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捉)

梅若英當場貶了張勉之做選侍,命他遷去鹹安宮居住。張勉之平靜接受,給梅若英鄭重其事叩首,之後一步三回頭,離開了養心殿。

張勉之走後,梅若英連日疲累,倍覺心力交瘁,身上四肢發軟,渾無力氣,便斜斜倚在炕床上,随意挪了幾個銀絲繡牡丹軟枕靠着,腦袋一歪,合上眼竟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這一覺從傍晚睡到後半夜,被窗外飒飒雨聲驚醒。梅若英方才和衣而睡,此刻睜了眼,身上不知什麽時候,蓋了絨毯,暖閣內燈火昏暗,小太監靜靜站在外間服侍,聽見裏邊兒有動靜,忙進來磕頭,“皇上,您醒啦。”

“你是....?”梅若英大腦空白一片,見到他的首要反應便是,桂子呢,桂子上哪兒去了。

“奴才是桂公公的徒弟,趙保。”

“哦,怎的竟糊塗至此!”梅若英猛地想起,桂子還在養傷,趙保三天前就在她跟前候着了。

“朕有點餓了,端一碗燕窩羹來填填肚子。”

“是。”

梅若英起身端坐,有些茫然。這回一出事,那些藏在暗處的事情,都漸漸浮出水面,比如張勉之暗中動的手腳,再比如大長公主梅婉茹的叵測居心,她得一頭一頭往順捋,越捋越頭疼。

雨下的很大,遮蓋了周圍所有存在着的聲響,也沖擊着梅若英的耳朵,仿佛要用力将所有的肮髒和醜陋全部沖喜得幹幹淨淨。只可惜無論多麽猛烈的風雨,都不會讓這世界出現永遠而純粹的潔淨。梅若英淺淺一嘆,趁着趙保沒出門,問道:“.現在....幾更天了?”

“回皇上,四更。”

“哦。”

“皇上,”趙保想想,試探着問:“大殿下身邊的劉姑姑(指劉翠兒)從昨天下午一直在養心門上跪着,說有很重要的事情想面見皇上。”

“.......昨天下午?”梅若英只手扶額,難不成張勉之前腳發配到鹹安宮,她後腳就來了?

“是。您剛睡着,她就來了,.....不肯走。”

梅若英淡淡道,“....不肯走?她無非就是知道我發落了張勉之,很快要治她的罪,過來求饒罷了。哼,她仗着和朕從前的一點交情,沒有特诏,跑來養心門,真是無法無天了,即刻着人打發到慎刑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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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性不端的人,還留她在身邊做什麽呢?她的梅徹已經六歲,有沒有姑姑乳母陪着,無關緊要了。

“皇上,”趙保突然跪下來,有些為難,左手攤開,掌心裏一枚長釘,“這是劉姑姑交給奴才的,馬掌釘。她說她知道一切,但是要親自跟皇上講。”

梅若英沉默片刻,皺着眉點點頭。趙保叫外面上夜的太監将劉氏帶進來,劉氏在雨中跪了很久,從頭到腳濕淋淋的,雙腿已經站不起來了,被人拖着進了暖閣,軟踏踏地跪在梅若英面前磕頭:“皇上,冤枉!”

劉氏擡頭,看着梅若英。她進了暖閣,還一直打着寒顫。這個女人确有幾分姿色,最出彩的地方是長了一雙類似梅若英的杏眼,不過已經哭到紅腫,辨不出形來了。劉翠兒曾是梅若英在潛邸最親近的貼身奴婢,後來嫁了人,沒多久,丈夫病故,孩子也沒了,梅若英憐她不易,找她回來給剛生下來的梅徹當乳母,本來是最值得托付的忠心不二的奴婢。

可惜再忠心的女人,也有她的軟肋。

張勉之就是劉翠兒的軟肋。

梅若英很早之前,就有所察覺,只不過一直以為,愛美之心,是人皆有之的常情。張勉之名頭太響,他的魅力無可抵擋,任哪個女子看了,都會兩眼放光,劉翠兒也不例外。因着這個緣故,梅若英覺得只要不逾距,不傷雅,倒也無妨。她當時自信,覺得以劉翠的人品和她的忠誠,還不至于為個男人背叛自己。而以張勉之的高傲,劉翠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只不過她不曾料到,為了各自的目的,張勉之寧願投其所好,與劉翠兒各取所需。

“劉翠兒,”梅若英瞧着這個比只自己大一歲卻看起來比自己蒼老許多的女人,“你想替誰喊冤?是你,還是....張勉之?”

“皇上,”劉氏淚水連連,“淳主子是冤枉的,是奴婢不知廉恥,自甘下賤,用大殿下的信息去勾搭張大人。”

“說白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男女都能用。”梅若英冷笑,“劉翠兒,我們一同長大,情分非比尋常,我将我的兒子托付給你,你卻利用他來勾搭男人,等到東窗事發,還跑來替他說話,........值嗎?”

劉氏顫抖着冰涼的身軀,橫了心道,“奴婢鬥膽,想說句公道話,求皇上明察。皇上要立儲,三位殿下當中,大殿下不算上佳。您有所不知,他小小年紀,性格暴躁,戾氣重,常常責打奴婢,動辄處罰長随太監,導致他們傷重不治。大殿下沒有寄養在承乾宮之前,整死過兩個常身邊伺候他的太監。跟外頭說是抱病而亡,其實都是大殿下逼的......,恕奴婢直言,二殿下乖巧,讨人喜愛——,”

“夠了——!”梅若英打斷她,厲聲道,“國本之事,豈容你置椽?!不論別的,你和張勉之合謀殘害徹兒,朕就斷斷不能容你們!”

