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味初嘗
“你說清楚點,到底是那個王姑娘想以身相許,還是朱橚情窦初開,對人家王姑娘有意思?”姚妙儀并不知朱橚還有這段桃花債。暗想朱橚貴為龍子,別說是一個王姑娘了,這整個織錦二坊的大姑娘們都收到後宮都養得起。
何必巴巴的熬了固元膏送人讨好呢。頓時對那個神秘的王姑娘心生好奇。
宋秀兒酸溜溜的說道:“剃頭擔子一頭熱也不行的,肯定是兩人都有意思,從九月到現在,朱橚不知跑到人家香料鋪多少回了,怎麽了?你難道沒發現嗎?朱橚這個曾經被街頭混混追債的窮光蛋,身上為何一直有着各種名貴香料的味道?定是那王姑娘送的。”
醫藥行當的鼻子都比較敏銳,很多香料同時也是藥材,宋秀兒聞得出來,姚妙儀當然也能聞出來,只是姚妙儀知道朱橚的真實身份,宮裏頭什麽名貴香料都有,所以她聞到了,也不以為意。
倒是宋秀兒聞出了異常,卻只往男女那些事情上想。倒也誤打誤撞的比旁人看得通透。
只曉得朱橚身上一直有異香,卻沒想到他是在一個什麽王姑娘的香料鋪子裏沾到的。姚妙儀心道不好,萬一王姑娘不是正派人怎麽辦?
在蘇州城的時候,有不少暗娼或者地下賭坊裝作正經生意人家,背地裏引誘類似朱橚這樣的單純的“肥羊”行不軌之事,姚妙儀混跡市井,見的太多了。
洪武帝命天下富戶和匠戶在金陵城居住,意圖彙進天下財富和人才,金陵城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甚至有北元奸細混進來。萬一朱橚出事,姚妙儀作為“東家”,肯定要負責的。
姚妙儀不敢拿自己和明教的安危冒險,她放了一只灰色的信鴿,将此事告訴了朱棣,自從幫助朱棣破了幾樁案件,收服了大将張玉投誠,立下大功,姚妙儀俨然成了他的民間智囊團之一,加上親弟弟就在百和堂,朱棣就給姚妙儀安排了信鴿,以備緊急聯絡之用。
灰鴿子沖破細雪,消失在夜空之中。
細雪紛紛,如碎屑般飛舞,挂在姚妙儀纖長卷曲的睫毛上,居然都沒立刻融化!可見此時真是天寒地凍了。
好冷!姚妙儀揉了揉眼睛,裹緊了棉襖,去了竈間生火,今晚她要熬一種特殊的“膏體”,專門治療食欲不振、身體虛寒。
幹茶樹菇剁碎、熟牛肉切碎、花椒碾成粉末、花生油和菜籽油各半斤,放進鍋裏小火慢熬,黏黏的像米粥一樣時,然後加入半碗紅彤彤的粉末。
姚妙儀被這個粉末嗆出了眼淚。
“這是什麽?”
一個男子走進廚房,聲音清清淡淡的,正是朱棣。他穿一身黑,外面罩着一件熊皮大氅,站在身後猶如一堵牆悄無聲息的逼進,無形中有種壓迫之感,頭上的網巾上還有殘雪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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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朱棣會在宵禁時來到百和堂,從後門直奔廚房,姚妙儀忙放下粗瓷大碗,說道:“據說是隔着海洋、遙遠的陸地傳來的東西,和南洋傳來的花椒一樣,都是辛辣之物,所以叫做辣椒。曬幹之後紅彤彤的像彎月亮,還挺好看。”
“因是新鮮的物種,醫書和各種書籍都沒有記載,五皇子想将其納入藥,用來治病救人,不過嘗到這個味道後,便放棄了,說加在藥材裏熬,病人根本喝不下去,比苦還難咽。我嘗了嘗,覺得嚼過之後身體發熱,口舌生津,胃口大開,就想辦法将其加入熬制的醬料,應該可以治療食欲不振、身體虛寒。”
“哦?此物味道居然如此神奇?”朱棣有些好奇的看着姚妙儀手裏一串串像是紅色小月亮般的香料。
姚妙儀點點頭,“是啊,四殿下可以嘗一嘗,尤其是大冬天的吃了,身體立刻暖暖的,似乎有活血驅寒之效呢。”
朱棣将一個小紅月亮塞進嘴裏,慢慢嚼了,只覺得一股辛辣直沖到大腦,但不同于花椒的那種麻,這個叫做辣椒東西好像是一團火,這團火很快通過舌尖燒開了!
