥。蝦子白嫩嫩的躺在粘稠的米粒中間,綠油油的青菜做點綴,上面撒着胡椒和香菜,香氣撲鼻。

“哇,我突然就餓了。”白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一樣。

霍毅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勺子遞給她,“慢點兒吃,燙。”

老板端了爽口的小菜上來,然後笑眯眯的坐回收銀臺後面。

“好吃。”白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雖然燙嘴,但她還是堅韌的吞了進去。她自己都是做飯的好手,能得到她的誇獎自然不賴。

霍毅伸手搭在桌子上,斜斜的坐着,邊看手機邊囑咐她,“慢點兒吃,要是燙一嘴泡我可不負責。”

一碗粥吃下去,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不用霍毅動手,白蕖自己又動手盛了一碗。

這樸實的小粥實在不符合他的高調,白蕖悄悄打量他。

“要看就大方看。”他頭也不擡的說,像是長了第三只眼睛一樣。

“你在做什麽?”白蕖舔了舔粥勺,忍不住問道。

“有人在娛樂/城出老千,丁聰在向我彙報。”

“他用微信彙報?”

霍毅掀了掀眼皮看她,吐出兩個字:“短信。”

“哦~”白蕖想了想丁聰那張方正的臉,腦補不出來他用微信的樣子,不會跟他們一樣沒事刷刷朋友圈吧?

白蕖一個人幹完了一鍋粥和幾碟小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凸出來了一塊兒。

“哎,不知道又要跑多少公裏才減得下來了。”白蕖像很多女生一樣,享受完了口腹之欲就開始擔憂體重。她的運動方式就是慢跑,住在香港的時候能繞着環山公路一口氣能跑四五公裏。

霍毅站起來,說:“回去好好休息,別就想着減肥,不健康。”

“不想不行啊,馬上夏天就來了,該穿裙子了。”她一臉暢想,似乎看到夏季新款在向她招手抛媚眼了。

霍毅伸手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一巴掌把她拍回現實。

見他擡腿就往外走,她追着問:“你不付錢啊?”

“記賬。”

##

白蕖吃飽了不想馬上回家睡覺,她興致勃勃的問霍毅:“有人出老千你要去處理嗎?”

“你想去看?”他一眼就識破她的意圖。

“想啊,看誰這麽無恥。”她系好安全帶,說,“賭博嘛,完全是靠運氣,怎麽能作弊呢。”

霍毅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不同意?”

霍毅說:“賭博看技術,不看運氣。”

“技術?就是出老千?”

“被識破就是出老千,沒有識破就算技術超群。”霍毅輕笑。

白蕖知道,論賭,沒有人是霍毅的對手。他十歲開始上桌,到現在已然是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魏遜他們屢屢挑釁輪番上陣都不能壓制他,很明顯他本人就是後者。

她雖然因為白隽的關系跟霍毅他們還算熟,但那些陰暗不見光的事情,她一次都未曾見過。在這樣光怪陸離的圈子裏,白隽用了很大的力氣來保護她,這些她不是不知道。

“想看嗎?”霍毅挑眉,腳下加重了油門。

“想。”一直被禁止往門外瞧的小朋友,即使知道那個“外面”不是那麽的美好,但在好奇心驅使下,讓她不斷想伸出腦袋探看。“外面”只是一次代名詞,它代表着那些她不曾接觸的但是波瀾壯闊刺激重重的世界。

就這樣,白隽的千防萬防,沒有抵過霍毅一句似是而非的“勾引”。

海上海,這是魏遜起的名字,他認為很霸氣很能說明地位。在被霍毅揍了一頓後他寧死不屈,足以表明他對這個名字的喜愛。霍毅覺得打死魏遜就沒有樂子了,想了想,放過了他。

今天鬧場子的是一個外國人,有點來頭,丁聰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霍毅讓他把人喊到十七樓來,他來親自解決。

白蕖坐在一旁,兩人在長桌的兩方。

“你們一般玩兒什麽呀?”

“texashold’empoker。”霍毅點燃了一根香煙,煙霧袅袅升起,他像是雲端裏的仙人,眯着眼,讓人捉摸不透。

白蕖撇嘴,外面傳來腳步聲,她起身讓位。

這是一名意大利人,他說的英語帶有很濃的意式風味,白蕖大學時期班上有留學生,稍微能分辨出來。

她站在霍毅的身後,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美的東西向來是引人矚目的,來人先是看到了霍毅,然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這眼神怪讓人不舒服的。”白蕖嘀咕。

這位意大利的客人先是死不承認自己出千,然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認為受到了人格侮辱,接下來免不得會有報複行動。

但x市稍微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最愛報複的人,正是他眼前這位。

意大利人語速極快,白蕖就只聽清楚他說自己是什麽什麽黨,然後巴拉巴拉的一陣威脅。

霍毅輕擡下巴,用英語說道:“是男人就憑技術,我沒有時間聽你廢話。”