劉翠兒的話并沒起到什麽效果,反而如同火上澆油,徹底激怒了梅若英,甚至讓她覺得之前對張勉之的處罰太輕了。

“是奴婢一人所為!”劉翠兒慌了,立馬又道,“能穿透馬蹄的長釘奴婢有六枚,其中四枚奴婢親手交給養馬太監,為了做成這件事情,奴婢還答應和他對食,奴婢雖然看着大殿下長大,但一直對他心存不滿,所以這件事情奴婢一手策劃,淳主子毫不知情!”

劉翠兒擦了擦眼淚,憶起當初痛下決心,擅自謀劃,為了張勉之,至少要使梅徹落下殘疾,失去争奪皇位的優勢,如今确實做到了,卻沒想到害了他。

“劉翠兒,張勉之不知情麽?未必吧。你曾經對我忠心耿耿,我們的情誼早就超越了主仆,沒想到,最終敗給了一個男人。男人對你來說,難道就那麽重要?”梅若英怒其不争,劉翠兒的癡迷已經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皇上,奴婢死不足惜,淳主子是無辜的,”劉翠兒固執己見,為張勉之脫罪,“他自始至終都沒喜歡過奴婢,他喝醉了,當時......口口聲聲念的,都是皇上,求皇上明鑒,大殿下的傷是奴婢一人所為,奴婢以死謝罪,只求皇上還張大人一個清白。”

言畢,跪地磕頭的瞬間,将手中的另一個長釘紮進咽喉裏,鮮血瞬間噴薄,因為失去了支撐,劉翠兒很快翻倒在地上,表情痛苦猙獰,雙目突出,梅若英正在氣頭上,吓了一跳,驚覺劉氏早就準備赴死,都是她一時疏忽了,忙喝道:“來人!”

劉翠兒因為痛苦,躺在地上掙紮,血流了一地,眼睛死死盯着梅若英,有悲哀,有不甘,有失落,有傷感。

幾個太監忙進來,将屍體擡出去,梅若英的心情糟糕的難以言喻,她在房裏來回走動,焦躁不安。趙保将煮好的燕窩羹放在炕幾上,哈着腰站在一邊不知所措。

“錯了就是錯了,誰也不要為誰頂罪!”梅若英恨的咬牙切齒,“背信棄義,鐵證如山!朕不會原諒你們任何人!”

本來還餓着肚子,現在一口也吃不下了,梅若英氣憤之極,一把将炕幾上的燕窩粥掃在地下,“反了,都要反了!趙保,你去告訴張勉之,就說劉氏畏罪自殺,看他怎麽說!”

趙保領命匆匆去了,梅若英氣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索性繼續去批折子,到了天亮,穿上朝服,去乾清宮聽政,于朝堂之上公布了靖安候意圖謀反的罪證,押入天牢待斬。

為靖安候求情的人不少,看來大長公主夠不着皇帝,下面的功夫沒少做,甚至還有言官當堂彈劾張閣老,說靖安候明明是中了張瑞成的圈套,朝堂上漸漸分成了兩派,吵吵嚷嚷弄不出個結果,最後還是梅若英下了決斷,“多事之秋,張閣老要避嫌,不如回家歇上幾個月罷。”

大長公主的人脈不容小觑,張瑞成被攻擊的厲害,張黨似乎也沒占到什麽便宜,梅若英這一手,暫時安定了人心,張瑞成無奈,只得叩首領命。朝罷,衆臣散去,張瑞成年逾花甲,跪地不起,梅若英下了臺階,虛扶一把,淡淡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朕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偏袒閣老,無論真相如何,畢竟有失公允。閣老請放心,不出這個月,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多謝皇上眷顧老臣,”張瑞成叩首謝恩,道,“皇上,臣年紀大了,其實也該退位讓賢,總得有新面孔為皇上效命,為皇上守好江山,臣,臣....別無所求,不知臣的孫兒.....”

“朕知道閣老要說什麽,”梅若英搖搖頭,表現的無能為力,“閣老熟知律法,當知道,後宮嫔妃與人私通,又合謀殘害皇嗣,這要放在以往,無一例外淩遲處死,朕總不能因為他是男人,就該網開一面,閣老你說是吧?”

“皇上,”張瑞成老淚縱橫,孫子張勉之叫張家慣壞了,終究釀成慘禍,“皇上開恩吶!”

“閣老可曾見過朕的大兒子,斷了一條腿,小小年紀,躺在床上渾身大汗疼的死去活來的情形麽?”梅若英心痛難當,“算了,朕看在閣老面上,會從輕發落,閣老不忍,朕又何嘗忍心?”

“........這個畜生!”張瑞成一激動,抖着花白的胡須當場昏了過去,梅若英愕然失措,慌忙囑咐太監,“來人!快傳太醫!”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們鼓勵,作者會努力的,再次保證,即使爛尾拖更,也絕不棄坑。在不棄坑的前提下,盡可能不爛尾,盡可能不拖更。

倉促眼花,先發上來,有誤明天再捉。

更新的話,原來都是在晚上零點,現在就晚上十點半以後随機吧,請假會提前說噠。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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