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遠方來客（7）
“少爺……”雷蒙德有些擔憂地看着雷哲，他身旁是迪歐，身後站着尤金，身前則是還在吸氣、因魔法陣的展開而面目全非的蕾拉。
此時此刻，理智告訴雷哲，躲藏沒有任何用處，奧斯頓和紀伯倫已經知道他們還活着了。
一個無依無靠、和他一起被謀害的十四歲少年都還活得好好的，他的生死自然也不是一個秘密。奧斯頓的掉頭追殺雖然突然，但并非無法脫身，可半路殺出的紀伯倫卻抹殺了這唯一的機會。
稍微計算一下行程便能知道，奧斯頓家的飛船必定就是送迪歐來卡羅拉的那艘。半路回頭能源消耗肯定驚人，他們沒有資本和紀伯倫正面硬剛，只能退走。而宛如救世主降臨的紀伯倫，想要知道他們在哪也很簡單，雷哲根本就無路可逃。
理智清清楚楚地告訴雷哲，主動現身是唯一掌握主動權的方法，情感卻讓他固執地站在昏暗的地下室裏，一動不動。
前世的他，從出生到死之前，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的人生被身份、家世、環境所迫，甚至于他的死，也沒能逃離這一切。雖然他并不後悔最後的選擇，哪怕再來一次，他依然會那麽做，但意外穿越，擺脫前世的束縛後，他想換個活法――為自己而活。
卡羅拉落後得不像是一顆星際文明統治下的星球，卻意外的适合雷哲。他可以在下雪天單純地用雙手堆個雪人，而不是借此學習水的三種形态；他可以想游泳就游泳而不需要背完元素周期表；他甚至可以睡懶覺或是窩在窗邊看一整天的雨。
在這顆無聊的星球上，他有大把的時間來揮霍，去尋找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愛好，去挖掘那個被掩埋了十八年的本我，去追尋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但命運似乎看不得他偏安一隅，他平靜悠閑的日子還沒趕上前世活着的年歲，便被看不見的雙手迫不及待地推向了無法預知的未來。
“操！”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雷哲強壓下怒火，環視衆人道，“蕾拉，停下，關閉入口。紀伯倫的目标只有我和迪歐，你們沒必要趟這趟渾水，金幣和魔晶……”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便被雷蒙德打斷了：“少爺，我不會離開您的。”
“雷蒙德，你知道外面獸人的處境，你在卡羅拉至少……”
“少爺，你眼睛還沒睜開的時候，我就開始照顧你了。還記得你小時候……”
“打住！你要跟就跟吧，”雷哲忙不疊地阻止了獸人揭他黑歷史的行為，轉頭看向了蕾拉，“蕾拉……”
“是的，主人。”蕾拉歪着腦袋，用那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洞“看着”雷哲。因為開啓魔法空間的關系，她唇角的線已全部崩裂，七零八落地挂在臉上，看着愈發的可怕。
這樣一張臉，又是個戰五渣，真把她留在卡羅拉，早晚會被人燒死吧……“算了，乖乖跟着主人，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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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用吃飯的蕾拉甜甜地應道：“好噠！”
最後，雷哲看向站在角落裏，如果不是因為銀發白眸，幾乎完美融入黑暗中的深淵精靈，正色道：“在外面精靈的處境比獸人更糟糕，你應該很清楚吧。”
“嗯。”
“那你的想法呢？”
“我跟你走。”說着，精靈走到了雷哲面前，白色的眸子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染上了名為雷哲的色彩。
雷哲沉默了一會，點點頭：“行，不過麻煩你稍微後退一點。”
見尤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後退了一步，雷哲心裏悄悄吐了口氣――真是見了鬼了，精靈因站太近而微微俯視的視線居然讓他感覺很不爽……以前在軍隊裏比他高的海了去了，也沒見他有這毛病啊？
不過現在也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雷哲将腦子裏的雜念甩了出去，指揮道：“既然如此，開始準備吧。蕾拉，把自己打理好，穿上鬥篷；尤金，把你的裝備穿上；其餘人要帶什麽都交給蕾拉，十分鐘後在客廳集合。”
十分鐘後，五人聚集在了大門前，雷哲握着門把手，一把拉開了大門。
門外，不出他所料，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其中還有不少人拿着生産工具充當武器。可以想象，在第一艘飛船降臨并宣布将會無差別攻擊的時候，這些小鎮居民是如何的慌亂，而當他們反應過來後，又是如何的激憤。
他們會自發地彙集到一塊，浩浩蕩蕩地來到雷哲家門口，如同箭頭符號一般，将他們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标記給想知道的人。
如果紀伯倫沒有出現，對于鎮民們的行為，雷哲會非常高興。而現在，他們存在的唯一好處大概就是能擋視線了。将迪歐從身後拎到了身前，雷哲低聲道：“你走前面。擡頭挺胸，別畏畏縮縮的！一會無論見到誰，少提我的事，說話前過一下腦子，明白嗎？”
不明白哥哥這鬧得是哪出，但幾個月來已經習慣了聽命行事的迪歐點點頭，努力拿出丢了小半年的貴族氣質，帶頭穿過人群，來到了“女武神號”飛船前。
