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是我錯了
郁墨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打開了一個棺材，放出了一只長着獸耳的少女。
他夢見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少女抛棄，卻又锲而不舍地踏上追尋少女的道路。
他夢見自己愛上了少女……
終于，夢醒了——
視線漸漸清晰，燈光照得他有些暈眩。
試着動了下身體，發現僅穿着一條褲衩的身上纏滿了銀色的鎖鏈。金屬的手铐泛着冰冷的寒光。随着他的掙紮，鎖鏈相撞，發出獨特的聲響。
郁墨瞬間清醒，警惕地環顧四周——他正被關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裏。這個空間是用防彈玻璃制成的，不是很大，目測最多容納三人。
明亮的燈光下，不同國籍的人在空間外走來走去，忽然，一個手拿資料的女人驚恐地開口：“你瘋了麽？！他的體溫比正常人低了四分之三！骨骼密度都可以媲美金剛石了！這絕對不正常！”
聽到這段話，郁墨自嘲地一笑——原來，不是夢……
他知道這個女人說的是他……
女人面前站着一個金發男人，用标準的美式英語回應了她：“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說出這句話後，他沒去看女人的反應，轉身走向郁墨所在的方位。
郁墨警惕地看着他——看着他不急不緩地打開玻璃門走進來，走到他面前，然後微微一笑：“醒了？”
這一次開口，他說的是标準的漢語。
男人三十歲上下，有着一頭漂亮的金色短發，顏色偏淡，留着整齊的胡須。他的眼睛是一種偏綠的藍，很難描述。眼角有一道明顯的疤痕，應該有些年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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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深邃、輪廓硬朗，看着很霸氣，眉宇間的氣質卻又給人一種溫潤之感。總而言之，是個英俊成熟的外國大叔。
“這裏是哪裏？”郁墨試探着開口，聲音有點沙啞——他忽然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現在不是末世麽？怎麽會有燈光？哪裏來的電？
周圍的環境幹淨整潔，人們都穿着比較正式的衣服——應該不是喪屍避難所。
在郁墨疑惑的視線中，男子友好地回答：“這裏是末世特別行動局。初次見面，我叫科迪·多恩，你可以叫我科迪。我是喪屍擊殺隊的隊長。”
“喪屍……擊殺隊？”郁墨遲疑着重複了一遍，不敢相信——居然有這種部隊？什麽時候成立的？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對，喪屍擊殺隊，簡稱zcg。我親自帶隊掃蕩南部淪陷區的時候發現了你，就把你帶回來了。”
“是麽？”郁墨抿了下唇——在他昏迷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樹枝，應該是娜伊普蒂的傑作，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大腦一片混沌，郁墨過了好久才理清思路，有些焦急地問：“是你把我帶回來的？那你發現我的時候，我身邊有其他人麽？”
“沒有。”科迪肯定地回答，“只有你一個，孤零零地躺在兩棟大樓的夾縫間。”
“不可能……”郁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他這是又一次被休耶抛棄了？然後這一次，連奧拉都……
不……或許休耶和奧拉也被娜伊普蒂的樹枝刺中，陷入了昏迷。娜伊普蒂雖然對他們發起了攻擊，但她的能力中沒有殺意，目的應該不是殺人。
這麽一想，郁墨釋然了很多，終于有空關注自己現在的處境了：“呵，你救了我，卻把我像犯人一樣關押在這裏？”
聽出他語氣裏的譏諷，科迪挑了下眉：“不不不，犯人可享受不到你這樣的待遇。我當然不想這麽對你，但你必須先證明——你對人類無害。”
“哈？”郁墨第一反應是覺得不可理喻，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仔細一想确實——自己已不再是人類，擁有着人類無法企及的力量。
——雖然在他的認知中，他一直都是人類，從未變過，可在人類眼中，或許，現在的他，更接近傳說中的妖怪……
正如剛才那個女人所說——他的骨骼密度已經可以媲美金剛石了，這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意味着他全身上下的每根骨頭都能輕易地削斷金屬——包括此時此刻，纏在他身上的鎖鏈。
“你要我怎麽證明？”郁墨淡淡地開口，語氣中沒有憤怒，甚至沒有了剛才的焦急，變得異常冷靜。
科迪安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想判斷他是真的願意配合，還是另有所圖。沒過多久，他再次開口，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名字？”
“郁墨。”
“年齡？”
“22歲。”
“國籍？”
……
科迪一口氣問了很多基本的問題，郁墨都配合地回答了。
終于，最關鍵的問題出現：“這麽說，你是人類？那你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郁墨微微張口，欲言又止。
雖然他正試圖讓科迪相信他，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要相信科迪。所以，片刻之後，他輕笑一聲，回答：“我說我得到了神的眷顧，你信麽？”
科迪沉默了一會兒，悠然回應：“對不起，我不信神。”
