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遺失之物
“我帶你去見見那個人。”洛西亞笑着對休耶說,一只手似乎想去勾她的脖子,但是,剛擡起來就放了下去——啧,差點忘了休耶不喜歡被人碰。
休耶動了動腦袋上的耳朵,顯然聽到了他的話,卻沒有搭理他。她自顧自地走到銀灰色短發的男人面前,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名字?”
“諾……諾伊茲。”男人下意識地回答,把頭低得更低了,聲音有些沙啞,但沙啞得很奇特,居然還挺好聽的。只是……
諾伊茲?這個名字……在瑪雅的語言中,是“老鼠”的意思。
誰起的名字這麽不走心?休耶眨了眨眼睛,又吐出了一個字:“脫。”
“欸……”諾伊茲驚訝地擡眸,和她對視一眼後,立刻慌慌張張地挪開了視線。他的眼眸是異色的,左邊那只明明和頭發一樣,都是銀灰色,卻沒有了那種髒髒的感覺,反而顯得很澄淨。右邊那只則是無神的殷紅,就像失明了一般,沒有光澤。
洛西亞現在才反應過來——所以他是被休耶無視了?啧,這個難搞的女人……他皺了下眉,卻又很快再次微笑起來,只是語氣裏透着絲絲冷意,令人不寒而栗:“休耶讓你脫,沒聽到麽?”他對諾伊茲說完,又看了烏希索爾一眼,“你也是。”
“遵命。”烏希索爾率先回應了他,坦蕩地拉下旗袍側面的拉鏈。諾伊茲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些慌亂地挪開視線,無意間瞥到洛西亞陰沉的臉色,吓得他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諾伊茲。”忽然,洛西亞淡淡地喚了聲他的名字,并且是微笑着喚的,“你……不脫麽?”
在休耶聽來很正常的語氣,聽在諾伊茲耳中,無異于死神的召喚,他哆哆嗦嗦地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擺:“我脫……”說着,把衣服掀起來脫掉了。
他的身材果然很結實,腹肌神馬的比郁墨明顯很多。皮膚白皙,并且沒有郁墨那種病态的蒼白。休耶皺了下眉,有些不高興,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高興。
烏希索爾幾下就把自己扒了個精光,直挺挺地立在一邊,身後的翅膀微微展開了一下,随着看的角度不同,居然能看到翅面上閃爍着晶瑩的光,紅色的,絢麗之中帶了點妖異。
諾伊茲把衣服脫掉後,一擡頭,發現在場的三個人都在盯着他看,尤其是洛西亞那兩道冰冷的視線,幾乎凍結他的血液。
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不願長時間忍受這樣的注視,只能認命地解開皮帶,拉下褲子的拉鏈……
當他終于用顫抖的手把自己的內褲脫掉後,休耶第一個挪開視線,看向洛西亞:“帶我去。”
洛西亞怔了一會兒才跟上她跳躍的思維:“哦,他就在樓上。”說罷,沒再理睬赤身*的兩人,率先向樓上走去,休耶緊随其後。
Advertisement
兩人離開後,諾伊茲腿一軟坐倒在地上,當他好不容易緩過來,想把衣服穿上時,烏希索爾居然已經穿好了衣服,踩着紅色的高跟鞋從他面前經過:“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她冷冷地吐出這句話,快速扇動背後的翅膀,一些粉末随着空氣被諾伊茲吸入肺中。
“咳咳……”諾伊茲不敢相信地捂住口鼻,但他知道已經晚了,“為什麽……”
“你算什麽東西?也有資格看我的身體?”烏希索爾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地溝裏的老鼠,“除了洛西亞大人,我不允許任何人看我的身體。”說罷,她合上翅膀,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
被扔下的諾伊茲感受着不斷升高的體溫,以及某個部位傳來的異樣,拿着衣服的手一松,側頭望着門外的高牆,自嘲地笑了一聲。
另一邊,郁墨第無數次用鏟子敲碎喪人少女的蜘蛛腿後,喘息着開口:“不……不行了,這家夥根本打不死!都說蜘蛛的生命力超級頑強,果然……”
“你在說什麽鬼?”奧拉有點佩服郁墨,都什麽時候了還能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你負責吸引她的注意,我試試爆頭有沒有用。”
“應該有用吧?就跟弄死喪屍一樣,只要破壞大腦就行。”郁墨邊說邊繼續揮動鏟子,和少女的蜘蛛腿糾纏。其實他有點享受這一刻——鏟子敲碎骨頭的感覺。那麽實在,哪怕并沒有什麽卵用……
奧拉撲騰着翅膀飛到高處,雙手抓緊手中的鏟子,瞄準少女的額頭。正準備俯沖,無意間瞄到郁墨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怔。
為什麽……在笑呢?
