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枝甘露(二)

一連兩天,以前看簡宓都是鼻孔朝天的美工部都有些迷之尴尬,其中以部長趙華亮尤甚。

自稱為高足的苗于蘭,鄭柏飛連眼睛都沒朝她多看一眼;而被他們嘲諷了一個多月的簡宓居然是鄭柏飛的得意門生。

趙華亮覺得自己被正正反反打了兩次臉,生疼生疼的。

尤其是最後鄭柏飛告辭的時候把趙華亮單獨拉到了一邊,非常鄭重地拜托趙華亮照顧一下簡宓:“我這個學生因為一些意外暫時不能提筆,還請你在公司裏多多關照,要是有什麽意外你直接給我打電話。”

趙華亮連聲應了下來,拍着胸脯讓他放心。

尴尬了兩天之後,趙華亮到底是在社會上闖蕩了幾年的,迅速收拾了心情,替偶像照顧起他的高足來了,噓寒問暖,就連進出午餐、下午茶也不忘替她帶上一份。

這下好了,繼上個月程序部、美工部互怼後兩個部門又怼上了,程序部叱責美工部挖牆腳,美工部鄙視程序部用小團體束縛員工的自由發展。

簡宓覺得挺歡樂的,其實她對任何人都沒偏見,她看過趙華亮以前的作品,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不過美術功底十分紮實,現在很少親自出手,可部門裏的員工在他的□□下工作嚴謹、精益求精,很讓簡宓敬佩。

而程序部和美工部雖然成天怼來怼去,一碰到工作上的事情,兩個部門的人都不含糊,全公司加班加點最多的就是這兩個部門,凝聚力也特別強。

這樣的工作氛圍特別讓簡宓喜歡,團結、凝聚、向上,就連那粒經常來惡心人的老鼠屎苗于蘭也不那麽讓人在意了。

這一天午休,簡宓正和範蘩聊天呢,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居然是賀衛瀾的。

自從出院以後,簡宓就沒見過賀衛瀾。她欠了賀衛瀾兩份人情都還不知道怎麽還,不想再繼續麻煩下去了,更何況賀衛瀾是霍南邶的好友,她不想再和霍南邶有任何意義上的關聯。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接通了電話,語聲輕快地道:“賀醫生你好。”

手機那頭沉默了幾秒,賀衛瀾笑着說:“看起來你的心情不錯,怎麽樣,手好點了嗎?”

“好一點了,”簡宓撒謊着,“我在慢慢地調劑自己。”

“是嗎?”賀衛瀾慢條斯理地道,“我第一次碰到不用治療也能慢慢變好的分離性行動障礙症,別人都是症狀日漸嚴重,只有你是特例,能請你給我的病人來做個教程嗎?”

Advertisement

簡宓的耳根都紅了,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就算了……”

賀衛瀾輕笑了起來:“好了,不逗你了,我能理解你的顧慮,放心,霍南邶是霍南邶,我是我,我們倆的交情和我們各自的朋友不相幹,別因為這個而耽誤了你的病情,下班過來一趟吧,我在醫院等你。”

簡宓不太想去:“我下班就要六點了,不好意思麻煩你。”

“是我麻煩你,”賀衛瀾的聲音鄭重了起來,“簡宓,我很想替你治病,你就當是幫我圓我一個多年以來的夙願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簡宓再不答應就有點不近人情了,她也很好奇,為什麽她的病會和賀衛瀾的夙願有關。

坐着地鐵到了第二醫院,一看時間都已經七點了,簡宓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朝着賀衛瀾工作的心理中心走去。心理中心獨立在二院的幾棟大樓之外,是一幢三層高的小洋樓,牆外面的爬山虎綠油油的,有種年代已久的厚重感。

小樓外是一個小花園,一條鵝卵石和青磚鋪成的小徑在綠樹成蔭中通往大門,簡宓剛走了幾步,昏暗的燈光下,前面走來了幾個人。

簡宓的心髒有一瞬間的停滞。

那個身影太熟悉了,就算化成灰也能認出來,不就是霍南邶嗎?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藏進了槐樹的陰影下,看着那一行人一步步走了過來。

安意和陳阿姨都在,霍南邶扶着一個身形瘦削的女人,看上去十分小心翼翼,恨不得把她抱起來的模樣:“姐,小心點,別踩那裏的鵝卵石……”

簡宓屏住了呼吸,眼看着這幾個人走過她的面前……

“汪汪汪”,一陣狗叫聲傳來,還沒等簡宓回過神來,她的鞋帶已經被咬住了,提拉米蘇在腳下沖着她搖着尾巴,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裏閃動着興奮的光芒。

簡宓又驚又喜,蹲下來撫摸着它的頭,一個多月不見,提拉米蘇的毛又長了點,摸上去還是那麽綿軟舒服,不過天氣這麽熱,要是能替它修一修就好了;它的舌頭熱情地舔在簡宓的手指上,還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裏鑽,簡宓有點吃不住這沖勁,“哎呦”了一聲差點摔倒,用手撐在地上才站穩了:“好了好了,米蘇你別鬧了,有沒有乖乖聽話?有沒有想我啊?”

