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捉+微微修)

王長祿擦擦頭上的汗,趕緊招呼太監将幾欲哭暈過去的周真周簡擡出去了。

殿內重新燃了熏香,不多時,一點淡淡的芬芳于梅若英周身環繞。不知怎的,她心生煩躁,于是放下朱筆,走出殿外,打算透口氣。等到邁出門檻,禦前的小太監趙保還沒有跟上來,仍然在禦案旁邊杵着,跟個榆木疙瘩似的,比起他師父桂子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只可惜她這位最稱心的奴才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是養不好了。

梅若英當下又惆悵起來,或許有必要調撥幾個精明能幹的放到眼前方不會誤事,內務上王長祿總攬獨大,叫人有些不踏實,王長祿雖有能力,可梅若英覺得他太過事故圓滑,一肚子花花腸子,用着實在不如桂子放心。

不遠處的王長祿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拿袖子直接擦擦,繼續板着臉督刑。太監們已經把周氏兄弟架在長凳上,周氏兄弟嚎啕不止,王長祿也看着不落忍,遂叫人将兩個的嘴用破布條塞上,幾個太監得令,才要動手,周簡抓緊時機叫道:“公公留情!”

王長祿也有恻隐之心,畢竟那是兩條人命,可他也沒辦法,暗道:這周圍都是眼睛,我留情,皇上不留我,到了陰曹地府,有冤訴冤,別找我就成。遂揮揮手示意繼續,不了周真卻喊一聲,“七哥救我!”

這一聲喊又叫王長祿打了個冷顫:七哥是誰?那....不就是靜嫔秦小七嘛。

靜嫔和周氏兄弟的交情紫禁城裏人人都知道,說粗俗一點,三個人已經好到可以穿一條褲子的程度。這兩人就這麽死了,靜嫔會是個什麽表情,什麽态度?王長祿想象不出來,但有一點可以确定,不管是誰的不是,靜主子一定不會給他好果子吃,那大腿就更不可能讓他抱了。

王長祿心裏天人交戰:杖斃那是聖旨,能抗旨的不是他王長祿,但未必不是靜主子,罷了,賭這一把,就當給自己積德了。

周真周簡的衣服已經被扒拉個精光,嘴裏也塞嚴實了,只能聽見細微的嗚嗚聲。執行的太監高舉刑杖,眼看就要打下去,當下被王長祿喝住,“急什麽,沒看見人還昏着呢?等醒了再說。”

“.....”

周氏兄弟哪裏昏了?人家精神頭兒足着呢!

刑杖擱置在半空中,衆人沒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覺得王總管有點想反抗聖旨的架勢,不過這一圈兒太監裏面,有一個是王長祿親自帶出來的,很會看臉色,發現王長祿不停地眨巴眼睛,還朝着景陽宮的方向努嘴,立馬會意,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其他人也慢慢反應過來:其實王公公也不算違逆聖上,畢竟皇上也沒說立刻杖斃,大周小周平時跟景陽宮的靜嫔稱兄道弟,這個時候,怎麽都得跟靜主子通個氣,讓他悄沒聲兒地來見這兩個最後一面,也在情理之中。

果不其然,靜嫔連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已經出現在了王長祿的眼前,“王公公,杖下留人!”

“喲!靜主子,皇上的聖旨,誰敢違抗?您吶,什麽也別說,能送兩位小主兒一程,也算仁至義盡。”王長祿哈着腰佯裝為難,轉頭就對兩個執杖太監下命令,“來啊,快着點,回頭還得給皇上複命,遲了誰擔待的起呀!”

言畢,對着周氏兄弟又是搖頭又是啧啧,做足了戲,“兩位小主兒走好,下輩子投胎呀,就算吃糠咽菜,也甭往紫禁城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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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刑杖落下去之前,被秦小七一手架住,“我現在就去見皇上,出了事,我擔!”

王長祿艱難的點了點頭,“靜主子,可千萬別讓奴才為難。”

秦小七得了王長祿的保證,一陣風兒似的跑了。

“幹爹,您說,靜主子能說動皇上嘛?”剛才通風報信的小太監湊在王長祿跟前,焦急地搓着手,“可別最後牽連到咱們吶。”

“你幹爹我什麽時候走眼過?瞧好吧,靜主子的能耐大着呢。”

一衆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猜測結果。另一頭,靜嫔秦小七已經入了養心門,門口的太監只看見個人影一晃,疑心自己眼花,使勁兒揉揉眼睛,再看,什麽也沒有,猛不丁聽着養心殿裏出現個大嗓門:“皇上,求皇上開恩!”

秦小七正正經經跪在梅若英面前。梅若英不悅,意識到他這個時候來,必定是為大周小周求情的,“誰叫你進來的!”

“皇上,十萬火急,請皇上收回成命,再治臣的罪!”秦小七還鄭重其事地磕了頭,“周貴人罪不至死,皇上....”

“.......罪不至死?!”梅若英騰地站起身,朱筆一扔,厲聲道,“秦小七!棄君負義,剮了他們都不夠!”

秦小七一咯噔,心道不好,這招使不通,還得用舊的,忙寸上兩步,過去抱住梅若英的大腿,梅若英甩也甩不掉,又氣又急:“你!別跟朕來這套!小心連你一塊兒治!”

“皇上,咱別這樣行麽?”秦小七聲音軟下來,緩緩道,“周貴人服侍皇上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皇上不怕寒了後宮諸人的心麽?”

