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空心泡芙(一)

霍南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他的腦子暈乎乎的,卻還抱着一線僥幸的希望,交代了幾個人去查簡铎安當年的行蹤,尤其是呂亟,簡沉安的事情是他協同霍南邶一起經手查出來的,知道該從哪裏入手。

快半夜的時候,呂亟打了電話過來,匆匆和他彙報了一些他查到的事情:“霍總,簡铎安當年剛剛進城際大酒店,一開始是酒店司機,後來才調入采購部門。他挺風流的,進酒店前和一個女教師鬧了點風波,被他老婆抓住了,差點要離婚。進酒店以後倒是挺幹淨的,沒什麽桃色新聞,最近兩年又不安分了,在外面不太幹淨。”

“那……也不能證明什麽……”霍南邶的頭痛欲裂,仿佛一個溺水的人本能地想要抓住什麽浮木。

“是,當年的事情已經不可考了,以最直觀的證據,誰都會以為是簡沉安,”呂亟想要安慰他,“至于到底是誰,這其中的真相只有當事人開口才能水落石出。”

挂了電話,霍南邶一個人在幽暗的客廳中坐了很久。

如果欺騙寧冬茜的是簡铎安,不是簡沉安……

如果他的報複完全弄錯了方向,簡宓是無辜的,連出身投胎的原罪都沒有……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間畫室,推門開了燈。

這麽多日子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這間畫室,畫室和那天看到的一樣,除了幾個空着的畫架,依然是滿地的狼藉。他跪了下來,撿起幾張碎片,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幅鉛筆勾勒出來的素描;他又撿了兩張丢在地上的畫紙,有的被撕了一半,有的染上了顏料,可是,上面的人像依然清晰可見,一筆一筆地勾勒出了他的模樣。

傲然的、溫柔的、皺眉的、微笑的……

全是簡宓筆下的他。

他不敢再看下去了,呆滞地擡起頭來茫然四顧,目光落在了一張已經成品的畫作上,一只神似獵豹的動物栩栩如生,一朵墨色蓮花和它融為一體,威猛、神秘、矜傲,然而,一大塊紅色顏料潑在了畫作上,将這幅作品毀得觸目驚心。

是什麽樣的絕望,才能讓簡宓把自己的心血全毀了?又是怎麽樣的痛苦,才能讓簡宓失去了繼續畫下去的能力?

霍南邶一夜沒睡,在畫室的地板上坐了了一個晚上,曙光微亮的時候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今天是周日,寧冬茜去心理診所治療的日子。每逢早上都是寧冬茜情緒的低落期,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連看向霍南邶的目光都是木然而機械的,對外界的刺激幾乎沒有任何感知。

霍南邶很想問問她,那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到底是誰,簡沉安還是簡铎安?可是他沒敢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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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心理中心,賀衛瀾已經在了,剛剛接待完一個預約的病人,一見到就問:“你想好了沒,選擇哪一套治療方案?”

霍南邶沉聲道:“想好了,就第一套方案吧。”

賀衛瀾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會選保守治療,怎麽忽然改變主意了?”

“也許你說的對,讓她沉浸在從前的世界裏,雖然安全卻是虛假的,”霍南邶看向寧冬茜的眼中飽含痛苦,“這個世界是真實殘酷的,卻也是斑斓多彩的,我希望她能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過程會比較痛苦,”賀衛瀾在診療本上備注了幾筆,“對了,如果能讓她的刺激源再現,可能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霍南邶怔了一下:“你是說讓那個男人重新出現在她面前?”

“你沒發現回到際安以後她的思維活躍了一些嗎?如果那個男人能配合最好,不行的話,其他刺激物也行,比如那個她心心念念的孩子……”賀衛瀾建議着,這才抽空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愣住了,只見霍南邶的眼睛裏布滿血絲,下巴冒出了一層胡渣,形容憔悴,“你這是怎麽了?昨晚通宵幹什麽去了?”

霍南邶苦笑了一聲:“晚上有空嗎?陪我喝一杯。”

“行啊。”賀衛瀾爽快地答應了。

“她……還在你這裏治病嗎?”霍南邶遲疑着問。

賀衛瀾點了點頭。

“有希望治好嗎?”

“不知道,”賀衛瀾坦率地看着他,“我沒有把握。”

“請你治好她……”霍南邶的喉嚨幹澀,喃喃地道,“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可能錯了,害我姐的可能不是她爸爸……”

賀衛瀾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憐憫:“南邶,我早就知道你會後悔,和害你姐的是誰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是什麽意思?”霍南邶茫然地問。

“看你的眼神就明白了,你可能以為你那些寵愛照顧都是你自己裝出來的,可我這個旁觀者很清楚,”賀衛瀾輕嘆了一聲,“南邶,你愛她,就算害你姐的人就是她爸爸,你也已經愛上她了。我當年以為我能把我的愛情遺忘,保全家人和朋友的情意,結果一直後悔到了今天,沒想到,你居然也犯了這樣的錯誤,不,南邶,你比當年的我還愚蠢。”

仿佛腦子裏炸出了一聲響雷,霍南邶僵在了原地。

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連寧冬茜什麽時候進去什麽時候出來都不知道,還是跟着來的特護提醒他,他這才恍然驚醒。

把寧冬茜送回家後,他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很久,腳下的油門一踩,朝着簡家一路飛馳而去。

倪山花園和簡家有段距離,不過這個時段高架上車不多,霍南邶開了二十分鐘就到了那個小區門口,然而從小區門口到簡宓家樓下,他卻足足花了半個小時。

他有什麽理由和臉面再到這個地方來?