陳阿姨也很驚喜,高興地說:“小宓是你啊,怪不得這狗牽都牽不住了,米蘇挺聽話的,就是有時候常在門口等你回家,等不到你就咕嚕咕嚕地叫,看上去怪可憐的。”

陳阿姨嫌提拉米蘇四個字太長,索性叫了它後面兩個字,還挺朗朗上口的,連簡宓都跟着叫慣了。

簡宓戀戀不舍地抱起提拉米蘇又揉又親,好一會兒才放了下來:“陳阿姨,你多揉揉它,尤其是它的小肚子,這種比熊犬特別粘人,估計米蘇還有皮膚饑餓症。”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傳來,安意上前一步沖着提拉米蘇叫了兩聲,示意它趕緊回來,提拉米蘇那裏肯,轉過頭來沖着她呲了呲牙,喉嚨裏發出不悅的“咕嚕”聲,安意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

簡宓安撫着摸了它兩下,把它放了下來小聲道:“快去吧,我要走啦,別想我,乖乖地聽陳阿姨的話。”

“走了,”霍南邶忽然沖着提拉米蘇低喝了一聲,提拉米蘇委屈了,小眼睛裏濕漉漉的,戀戀不舍地沖着簡宓“汪”了兩聲,一步三回頭地跟在霍南邶腳邊走了。

“南邶,她是誰啊……”寧冬茜的聲音隐隐傳來,溫柔而動聽。

霍南邶沒有吭聲,一旁的安意接了上去:“以前的一個鄰居而已,照顧過這只狗幾天。”

“好像有點眼熟……”寧冬茜自言自語着。

“姐,今天賀醫生那裏怎麽樣?”霍南邶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一群人漸行漸遠,消失在了夜色中。

簡宓不舍地看着提拉米蘇離去,要是提拉米蘇是她自己買的就好了,她就能理直氣壯地把它要走,不過現在家裏錢這麽緊張,她不僅買不起,也養不起……

走進小樓,裏面很安靜,大部分的醫護人員都已經下班了,只有賀衛瀾的辦公室燈還亮着。一見到簡宓進來,賀衛瀾歉然道:“是不是和他們碰上了?以後我會把你們的時間岔開,不會讓你尴尬的。”

簡宓很猶豫:“要不還是算了,賀醫生,我很感謝你為了我的事情這麽費心,可我……”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對你這麽費心嗎?”賀衛瀾凝視着她,眼神有些迷惘。

“為什麽?”簡宓也有些納悶,雖然她長得不錯,可賀衛瀾這種豪門子弟,見過的美女應該可以用“過江之鲫”來形容,掀不起什麽波瀾吧。

賀衛瀾看着她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傷痛:“你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像我的初戀。”

簡宓的頭皮發麻,田蓁蓁的臉在她腦中一掠而過,那個甜美開朗的女孩自從華麓山莊燒烤後就很投緣,那時候為了養好提拉米蘇,兩個人還在微博和微信互粉了。

這怎麽行,太對不起朋友了。

簡宓下定決心,正要拒絕,賀衛瀾輕笑了起來,目光從她的身上轉了開去,落在了窗外的夜色中:“你應該知道吧,她在我大學的時候就因為抑郁症自殺了。她和你一樣,是個很愛笑的姑娘,我們兩家是世交,她喜歡的人是我的侄子,我侄子卻另有所愛。誰也不知道她有抑郁症,更沒人料到她居然選擇了自殺。我一直把喜歡壓在心底,沒有想過表白去驚擾她,可得到她的死訊後我卻後悔了。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想着,要是那會兒我表白了,要是我能發覺她的抑郁症,那我們倆會不會有一個不一樣的結局。我從商科轉成了心理,對家族企業避而遠之,對我的侄子難掩怨恨,甚至無法正常開始一段真心實意的戀愛,都是因為這個心結。”

他的目光悵惘,透過虛無的空氣落在某個不知名的點上,渾身上下都充斥着頹廢萎靡的氣息。

看上去風流倜傥的賀衛瀾居然也有這樣一段情傷,讓簡宓幾乎感同身受,她的同情心在這一刻到了極致。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田蓁蓁真的很好,你別辜負了她。”簡宓擔憂地問。

賀衛瀾輕嘆一聲,鄭重地看向她:“有些事情你知道是一回事,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我也不想再讓這個心結把我困住,簡宓,讓我把你治好,說不定,我能把從前對她的遺憾從你身上消除。”

簡宓掙紮了好一會兒,這才無奈地道:“賀醫生,我不答應好像有點不禮貌,可我有個要求,你不能把我治病的任何細節告訴他。”

雖然沒提名字,可兩個人都知道那是誰,賀衛瀾嚴肅地說:“這個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們這個行業也有行規,病人的**是不能向任何人洩露的,你不放心的話,我可以以我職業的名義起誓。”

簡宓終于點頭:“那就拜托你了,賀醫生。”

“能別叫我這麽生疏嗎?”賀衛瀾笑了起來,“叫我名字吧,大家以後都是朋友,別把我歸到那個混蛋一類去。”

“賀衛瀾,”簡宓叫了一聲,托腮也笑了起來,“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名字很好聽啊。”

“你當然不會是第一個。”賀衛瀾傲然道。

兩個人說笑着,把治療的時間定了下來,從下周開始一周一次,輔以藥物治療,賀衛瀾對簡宓自己做的那些努力也加以了肯定,讓她務必要堅持,效果可能會在不經意間出現。

送走了簡宓,賀衛瀾留在辦公室把一天的病例整理了一下,眼看着時間不早了,剛要準備下班,一個人影堵在了門口,陰測測地叫了一聲:“賀大醫生,這麽晚了,接待哪位病人這麽敬業?”

作者有話要說: 霍老板:你這是要挖兄弟牆角嗎?!(今天晚上要去哈皮,瘋狂碼字提前更新了!)

感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