這位意大利客人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霍少是多麽兇殘的人,毫不遲疑就落座在對面。

荷官是一名端正的女士,衣着整潔,氣質不俗。

白蕖站得稍稍遠了一些,她怕自己影響到霍毅的發揮。

荷官說道“river”的時候,五張牌發放完畢。

現場氣氛緊張,一方面是大家很久沒有見到霍毅親自上場了,另一方面是隐隐對這位意大利人會有何種下場的好奇。

霍毅悠閑得很,伸手彈了一下煙灰,也不看牌,下了大盲注。

白蕖看不懂,但這樣難得一見的場景她很想用手機拍下來,無奈這并不是什麽光榮的事,顧慮到霍毅,她還是作罷。

就這樣一出神,牌局依然明朗,攤牌。意大利人果然是有底氣才敢應戰的,五張牌露出來,同花。

白蕖偏頭看霍毅這邊,同花大順,a、k、q、j、10.

雖然知道他一向不愛給人留退路,但是同花大順,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霍毅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意大利人面色漲紅的盯着他。

丁聰帶着人下去,白蕖繞着霍毅轉了兩圈。

“看完了嗎?”霍毅站得筆直讓她“圍觀”。

白蕖伸手,順着霍毅的褲兜摸了進去。像是一股電流從天靈蓋劈下,酥麻難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抓住了她作亂的手。

“你做什麽。”霍毅繃着下巴,看起來很嚴肅。

白蕖換了一只手,又伸進了他的褲兜,兩邊都摸了,“哎,沒有?”

霍毅放開她的手,換掉的牌從衣袖裏滑出來,攤在他的手心上。

“果然,哪裏有這麽巧嘛。”白蕖笑着拿起那張牌,翻來覆去的看了一下,沒看出什麽名堂。

霍毅嘴角抽了抽,說:“跟我來。”

他帶着白蕖進了走廊那頭的監控室,白蕖不解:“看這個幹嘛?”

“好戲。”霍毅靠着牆,玩弄他手裏的打火機。

意大利人下了剛才鬧場的那一樓,丁聰遞給他一個話筒,全場矚目。

“我是豬!”他用中文喊道。

“讓他喊大聲一點兒。”霍毅擡了擡眉毛。

白蕖錯愕的盯着屏幕,看着剛剛不可一世的號稱什麽什麽黨的人,拿着話筒向全場大喊自己是豬,不僅是她懵逼了,連場內的人都是一臉問號。

外國友人是不是被誰诓了啊,這句話難道不是貶義?還是祖國大地的王牌游戲“真心話大冒險”傳到了大陸那頭,讓外國友人深陷其中?

白蕖忍俊不禁,問霍毅:“這就是你們剛才的賭約?”

“嗯。”

“好幼稚。”她撐着桌子看屏幕,笑得一臉明媚燦爛。

霍毅:“......”

女人,不口是心非是不是會死?

##

見識到了冰山一角,白蕖很是興奮。即使是淩晨四點,她也絲毫沒有要睡覺的意思,反而越來越亢奮,最後甚至自己上場試了幾把。

初入虎穴,輸得底掉是當然的,沒什麽奇怪。白蕖也就是過了一下瘾而已,真讓她認真撸起袖子幹一場,她才難得費那個腦筋。

只是玩了一圈下來她終于困了,摸進了霍毅的辦公室,徑直倒在寬大的沙發上。

霍毅抽了幾根煙,精神還算不錯。他身上帶着煙味兒靠近白蕖,她翻個身,趴着睡。

“不回家了?”

“不回了......”不知道她是清醒着在答還是條件反射,霍毅伸手搭在她的腦袋上,她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躲避。

條件反射,鑒定完畢。

處于“活着”狀态的白蕖是絕對不會輕易讓人碰她的頭發的,這是鐵律,縱然是楊峥也會被她爆捶。

霍毅看她睡得沒有絲毫氣質可言,一點兒都不像平時那個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白蕖,竟然有點兒新奇。

“白蕖,你最喜歡誰啊?”他開口逗她,故意放低了聲音。

“媽媽......”

“最喜歡的男人呢?”

“爸爸......”

霍毅整理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表情,繼續問:“除了爸爸呢?”

白蕖揮了揮手,想趕走這只惱人的蒼蠅。

霍毅伸手握住,純屬條件反射。

軟綿無力,細膩無骨,摸起來涼涼的,像是碰到了夏天的涼糕,澆上紅糖讓人垂涎欲滴。

“白蕖......”他低頭親吻她的手指,虔誠性感。

即使世上最惡劣的男人心裏也有幾個不能提起的名字,霍毅不是惡人,他是凡人。這個人的名字已經烙在了他的心口,如果她不快樂,那他的責任就是讓她快樂,可她如果真正快樂了,那他又連使力的方向都沒有了。

如果你人生的後續沒有我參與,那麽你快樂與否,我都注定潦倒失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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