郁墨揮動鏟子的動作越來越自如——他總能找到最合适的角度,将鏟子最鋒利的邊準确地砸在骨刺最脆弱的地方,每一擊都伴随着骨頭的碎裂。即便是孤軍奮戰,也沒有讓喪人少女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唇角勾起的弧度雖然不明顯,但眼中閃爍的光不會騙人——此刻的郁墨,很興奮。
奧拉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有那麽一瞬間,忽然覺得——就算沒有自己,郁墨也能輕松應對這只喪人。這不是錯覺,而是種預感——郁墨早已不再是那個脆弱到一碰就倒的人類,他繼承了米娜幾乎全部的力量,只是還不太會用罷了。
他是審判者——米娜親自挑選的繼承人。
“喂!你好了沒啊?”遲遲不見奧拉出手,郁墨忍不住催促。
奧拉抿了下唇,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回少女身上,又往高處飛了一會兒後,把鏟子對準少女的額頭,猛地俯沖下去!
郁墨只見有道白影“嗖”的一下從天而降,然後是“砰”的一聲——鏟子狠狠砸在少女頭上,那個力量,應該足以敲碎她的腦殼了。
果然,當奧拉重新撲騰翅膀飛起來,和少女拉開距離時,少女就像耗盡了電的玩具,八條腿無力蜷縮,一直懸在空中的身體終于掉了下去,和地面相撞。
“成功了?”郁墨金色的眼眸一亮,小心靠近少女躺在地上的身體,雙手握緊鏟子舉高,剛想給她最後一擊,忽然,少女微微張口。
“郁……墨。”
從少女口中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郁墨瞳孔一縮,舉鏟子的動作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少女臉上自始至終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也依舊是幹涸無神的。只是她的聲音,那麽柔弱,和她此刻的形态格格不入。
她這是……恢複意識了?
奧拉飛落到郁墨身邊,淡淡地掃了眼少女的身體——她的八條蜘蛛腿,其中一條斷了骨尖,卻沒再恢複。看來喪人的命門真的跟喪屍一樣,是大腦。
話說現在是什麽情況?少女認識郁墨?那郁墨認不認識她?如果認識,為什麽他從沒聽郁墨提過?
在奧拉疑惑的注視下,郁墨猶豫着放下鏟子:“你……恢複意識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裏全然沒有了剛才的輕浮,變得有些凝重,仔細聽甚至能聽出一絲愧疚。
原來,在末世,最尴尬的不是認識的人變成了喪屍咬自己,而是——打喪屍打到一半,喪屍恢複了身為人類時的意識。
郁墨抿了下唇。雖然把少女變成喪人的是洛西亞,給她致命一擊的是奧拉,但是……他能脫罪麽?別說他折斷了她這麽多根骨頭,光是有過“我要弄死她”這種想法,他便無法自清。
“郁墨……”少女又喚了一遍郁墨的名字,艱難地擡起一只手——是的,擡手。她的手終于不再像斷了線的木偶那般動彈不得了。
郁墨連忙扔下鏟子,在她身邊單膝跪下,用雙手抓住她那只微微發顫的手。
看着少女慘白的臉,他想說些什麽,可張開的口中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少女快死了,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是狗屁。他想問問她有沒有遺言,卻又覺得這麽問太直接……
好在少女沒有讓他為難。她将無神的雙眸朝向他所在的方位,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郁墨……你……恢複記憶了……麽?”
她用虛弱的聲音艱難地問着,每吐出一個字都像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郁墨不喜歡撒謊,所以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沒。”
“是麽……”少女似乎有些失望,卻又很快釋然了,再次牽起唇角,“我有句話……想對你說……不要問我……為什麽。謝……謝謝你救了我。”
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那六個字後,少女不再有任何反應。郁墨怔怔地看着她那雙幹涸無神的眼眸,試着松開自己的手,只見她的手無力地垂下,落到地上。
“她死了。”奧拉說。
“我知道……”郁墨拿着鏟子從地上站起,微微揚首,将視線從少女身上轉移到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忽然,腦袋劇烈地刺痛了一下,因為太突然,郁墨沒能抑制住脫口而出的呻|吟。頭暈目眩中,他本能地把鏟子撐到地上,以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怎麽了?”奧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連忙上前扶住他。然而,此刻的郁墨,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攙扶,他的腦海裏迅速閃過一些畫面,陌生之中透着熟悉,很微妙的感覺。
那是——他所遺失的記憶……
記憶中的自己,眼睜睜地看着米娜揚着鋒利的爪子向少女沖去,那一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動起來,推開了少女,于是,米娜的爪子刺進他的胸膛,不偏不倚地刺穿了他的心髒。
意識在徹底消失之前,看到的是米娜不敢置信的臉,以及飛濺的血色。身體能感受到異物的侵入,卻沒有痛覺。或許是因為——米娜的速度太快,他的痛感神經還沒反應過來吧……總之,他就那樣死了。至少那一刻,他是真的死了。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郁墨一無所知。再次醒來,便是在那張床上。
米娜究竟為什麽要把審判者的心髒給他,讓他繼承她的生命和力量——郁墨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知道了。理由或許很複雜,也可能很簡單,或許……僅僅是因為不想讓他死。就像他潛意識裏不希望少女死,所以本能地推開了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