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捉)

新來的這位叫柳依瀚,年方二十,是江南才子,論起聲望,據說在當地不比京城才子慕非白差。傳聞柳大才子千裏迢迢從老家杭州上京城,是為了參加春闱(科舉考試),結果被大長公主玉手一擋,送進紫禁城填了梅若英的後宮。

這事兒得從年三十說起,梅若英的姑母,大長公主梅婉怡年前進宮來敘舊,發現她的皇帝侄女後宮冷清,不複當年朝雲公主潛邸時的壯觀,實在看不下去,委婉地數落了幾句,

“皇上的後宮統共才五個男人,這怎麽說的過去啊!你好歹是一國之君,排場總是要有的,又不是養不起,何必節儉?”

梅若英對姑母的觀念其實并不能茍同,笑着解釋道:“這和排場沒關系,我朝孝宗皇帝與皇後一生一世一雙人,不也挺好?姑母你又不是不清楚,男人多了真的很麻煩........”

九五之尊已經夠排場了,梅若英對廣納後宮早就失了興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男人無論在朝堂,還是在後宮,都是這方面的行家。梅若英登基以來,大部分精力花在政務與前朝男官們鬥智鬥勇上面,至于這後宮,能省則省吧......

“得了吧!甭跟姑母這兒閑扯,想當初,您那公主府後院裏頭的少年郎還少啊!”大長公主梅婉怡頗不以為然,“如今倒好,堂堂女帝,那大銀盤子裏邊兒翻來覆去就幾張綠頭牌,也不嫌磕碜!”

梅若英:“.......”

梅婉怡見她尴尬,趁熱打鐵:“臣工奏疏要皇上立皇後,我就覺得他們管得寬些了,這麽點人怎麽選?選不出來好的嘛,是不是?皇上你別理他們的,姑母這兒有個俊才,先送進宮陪你去。”

“......俊才?姑母說的好,必然是好,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啊?”梅若英笑笑,心道:姑母你繞了這麽半天,總算說到點子上了。

梅若英龍潛時,後院裏有不少的美貌少年都是當年的長公主梅婉怡塞給她的,梅若英來者不拒,一股腦兒全收下,那會兒她和姑母的感情當真要好。

“論起才貌雙全的公子,自然是我那長子柳依瀚莫屬,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我做個月老牽紅線,成就一樁好姻緣。”

梅婉怡喜滋滋的,說這話沒有任何不自然,如同喝茶一般簡單。這位大長公主年輕時可算風流公主,想當初,男人趨之若鹜,鋪天蓋地,反正三從四德之類的說教對有才有貌有權有錢有膽量的女人向來是廢紙一張,誰也不能說什麽,誰也不敢說什麽。後來她玩夠了,沒意思了,想成家過安穩度日了,于是就盯上了喪妻不久的靖安候柳庭瑞,私以為侯爺是居家過日子的男人,當下自己拿了主意,二話不說進宮跟先帝要了一道賜婚的旨意,一個月之後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梅婉怡經的多,眼光自然好,和靖安候柳庭瑞相敬如賓近二十年,育有兩子兩女,兩口子感情深,據說從沒有紅過臉。唯獨柳依瀚,是侯爺亡妻當年難産,舍出性命生下來的孩子,也算是柳家的嫡長子,雖說這些年在杭州老家長大,偶爾見面時倒也融洽,可一考慮到将來靖安候的爵位應該由誰來承襲,柳依瀚的存在就有點小小的尴尬了。

“如此說來,柳依瀚也算是朕的表弟,男兒志在四方,宮裏頭待着也不盡然好,雖說衣食無憂,可有時候還不如搏個功名呢。”

姑母的心思梅若英到能猜出幾分,柳依瀚能侍奉皇帝,看在大長公主的面上,品階肯定不會低,問鼎後位也不是沒有可能,于大長公主而言,這樣也不算虧待柳依瀚,況且梅若英如今鐵了心不會像國朝前幾任男帝一樣辦什麽選秀,那麽進宮攀上枝頭做鳳凰似乎也只有通過梅婉怡這一條路可走了。

“瞧你這話說的,柳家依瀚,不比你心尖兒上的四公子差,況且他一心仰慕你,我這也算是成全他罷。”皇帝态度堅決,大長公主不高興了,她說的口幹舌燥,語氣上也重了幾分。她怎麽着都算是梅若英的長輩,當初奪嫡,她協同掌握京師虎贲衛兵權的丈夫靖安候可是全力以赴支持她的,所以梅婉怡端得穩:今兒這人皇帝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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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可為個男人和姑母鬧僵沒意思,梅若英雖然有點小小的埋怨,到底架不住大長公主的軟磨硬泡,又不忍拂她的臉面,硬着頭皮接下了。宮裏多一個少一個梅若英無所謂,只心裏隐隐不安,姑母的真正用意,......當真如此嗎?

柳依瀚人已經到了京城,在靖安侯府住着,正準備過年,梅若英這廂總算點頭,大長公主一回府就打發人送柳依瀚進宮來。柳依瀚先去見了皇帝,叩首禮之後,梅若英瞧了他一眼,果然生的唇紅齒白,一表人才。柳依瀚舉止文雅端方,明明是江南公子,開口說話卻是京腔,談吐和氣度都有點京城公子慕非白的感覺。

也或許,不能說柳依瀚和慕非白相像。也有可能,是柳依瀚在模仿。

姑母果然看的清楚,算的明白。

“朕不知道是姑母的意願,還是你的意願?所以再問你一遍,進宮之後出仕便絕無可能,當真想清楚了,要進宮嗎?”梅若英坐在禦案後,表情凝重。

“自然,晚生對皇上之仰慕,日月可鑒。”他不卑不亢,娓娓道來。梅若英不知怎的,想起秦小七那個無賴。秦小七也說過類似的話,當然秦小七對着她表白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可浮誇多了。

“素不相識,何來仰慕?!”梅若英不悅。

“仰慕皇上雄才偉略,巾帼不讓須眉,乃千古奇女子!”