懸浮在小鎮上空的飛船大得驚人，船首在鎮中心，船尾卻直接出了小鎮，目測全長超過五百米。造型上，這艘“女武神號”飛船與雷哲見過、奧斯頓家飛船截然不同，外形依然為船型，但線條流暢，并沒有刻意複古，更沒有毫無意義的船首像。整艘船通體為黑色，并以銀色的線條在船身上勾畫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奇美拉。
迪歐看着因飛船形狀而雙眼正好位于船底兩側，看起來就像在俯視自己的奇美拉，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正當他想開口時，雷哲壓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閉嘴，挺胸。”
聽到哥哥的話，迪歐立馬閉上了嘴，努力的昂首挺胸。不一會，從奇美拉的獅嘴裏飛出一個圓盤一樣的東西，上面站着一個身穿緊身制服、黑發棕眸的男人。
圓盤飛到離地面大概一個臺階的高度時就停了下來，男人走到衆人面前，對着迪歐和雷哲說道：“你好，我是殲滅公的護衛隊隊長，菲力?紀伯倫，請随我登船。”
菲力?紀伯倫相貌英俊，姿态謙和，看起來彬彬有禮。但從他模糊了稱呼，說話時整個人微微地轉向迪歐，便可以看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這種态度，雷哲并不以為杵，實際上這也是他樂意看到的，所以他才将便宜弟弟支在了前面。
迪歐矜持地點點頭，率先站上了圓盤。雷哲緊随其後，卻在經過菲力時，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嗤笑。雷哲垂下眼簾，微抿了抿唇，當什麽都沒聽到一樣，站在了迪歐身邊。
剩下的雷蒙德三人正想跟上去，卻被菲力攔了下來。他語氣和剛才如出一轍，說的話卻毫不客氣：“身份不明者以及獸人，不準登船。”
雷哲眉頭微微一皺，可還沒等他說話，迪歐突然走下圓盤，站在菲力面前，板着小臉沉聲道：“雷蒙德是雷哲哥哥的管家，批着鬥篷的是女仆蕾拉，他……是我的護衛尤金。現在，他們可以登船了吧？”
雷哲心中一動，面上卻仍保持着隐忍的神色，默默地站在了迪歐身邊。
菲力?紀伯倫見兄弟二人一副與下仆共進退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不屑，語氣卻依舊溫和有禮：“我知道了，請稍等。”
說完，只見菲力走到旁邊，擺弄了一下腰上類似戰術腰帶的東西，緊接着一個圓形魔法陣出現在了他的腳下。魔法陣的光芒模糊了菲力的面孔，讓人看不清他的動作，但大概也能猜測到他正在和飛船裏面的人通話。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魔法陣消散，結束通話的菲力走到迪歐面前：“殲滅公特許這些下仆登船，但他們必須露出真容。”
聽到這話，迪歐反射性地就想回頭看雷哲。但想起之前哥哥的所做所為，大概能領會一點他的意圖的迪歐控制住了自己，看着尤金和蕾拉，拿出主人的架勢，命令道：“把鬥篷和面具脫下來。”
尤金非常配合地脫下鱗甲的兜帽，并摘下了面具。當精靈那不似凡人的面孔展露在人前時，連菲力?紀伯倫都忍不住驚呼道：“深淵精靈！”
原本安靜圍觀的人群一下子轟動起來，無數個聲音飽含着好奇、貪婪和欲望，此起彼伏，最終形成了一條污穢不堪的洪流，帶着轟隆巨響奔向精靈。
雷哲沒有錯過菲力?紀伯倫眼中一閃而過的貪欲，更将周圍那些不堪的污言穢語聽在耳中。他皺了皺眉，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尤金身上時，對蕾拉比了一個揭開鬥篷的動作。
原本一動不動的蕾拉聽話地拉下了鬥篷。锃光瓦亮的光頭反射着明晃晃的陽光，裂至耳根的嘴角被縫合，但直接穿透皮膚的絲線還是看得人頭皮發麻。再加上沒有鼻子、眼眶處兩個雞蛋大小的黑洞，使得這張臉更加有威懾力。
因為精靈而越靠越近的鎮民，在看到那張極具魄力的臉後，一個接一個地爆發出慘叫聲：“怪物啊――！”
很快慘叫聲便連成了一片，圍觀的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甚至差點發生踩踏事件。騷亂中，蕾拉委屈巴巴地申辯道：“蕾拉不是怪物……”
而見多識廣的菲力?紀伯倫自然和卡羅拉的鄉巴佬不同，只看了蕾拉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魔導人偶？！”
這下連尤金的美貌都失去了吸引力，菲力瞪着眼睛看着蕾拉，簡直恨不得上手摸一把。并不是紀伯倫家沒有魔導人偶，實際上，魔導人偶早已進入普通民衆的生活，成為了家庭必需品。
令菲力驚訝的是蕾拉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皮膚，以及十分真實自然的反應。
帝國量産的魔導人偶大多數都不是人形，雖然也能高級定制，但因為材料、魔法陣鑲嵌等原因，即便做得再像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不光是外表，魔導人偶的姿态普遍僵硬，能執行的命令也不多。可以處理複雜的命令，甚至能獨立完成解構、計算的魔導人偶，通常體型巨大，根本無法民用。
比如“女武神號”便是一個巨大的魔導人偶，整艘飛船有百分之二十的結構全是魔法媒介。可即便如此，女武神依然是個冷冰冰的人造物，別說嘤嘤嘤了，連語氣助詞都不會用！
而眼前的魔導人偶，雖然像是個做壞了的娃娃，但皮膚看起來和真人無異，動作自然流暢，還有自己的情緒反應……這簡直讓人無法想象她不過一米六的嬌小身體裏，魔法陣究竟是何等的複雜！
菲力?紀伯倫看着眼前的魔導人偶女仆和深淵精靈護衛，眼神逐漸熱切。他幾步走到圓盤前，畢恭畢敬地對迪歐說道：“迪歐少爺，請。”
将菲力的表現看在眼裏，雷哲低着頭跟在迪歐身後走上圓盤――這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