往上燒,火苗似乎要把頭蓋骨都沖開!
往下燒,朱棣的腳底板都燒的出汗了!
各處都在燒,朱棣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火焰上烘烤!
的确是活血驅寒啊,朱棣終于明白,為何弟弟這個醫癡會放棄将此物入藥,這簡直是一件魔物,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來。
朱棣辣的眼神都發直了,但是為了保持矜貴淡定的形象,勉力強迫自己不要當面往外吐。
一旁的馬三保見了,趕緊舀起水缸裏的涼水遞過去,“殿下漱漱口吧。”
“水不管用的。”姚妙儀打開廚房的窗戶,順手摘下窗戶下的一串冰溜子遞給朱棣,“含着冰塊鎮一鎮。”
冰塊入口,寒氣麻木了口腔,這才漸漸的将那股火焰逼退,饒是如此,朱棣也辣的流下淚來。
馬三保捂着口鼻看着鍋裏翻滾的紅色醬料,“姚大夫,你真的是在做藥物,而不是弄什麽□□嗎?”
姚屠夫之名,絕對不是虛傳。
姚妙儀說道:“當然了,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把毒物給四殿下品嘗。其實吃習慣了這種味道,再用濃油、肉類、香菌、鹽巴花椒碎末等慢慢熬制出來,最能開胃提神,活血驅寒了。”
“我和秀兒他們已經吃過一鍋了,他們都喜歡,每日早晨吃稀飯饅頭時都拿出來佐餐。這是第二鍋,自己留着吃一半,另一半拿出來當開胃的膏藥賣,看看銷路如何,将來說不定和我們店裏的玫瑰醬一樣紅火呢。”
姚妙儀将熱騰騰的醬料舀出一小勺來,遞給馬三保,“你嘗一嘗,保管吃一口就忘不了這個味道。”
濃油赤醬,還有一粒粒牛肉和茶樹菇,單看顏色就很誘人,馬三保舔了舔嘴唇,最終還是按耐不住誘惑,嘗了一小口。
啊!
馬三保覺得自己的嘴巴和胃被點了火,瘋狂的燃燒着。
馬三保沒有朱棣的城府,當即辣的尖叫了一聲,立刻狂奔到了窗邊,摘下一個冰溜子放在嘴裏,還咔吧咔吧嚼着,臉都漲成了包子!
馬三保辣的腦子都停止了思考,麻木的大腦始終漂浮着這樣一個問題:我為什麽要相信姚屠夫呢?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看着眼淚汪汪、一臉控訴神态的馬三保,姚妙儀當場連吃了兩勺辣醬以證清白,鼻尖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是她神情很放松,甚至是在享受的樣子,好像是在吃什麽珍馐美味。
朱棣嘴裏的冰塊都化掉了,辛辣尚存,不過勉強可以開口說話,就是稍微有一點點大舌頭:“跟我去見一個人,天亮前送你回來,此事也要保密。”
又來任務了。
姚妙儀封了爐竈,爽快問道:“殿下,這次是見什麽人?死人?囚犯?魔教叛黨?我好準備藥箱。”
朱棣淡淡道:“一個女人。”
金陵城宵禁,不過朱棣有令牌在手,還有穿着親兵都尉府的侍衛護駕,馬車一路順暢,馬三保吃了辣醬後嘴裏的“餘韻”遲遲不肯退,騎在馬背上恨不得張開嘴巴接着細雪止辣!