柳依瀚振振有詞,梅若英竟無言以對,她登上這寶座,天下不知有多少男人在背後憤懑不平,諷刺挖苦,這人倒坦蕩蕩,心誠。

“既然是這樣.......”梅若英想想,找來王長祿,叫他将柳依瀚安排在鐘粹宮,封貴人,配備物事。

柳依瀚是大年初一下午進的宮,當時就有了品階,在鐘粹宮整理妥當,傍晚的皇家禦宴自然來遲了,皇帝體諒,沒怪他,只是表情一直淡淡的,并沒對新來的柳貴人表現出什麽極大的熱情。

一桌吃飯的男人從五個變成了六個,将來或許是六十個,沒準還有六百個.....,旁人怎麽想,秦小七不知道,他就感覺自己憋的慌。柳依瀚的出現,仿佛一盆冰水,将秦小七澆了個透心涼,他曾一度以為或者幻想自己是梅若英最後一個男人,可顯然他不是,再看梅若英對柳依瀚的态度,估計柳依瀚也不是。

心裏那個氣啊!秦小七越想越火大,在心裏不停數落梅若英:王八蛋!沒良心....!一時間朝三暮四水性/楊花不守婦道敗壞婦德勾/三搭四心如蛇/蠍等等多種詞兒都從秦小七的心裏冒出來晃晃悠悠飄到梅若英的頭頂上,高高堆了一摞,直達殿頂上的藻井。

梅若英恍若未聞,依舊和慕非白談笑風生。

所以那又怎麽樣?人家是皇帝,坐在這個位置上,別說只有六個,娶一萬個男人,你也甭想在她面前說個不字。這就如同男人三妻四妾還不夠,小妾姨娘心裏再不痛快,終究架不住人家樂意娶,你憑什麽有怨言,你憑什麽攔着?!

......媽的!吃飯!吃飽了睡覺,什麽也別想才是正經!

美酒佳肴,大快朵頤。秦小七眼前頭擺的龍舟鳜魚、 滑溜貝球、 醬焖鹌鹑、 川汁鴨掌,持爐珍珠雞、 烤鹿脯,還有剩下的最後一盤四喜如意餃子,多半叫他一個人憋着氣吃了,吃到最後打嗝兒,肉味兒,酒味兒混雜不清,秦小七仍然往嘴裏塞,猛地噎住喘不上氣,又噗的吐一小口出來,餃子餡兒裏竟然包了東西。

“靜貴人好福氣!”

柳依瀚坐在旁邊,眼尖,看到了,忙恭喜他。原來為了讨個喜氣和彩頭,宮裏和民間一樣,過年的時候,都會在餃子餡兒裏面包個小玩意兒,比如大棗兒,大豆,花生,甚至銅板兒,再比如秦貴人剛吐出來的如意牌兒。

所謂如意牌兒,就是将青竹片兒做成桂圓大小的形狀,上面刻萬事如意四個字,吃到如意牌的嫔妃,可以跟皇帝提個要求,皇帝看在過節的份兒上,會滿足他的願望。

“秦小七,你想要什麽?”

梅若英看過來,很難得的露了個笑臉。

飯吃的太撐,酒喝得太飽,秦小七被噎的眼淚嘩嘩,不停地打着嗝兒,他猛地又灌一口酒壓下去,站起來跪下,盡最大努力将恍惚搖擺的視線集中在梅若英臉上,道:

“皇上,微臣...今晚....要求.....侍寝!”

梅若英:“.......”

按禮制,每月初一十五,皇帝必然要留宿皇後宮中。宮裏沒有皇後,皇帝大年初一晚上的去留或許就是未來的某種暗示,于是一桌子人斂聲屏氣,靜等下文。

此時此刻,梅若英倒不知該說什麽了。她的想法簡單,吃完這頓飯,陪着孩子們看看煙火,順帶欣賞欣賞歌舞戲曲,之後她準備留宿承乾宮和慕非白聊聊天,哪裏料到秦小七會當着這麽多人面上赤/裸/裸的說出來,連快遮羞布都沒有。

轉頭再看秦小七烈酒上頭,臉上紅彤彤的,東倒西歪,難掩醉态,伸出手似乎想在模糊的視線中找到她,當下不悅,擰了眉毛剛想說他兩句,慕非白看在眼裏,在一旁輕聲地勸,“皇上......”

慕非白溫和地笑,他看的明白,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清澈的眼睛裏是無邊的通透和豁達,梅若英經過他無言的安撫,心情順暢了許多,便沒再說別的,只道:

“朕......如你所願。”

梅若英的話在秦小七的耳朵眼兒裏打轉,靜貴人得償所願,捏着手心裏的如意牌兒,嘿嘿兩聲,翻倒在地上,爛醉如泥。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裏出現的美食名稱來自百度,感謝度娘。

新出來的大長公主是個炮灰,性子有點大大咧咧,不愛讀書,不太拘小節,因為是配角的緣故,不會花過多筆墨去描寫,但又覺得塑造不到位,因此還是在這裏補充說明一下,她的戲份不多,後期也就一點點。

感覺屋裏七叔上位好艱難,要找個時間讓屋裏七叔大展身手彰顯英雄本色才行啊。

另:今早突然想起來,柳依瀚進宮之前是個舉人,所以在皇上面前自稱草民有點奇怪,于是換成晚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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