他還怎麽能有臉去敲開簡家的門?

簡家住在四樓,他沒坐電梯,而是從安全樓道一步一步地朝上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

防盜門關得緊緊的,正值午飯時間,樓道裏有若有似無的菜香萦繞,霍南邶屏息聽了片刻,簡宓軟糯輕快的聲音隐隐傳入耳膜,雖然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不過,可以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十分愉快。

現在敲門,會不會好一點?

霍南邶的手心滲出汗來,擡了擡手,門忽然開了,簡宓哼着小曲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拎着一袋垃圾,兩個人四目相對,笑容立刻凝結在了她的嘴角。

“你來這裏幹什麽?”簡宓迅速地掩上了門,眼中難掩怒意,“離我們家遠點!”

霍南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一會兒,他才艱澀地從喉嚨中擠出一句話來:“你爸爸……回來了?”

簡宓警惕地看着他:“回來了又怎麽樣?”

“我……想來問問他……當年的事情……”霍南邶低聲道,“那手術簽字單和錢……到底是怎麽回事……”

簡宓愣了一下,忽然之間鼻子一陣發酸,現在要來問一問了,那以前呢?在他做出這樣周密詳盡的複仇計劃前,為什麽不來問一問呢?

“抱歉,讓你纡尊降貴過來一趟,”簡宓嘲諷地笑了起來,“其實沒必要啊,讓警察過來逮人到警察局去問不是更好?比較符合你暴發戶的作風嘛。”

“宓宓……”霍南邶難堪地叫了一聲。

簡鳴臉色頓時一變,幾乎下意識地就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請你注意點你的語言,我和你現在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這樣叫我讓人惡心。”

霍南邶啞口無言。

“還有,我叔已經去投案自首了,酒店的事情是他僞造我爸的簽名幹的,至于你姐的事情,你該報複的也報複過了,是誰騙的也不重要了,”簡宓冷冷地看着他,“只要我媽和我相信我爸沒有出軌就可以了,以後我們路歸路,橋歸橋,能離多遠就多遠。”

她話一說完,便再也不看霍南邶一眼,大步走進了電梯。

霍南邶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用腳抵在裏的電梯門上:“你等一等,你聽我說,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的手到底怎麽樣了,讓我看一看……”

這不提倒還好,一提簡宓的手頓時顫抖了起來,垃圾袋從手中滑落了下來,霍南邶剛想去接,卻被簡宓用力地往電梯外推搡着,她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牙齒拼命想要咬緊卻咯咯打着顫,喉嚨中發出幾近痙攣的嗚咽。

心髒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揉成了一團,劇烈的痛楚從心口迅速地蔓延,霍南邶迅速地後退,幾近恐慌地懇求:“宓宓……你小心……我不進來了……你別哭了……”

簡宓扶着電梯壁急劇地喘息着,她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示弱,然而,那眼淚卻不受她的控制,迅速地滑下臉頰滲入衣領。她擡手用衣袖在臉上狠狠地擦了幾下,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終于開口,聲音雖然還有些發抖,目光卻已經清冷,“你以為騙你姐的不是我爸,就可以對從前的傷害來尋求原諒嗎?如果可以原諒,那一定不是傷害。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就算再看你一眼,都會讓我難以忍受。”

她的聲音頓了頓,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霍南邶,我恨你。”

電梯門在眼前徐徐地合上了。

霍南邶站在原地,渾身仿佛浸入了千年寒潭。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了一陣鼓掌聲和歡呼聲,霍南邶驚醒過來,下意識朝窗外一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樓宇前的草坪上亮起了燭火,燭火點成了一顆大大的心,四周有煙火棒閃爍着,絢爛多彩;而最中間鮮紅的玫瑰堆在一起,熱烈而豔麗。

應該是有人在求愛。

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打了個激靈:從高往下看得分外清楚,那玫瑰花拼成的,好像是一個“宓”字。

簡宓站在草坪上,燭火和月色将她的身姿映襯得分外袅娜,她眼中含淚,嘴角卻帶着笑,而陳年半跪在她面前,手裏捧着一個紅色的盒子。

這一瞬間,眼裏的那抹紅色仿佛變成了千萬只蟲子在心髒深處啃噬,而胸口發悶,幾乎要喘不過氣來,那煩躁痛苦的感覺比從前每一次都要來得濃烈。

霍南邶忽然明白了,原來,那就是傳說中的嫉妒,深深的、難以克制的嫉妒。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要求雙更的呼聲強烈,醋哥很愧疚,沒法滿足大家。因為年底到了工作還是有點忙碌的,醋哥碼字很慢,有時候又愛斟字酌句,所以沒法寫太多,真的很謝謝大家包容,又能這麽熱情地留言,真的很愛你們這些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們!明天周六,又是2016的最後一天,我盡量争取雙更來回饋大家,還有紅包掉落,等我!

感謝土豪霸王票的包養,撲倒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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