“那麽，這麽跟你說好了。”郁墨眯了下琥珀色的眼眸，“我會變成這個樣子，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和意外，只要中間一個環節出差錯，你就不可能見到我。所以，我的能力獨屬于我，你可以要求我幫你們殺喪屍，但是，別妄想得到我的能力，或者制造更多像我這樣的人出來。”
頓了頓，他微微揚首，不可一世地牽了下唇角：“此外，我想——在我昏迷的時候，你們已經研究過我的身體了吧？那你們應該知道，如果我願意，我随時都可以掙脫束縛逃離這個地方，但我沒有。難道這不是最好的證明？”
“科迪，我是人類。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不會改變。喪屍沒有自我意識，只有咬人的沖動，我不會蠢到與它們為營。”
聽到這段話，科迪笑了，語氣從剛才的試探，回到了最初的友好：“這倒是。”頓了頓，在郁墨釋然的視線裏，他一邊從口袋裏拿出串鑰匙，解開郁墨身上縱橫交錯的鎖鏈，一邊淡淡地開口，“那麽，郁墨，你願意加入zcg，為消滅喪屍、拯救世界，出一份力麽？”
郁墨神情複雜地看了科迪一眼——其實他更想快點離開這裏，去找休耶……
可……這裏在哪兒，休耶在哪兒，他一無所知。
所以，一番掙紮過後，他終是嘆息着吐出了這三個字：“我加入。”
離開那個封閉的空間，郁墨在科迪的全程陪同，或者說——監視下，登記完自己的身份，被安排進了一間宿舍。
zcg的宿舍是兩人一間，郁墨本以為科迪會給他單獨安排一間，畢竟他身份特殊，沒想到，推門而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未來的室友。
是個同齡的青年，皮膚有點黑。
看到郁墨走進來的那一刻，青年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眼：“你……”
郁墨以為他害怕的是他的發色，剛想解釋，沒想到少年搶先說了這麽一句話：“是你！是你殺了趙哥！”
郁墨的瞳孔猛地一縮——他只殺過一個人，難道……
身後的科迪眯了下眼眸，一只手搭上郁墨的肩：“看來，我們還需要談談？”
郁墨“啧”了一聲，跟随科迪離開宿舍的時候，回頭看了青年一眼，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後悔！你們——太自私了。”
幾分鐘後，郁墨被科迪帶到了另一個封閉的空間，不同于先前的玻璃牢籠，這次的空間是不透明的。
郁墨和科迪隔着一張金屬質感的桌子坐下，環顧四周——昏暗的燈光下，黑色的牆壁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我不知道——你殺過人？”對面的科迪，看似和先前一樣悠閑，眼中卻多了抹冰冷的寒光，讓郁墨不禁聯想到洛西亞。
因為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所以郁墨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那個人求我殺了他，我不過是在幫他。”
“呵……”科迪發出一聲冷笑，忽然猛地拍了下桌面站起身，把郁墨吓了一跳！
“也就是說，你真的殺過人？随意剝奪他人的生命，竟還能堅定地說出‘不後悔’這三個字。無論你的理由多麽堂而皇之，都掩蓋不了你的冷血！”
郁墨怔怔地仰頭，看着科迪臉上的震怒，想要反駁，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陣壓抑的死寂過後，郁墨發出一聲輕笑——或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又或許是想打破眼前的僵局，總之，在科迪越發陰沉的視線裏，他笑了，然後迅速恢複冷靜，開口：“那麽，科迪，你告訴我——換了你，你會怎麽做？眼睜睜地看着他繼續在痛苦中沉淪？”
“你憑什麽認定他會一直這麽痛苦下去？”科迪緩緩坐回他的椅子，“你說那些努力維持他生命的人自私，我看——你才是最自私的人！”頓了頓，“知道麽？按照你的邏輯，現在是末世，既然我們人類遲早都要滅亡，為什麽還要茍延殘喘下去？為什麽不全體自殺？！”
郁墨抿了下唇，沒有回應。
“這些人，他們真正需要的，不是解脫，是希望！”科迪說着，再次起身，一只手越過桌面，一把揪住郁墨的衣襟，把他從椅子上揪起來，強迫他和自己對視，“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或許，明天一早醒來，末世就解決了。你能保證——那人一覺睡醒，突然就不想死了麽？！”
郁墨無言地和科迪對視——或許，他是對的……
可承認他是對的，就相當于承認自己錯了……
郁墨真的很想反駁——我給那個人選擇的機會了啊……
可他騙不了自己，其實他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他當時不顧那人的選擇，強行用自己的血救活他，或許，重獲右臂和雙腿的他，真的不會再想尋死……
承認吧，郁墨——你不過是不想濫用自己的能力罷了，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能力，然後利用你、吸幹你……
人性的黑暗面，很可怕，尤其是在人人自危的末世。
郁墨一直懼怕着這團黑暗，所以……
隔着桌子，看着對面的科迪，郁墨忽然抿了下唇，半垂下長長的睫毛。
待科迪松手後，他頹然地跌回椅子，冰冷的淚水毫無預兆地順着臉龐落下，無聲無息。
——已經快忘了，人性光明的一面是什麽樣子……
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無論脆弱的生命如何支離破碎，都不要輕易放棄——因為，生命只有一次。
突然好後悔……為什麽給了那人選擇，卻沒有給他希望……
其實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用做，不殺他，也不救他，僅僅是給他一個希望，無論那個希望有多渺茫……
在科迪冰冷的注視下，郁墨擡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用有些顫抖的聲音開口：“是我錯了……我殺了人……對不起……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