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做飛蛾
蘇岚一動不動,臉色白得更加厲害,雙手冰涼。
裴楓将蘇岚靠在自己懷裏,凝神靜氣地給她把脈,脈相時快時慢,亂得厲害。翻看眼睑,布滿血絲;觸摸額頭,竟然比他還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不斷告誡自己,冷靜,冷靜。蘇岚的身體雖然極差,但這樣的情況一定事出有因,是這兩日為了照顧他體力透支了嗎?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回憶着蘇岚的各種情況。突然他想起了蘇霖說過,蘇岚每到冬季都要加服寒融丸,是不是她忘記加服藥丸了?
裴楓将蘇岚放在地鋪上,翻箱倒櫃了一陣,終于發現了寒融丸的藥盒,又看到櫃子內壁上的月歷表,上面圈着服藥日期。
對照一看,他的心差點停跳,昨天是服藥日,她忘記吃藥了!
蘇霖說過,寒冬忘記吃藥,無論用什麽辦法都救不回來,每到這個季節,岚兒可以忘記吃飯也不能忘記吃藥。
裴楓急忙取來溫水,将她扶起來靠着自己,取了一粒寒融丸放進她的口中,托了托下颌,看着她咽下。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概是因為近日過度疲勞,所以錯過服藥日,才會發作得這麽快。幸好,幸好,只過了兩個時辰,還有轉還的餘地。
裴楓輪流按壓她的合谷、內關和虎口這幾個穴位,不停地輕聲喚道:“蘇岚,快醒醒,醒醒啊……快點醒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岚過度蒼白的臉色稍稍好轉,只是雙手依然冰冷。
裴楓顧不得渾身的疼痛,暖着她的雙手,纖細修長的手指,很美也很冰涼,似乎怎麽暖也暖不過來。
他的內心焦灼起來,她怎麽還不醒?手怎麽還這麽冷?
“蘇岚,快醒醒,快點醒醒。醒了以後,我們去看麒麟木,雄株和雌株遇到一起,肯定可以結出果實來,我們一起去看。”
“蘇岚,你快醒醒,醒了我才可以為你解毒。我答應過你的,你必須給我這個機會,蘇岚,給我這個機會……”
“蘇岚,你不能就這樣走掉,蘇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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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擺脫不掉**縱的命運,裴楓也從未如此絕望過,有什麽模糊了視線,熱熱的順着臉頰落下,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臉龐。
時間卻像凝固了一般,焦灼着裴楓的神經。
蘇岚一直被困在夢境裏,無邊無際的黑暗,冰冷、孤獨而陰森,她一個人循着重複的“蘇岚,蘇岚”的呼喚聲,不斷地向前跑,不管腳下踩的是柔軟的地面,還是堅硬的石塊,甚至是硌腳的碎石……
隐隐覺得,只要這樣繼續往前走,就能離開黑暗,重新見到光明。
夢中的自己格外輕盈,不知疲倦地跑了很久,終于看到了遠處若隐若現的亮光,光點不大,卻帶着暖意。
可不知道為什麽,越靠近亮光,她越覺得疲憊,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比金屬鑄件還要沉重,她好累,她好辛苦,她好想放棄……
她終于摔倒在地,地面像有吸力,她無法擺脫地面,怎麽也爬不起來。
就在她苦苦掙紮的時候,黑暗的上方,下起了帶着光亮的雨點,一滴又一滴,落在她身上,每一滴雨點都擊退一點黑暗。
當黑暗的地面被點點穿透時,她咬緊牙關爬起來,站起來,拼盡最後的力氣,沖破黑暗,沖入跳躍的光點。
蘇岚睜開了雙眼,臉龐上濕漉漉的,有什麽抵着她的額頭,一雙大手緊緊握着她的雙手,握得她有點疼,後背很溫暖……
她有點懵,這是什麽狀況?
她為什麽在裴楓的懷裏,他為什麽在哭?
“裴……楓……你怎麽了……我怎麽了……”她有點慌亂地問道。
“你醒了?!”裴楓悲喜交加,小心翼翼地摟在懷裏,生怕一用力,她就消失了。
“嗯。”蘇岚有些迷糊,“我怎麽了?”
“你昨天忘記服藥,暈過去了。”裴楓連呼吸都帶着小心,“現在好些了嗎?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這個姿勢不太舒服。”蘇岚急着想要到外面透氣,剛才緊張得感覺肺都收緊了。
裴楓這才反應過來,他逾越太多了,立刻放開她。
蘇岚尴尬地起身,迅速打開木門,寒風帶着晨曦,撲面而來。冷得她一個激靈,才發現臉上還殘留了裴楓的淚水,冷冷的,印入心裏,抹之不去。
裴楓就這樣刻進了她的心裏,帶着厚繭的雙手、一聲又一聲呼喚、為她落的淚、不顧自己疼痛将她緊緊地抱牢……
怎麽辦?
他是杏林學院的老師,她是女弟子,他有謎一樣的身世背景,她也有必須保密的身份,他們之間有可能嗎?
大魏推崇“尊師重道”,他們倆的身份,讓她看不到前方。
冷風撲面,喚醒了蘇岚的理智,在沒有解毒以前,她沒有未來,目前她才十二歲,一切都沒有定數。
“小心着涼。”裴楓看着蘇岚站在冷風裏,慢慢起身,想為她批上鬥篷。卻因為踞蹲的時間太長,眼前一黑,砰地撞在床榻邊。
蘇岚聞聲回頭,立刻關了屋門,大步走去,問道:“裴師,您怎麽了?”
一聲“裴師”一聲“您”,裴楓立刻知道了蘇岚的想法,她太善變了,快得讓他無法把握。明明剛才還是情意萌動,只是吹了一陣冷風,就轉變了想法。
“蘇岚。”裴楓輕聲喚道。
“裴師,我是孤女半夏。”蘇岚拒絕他的靠近,不論是心靈,還是身體。她擅長“防患于未然”,趁感情滋長之前,及時停住,對大家都好。
“蘇岚,”裴楓凝視着她淡然的臉龐,“你對自己,對我,是否都太狠了一些?”
“裴師,明知不可能,為何還要開始?”蘇岚回望着他,看懂了他的心疼和傷痛,可是她最讨厭撲火的飛蛾,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裴楓不再言語,穿好自己的衣物,收拾好藥箱,說道:“既然我的傷口長勢不錯,也可以自己行動,為師就不打擾了。”話音未落,他打開屋門,走進了凜冽的寒風裏。
需要冷靜的何止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