姚妙儀和朱棣同車,看着窗外馬三保狼狽的樣子,心中暗暗好笑,但看見朱棣的那張冷淡的相貌,便強忍住不出聲。
朱棣先開口了,“飛鴿傳書已經收到,你做得很好,五弟性子單純,是要多注意一下他周圍的人,我已經派毛骧去查王家的香料鋪子和來歷。”
姚妙儀說道:“嗯,知道了。不過你們可別說這事是我捅出來的。朱橚估摸會生氣的。”
明哲保身要緊。兩個皇子都不能得罪。
朱棣說道:“若王家真有問題,我們會處理的幹淨,不會讓五弟覺察到哪裏不對。”
相處了三年,姚妙儀明白“幹淨”是什麽意思,朱棣做事,向來是幹淨利索,絕不拖泥帶水。
要麽不做,要麽做絕,朱棣這一點和洪武帝很像。
姚妙儀暗地裏替王記香料鋪捏了一把汗,你們最好清清白白的,否則惹上最愛護弟弟的朱棣,下場會很凄慘。
馬車一路到了金陵城南的八府塘,這裏河道和各種大小湖泊甚多,道路崎岖狹窄,迷宮似的,所以叫做八府塘,金陵有句歇後語:八府塘的鬼——跑不遠。意思就是形容這裏的道路難行。
也不知過了多少小橋,馬車在一個大湖邊停下,換上了一艘烏篷船。
下雪的冬夜,又是在沒有火盆的船裏,姚妙儀穿着厚實的棉襖、抱着手爐也覺得刺骨深寒。
朱棣脫下自己的熊皮大氅,遞給了姚妙儀,“穿上。”
姚妙儀不敢接,“那個……上次雞鳴山天牢裏,殿下賜了鶴氅,草民感激不盡。這個熊皮太貴重了,草民不敢要。”
她穿過的衣服,是沒法再還給朱棣的,說給她穿,實際就是贈與。
關鍵是要了以後沒法穿出去啊,我一個開藥鋪的,穿這麽貴重的衣服招搖過市?這皮子壓箱底還招蟲呢,而且作為皇子禦賜之物,我不能轉贈,更不能變賣!
中看不中用,不如不要。姚妙儀是個很實際的人。
朱棣置若罔聞,一言不發的将熊皮大氅披在了姚妙儀身上。
好暖!
大氅是裏外發燒,裏頭還帶着朱棣身上的餘溫。姚妙儀覺得臉上、身上、甚至心裏都熱熱的。
對于這種怪怪的感覺,姚妙儀很堅定的判斷:一定是辣醬吃多了!
朱棣看見姚妙儀整個身子都罩在自己的熊皮大氅裏,只露出一張皎潔清韻的臉,一雙美目顧盼間熠熠生輝,亮若星辰。
朱棣突然心跳的飛快,暗想一定是剛才吃辣椒的原因,那東西太刺激味蕾和心髒了。
伴随着陣陣船槳聲,船艙裏響起朱棣平淡的話語,“待會你要扮作侍女,去接近一個女人,你的任務是盡量不激怒、不傷害她,看看她是不是有孕在身。”
湖中藏嬌啊!看不出冷清冷性的四皇子也有這種興致!不知是何等絕世美人,能得朱棣如此垂青?
只是四皇子尚未婚配,私生子生在嫡子之前不合規矩吧?
也不知為何,明明披着熊皮大氅溫暖如春,可是聽見朱棣的吩咐,姚妙儀突然又覺得冰冷起來,忙說道:“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以按照殿下的要求去試探這個女人,但是我不開堕胎藥,也不會參與任何強迫女人呢堕胎的行為,這個還望四皇子另請高明。”
朱棣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想的太多了。謀害皇嗣的罪名,我也承擔不起的。”
一聽這話,姚妙儀心中一亮,身上也不覺得冷了,暗想如此看來,這個女人居然是四皇子親爹、洪武帝在金屋藏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