梅若英冷笑:“寒心?你只想着他們,卻不知朕有多寒心,朕還沒死呢!他們就這麽迫不及待?”

“皇上,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秦小七慢慢起身,抱住梅若英的腰,任由她兩手在上面推,不為所動,“好不好都是相互的,皇上平日冷落周貴人,周貴人傷心落寞,這才不敢對你有所指望,倘若你對他們能像對貴妃和淳妃那樣,必定不會有今日之事。”

梅若英怒道:“你還有理了?我竟不知道你有這麽賢惠!”

“咱們有理說理嘛,皇上,”秦小七伸出手掌給梅若英的後背順氣,他可不賢惠,但又不得不裝賢惠,“在民間啊,夫妻不和睦,還允許和離呢,那和離之後,還各自歡喜呢,皇上是萬民表率,既然不和睦,何必打打殺殺,休了他們不就行了?這樣還能省下俸養妃嫔的銀兩,一舉兩得啊!”

秦小七一張嘴能說會道,噼裏啪啦的,将本來就力不從心的梅若英繞的有些暈,她使勁兒推開秦小七,氣呼呼道:“這是和離的事兒嗎?你什麽時候見過皇帝和離的?你現在也敢做我的主了?依着祖制,我将來就是死,也得叫這兩個陪葬!”

“哎,說氣話了不是?你又不喜歡他們,叫他們陪在眼前有意思麽?”秦小七不停地安撫,“最該陪着皇上的人,是我!從生到死,我陪着你天荒地老,還不行麽?”

“.....!”

梅若英本來在氣頭上,駕崩這種事情離她太遙遠,目前考慮不到,可眼前這個摟着他的男人溫柔地哄着他,猛地聽他這樣說,言語無不真誠,一下子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秦小七見他的話有了效果,又開始啰嗦,“其實吧,臣覺得吧,咱這老規矩有點嚴了,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殉葬太殘忍,不合理嘛,臣沒覺得周真周簡不可饒恕,皇上幹脆攆出去吧,他們念着皇上的好,必定感恩戴德。”

“攆出去叫別人怎麽看?歷朝歷代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梅若英回過味來,恢複鎮定,“該殺便殺,周氏兄弟絕對不能饒,殺一儆百,方能以儆效尤。”

“怎麽又回去了?”秦小七一蹙眉,“敢情我這一車轱辘話白說了?”

“你回去吧,你擅闖養心殿的罪我就不治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秦小七,守好你的本份,我的事情,輪不到你替我做主。”梅若英淡淡道,她在正經事情上,殺伐決斷,認定的事情,從不更改。

“皇上,那既然這麽的,臣替周氏兄弟讨個人情,”秦小七一低頭,心裏也埋怨梅若英太狠,油鹽不進,“臣請皇上準許臣帶着周氏兄弟出宮為大殿下尋找正骨神醫,臣一個人能力有限,八成.....找不到,臣需要兩個得力的助手。”

梅若英本不屑,此刻卻被秦小七拿住了。梅徹的斷腿,甚至慕非白的心疾,都是她難以撇開的,這種被秦小七捏住短處的滋味不好受。梅若英心中不快,對秦小七的好感蹭蹭降了幾分,沉思良久,終究說道:

“......你贏了,帶他們去吧,但願能将神醫盡快找回來。”

“皇上....”

“秦小七,”梅若英坐在禦案後面,威嚴莊重,“朕命你即刻出宮,尋找神醫,十天之內找不到,別怪朕不留情面!”

梅若英冷言冷語,表現的異常明顯,以至于秦小七很快發現了她來自內心深處的淡漠與疏離,仿佛她就是正常下旨意,不止沒有将他像平時一樣放在一個相對平等的位置上,更沒有将他放在眼裏。這個女人,說翻臉就翻臉,一點也不念舊情。他突然覺得自己虧大了,為了周家兄弟的性命,他挑戰了梅若英的底線,把她對自己的感情白白磨掉了。

秦小七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總是自以為是,以為他可以影響梅若英的決定,直到此刻,他才清醒的認識到,她先是皇帝,然後才是梅若英。

多說再無益,秦小七行了禮匆匆離開,轉頭找到依舊被按倒在長凳上的大周小周,鄭重道,“周真,周簡,跟我走吧。”

“七哥?”周氏兄弟的心頭瞬間燃起了希望。

“趕緊出宮,再也不要回來!”秦小七咬牙切齒,在梅若英點頭的一瞬間,他也出現過不想再回來的念頭。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回付出的代價有些大,即便回來之後,梅若英恐怕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待他了。

秦小七沒猜錯。他出了養心門不久,禦膳房進膳,敬事房的人也端着大銀盤子上來,梅若英對着一桌子菜肴食不知味,轉頭盯着銀盤子裏的綠頭牌,淡淡道,“從今往後,把靜嫔的綠頭牌撤了!”

“是。”

王長祿在一旁應下,看梅若英的進一步反應,梅若英怔怔的,目光在淳妃和賢貴妃的牌子上轉來轉去,最後道:“都下去,這個月不要再呈上來了。”

她一點心思也沒有,飯也吃不下去,叫太監們原樣兒撤走,太監捧着食盒魚貫而出,只剩禦膳房的副總管哈着腰在眼皮子低下戳着。

“.......怎麽還不走?”梅若英沉着臉,冷冷道。

“皇上,臣站了這麽久,您竟然都沒發現臣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小天使墨念的建議,本章做了微調,情節未動,但比之前看起來更順眼,感謝墨念,麽麽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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