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奇美拉的紀伯倫(11) (1)
殲滅公回到紀伯倫星時, 紀伯倫家族擺開了全套貴族儀仗迎接她的歸來。雖然聽起來十分隆重, 但實際上真論起來, 也不過就是家族掌權者與優秀繼承人們齊聚一堂, 大家穿着正式的禮服, 夾道歡迎。說隆重吧,該到的都到場列隊, 但說簡單也确實簡單,列個隊行個禮就完事了。
而這一次為了迎接皇太子殿下,整個獅子堡煥然一新不說,碼頭直至獅子堡大廳的地毯都換了一套, 由原來的純紅色地毯, 換為了紅色鑲金邊、每隔幾百米就有一個奇美拉紋章的樣式;獅子堡大門口的奇美拉像也不背家族紋章了, 改換成了皇族的雙頭鷹紋章;在地毯的兩邊更是豎起了旗杆,神聖帝國的旗幟――紅白底雙頭鷹旗随風飄揚,一路排到了獅子堡門口。
旗杆之間用紅色的圍欄繩連接,隔開了站在紅毯兩邊密密麻麻的奇美拉星域的權貴們。這些穿金戴銀陽光一照跟聖誕樹一樣的貴族們, 按照身份高低站在圍欄繩後面, 比之迎接殲滅公時井井有條的隊列, 少了一分肅穆, 多了一分熱鬧。
傍晚,随着陽光由炙熱轉為溫暖的橙紅, 一艘白色的飛船從大氣層外緩緩降落, 向着獅子堡飛來。
站在殲滅公姐妹身後的雷哲, 仔細打量着這艘皇家旗艦, 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從第一艘奧斯頓家的飛船出現在他眼前開始,雷哲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也見過不少飛船了。無論是封地貴族家的旗艦,還是空港裏那些商船,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都有着船的輪廓。
哪怕是女武神號,雖然線條非常流暢,卻也仍是艘大船的模樣,總體跑不掉那個框架。可眼前這艘皇家飛船,外型卻別出心裁,完全抛棄了船的輪廓,整體看起來像一只鳥,到是和它腹部的紋章相映成趣。
“大鳥”的頭部輕巧地停靠在了碼頭上,“頭蓋骨”掀開,從裏面走出了十幾個一看就實力驚人、等級少說在六級以上的魔鬥士在紅毯兩邊列隊。接着,一名身穿白色鑲紅邊制服,金發紫眸的青年走了出來,身後一左一右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長袍,女的穿着軍裝,三人在兩隊魔鬥士的拱衛下,向站在紅毯中段的殲滅公等人走來。
皇太子一現身,兩邊的紀伯倫貴族們便右手撫胸,女的屈膝,男的彎腰,異口同聲道:“恭迎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萬歲――!”
随着這一聲山呼,人群上空出現了一個魔法陣,紀伯倫星夏季特有的鮮花花瓣從魔法陣中飄揚而下,伴随着點點金光,場面盛大而又隆重。
跟着衆人一起彎腰行禮的雷哲,對這浮誇的一幕撇了撇嘴角,眼神瞄向另一邊的迪歐。因為彎腰行禮,雷哲看不見他的眼睛,可是從那緊繃的唇角還是能窺得少年此時的心情。雷哲收回了視線,看着自己的腳尖,眼神沉郁。
皇太子達米安?伊萊?勃爾都走到了殲滅公面前,面容英俊的青年伸出右手,語氣溫和地說道:“瑪格麗特卿請平身,許久未見,卿的飒爽英姿一如往日。”
瑪格麗特輕握皇太子右手指尖起身,難得露出了一抹微笑:“殿下亦神采奕奕,與當年別無二致。”
簡單的寒暄後,瑪格麗特為皇太子伊萊引薦了自己的妹妹伊莎貝爾,以及迪歐和雷哲,然後由她和皇太子領頭,走向了獅子堡,在幾人身後跟着今晚有資格共同列席的紀伯倫貴族。
獅子堡大廳一樓早已鋪設好了長方形的宴會餐桌,總計有三十人入座就餐。皇太子伊萊和殲滅公坐在長桌的中段相對而坐,皇太子左右坐着那兩名随扈,而殲滅公左手邊坐着妹妹,右手邊坐着雷哲和迪歐,兩人邊吃邊聊,氣氛和諧而愉快。
兩人聊了幾句當年皇太子剛成年從軍時的往事,又談到殲滅公三年前觐見皇帝陛下時在首都星的見聞,聊了一圈後,伊萊忽然談起了艾伯勒?詠唱者?奧斯頓。
“……突聞艾伯勒卿去世,我十分震驚。當年,艾伯勒卿在教導我時傾囊相授,多年來也随時為我解惑,是良師亦是摯友。如今他英年早逝,我也沒什麽能為他做的,想到他當年為我授業,便想起了他的孩子……雷哲是長子如今也快成年了,自然是要繼承奧斯頓家。至于迪歐,年紀還小,我想帶他回首都星教導。”伊萊看着殲滅公,語氣懇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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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原本安靜得只能聽見皇太子與殲滅公交談聲的餐桌上,頓時響起幾聲抽氣聲,緊接着細小的人聲如彙聚在一起的蚊蠅,漸漸連成了一片。
在衆人交頭接耳幾乎不加掩飾的背景音中,殲滅公突然不輕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并用餐巾印了印唇角,微笑道:“殿下,迪歐是奧斯頓家的繼承人,理應回到奧斯頓繼承家業。”
伊萊語氣不變,說的話卻分毫不讓:“可是奧斯頓的第一繼承人是你的兒子雷哲不是嗎?有他繼承奧斯頓就可以了吧?”
“可是雷哲……”殲滅公頓了頓,“不是魔法師。”
伊萊笑了:“帝國法律可沒有這條規定,除非……瑪格麗特卿想讓雷哲繼承紀伯倫家?這樣的話,到是我強人所難了。”
皇太子這話一出,桌上紀伯倫家族的人臉全黑了。在和奧斯頓談判的時候,他們是拿雷哲是殲滅公的獨生子,将來“或許”會繼承紀伯倫家這一說法來和對方讨價還價,但那畢竟是兩個家族之間用來扯皮的借口,誰都知道不能當真。
但如果當着皇太子的面承認這件事,那相當于是把雷哲繼承人的身份過了明面,哪怕最後通過“榮耀之戰”剝奪他的繼承權,即位族長的人也會留下話柄。殲滅公自身就因為這個原因,一直被其他貴族在背後攻讦,認為她不夠“正統”。而且紀伯倫家的“榮耀之戰”要求苛刻,家族歷史延綿幾千年,能提出挑戰并被承認的次數五根手指都數得過來,萬一中間出了什麽差錯,整個家族千年基業都會拱手讓人。
宴會的氣氛一下子落入冰點,整個紀伯倫家族都被皇太子的話堵到了死胡同。放迪歐跟着皇太子走,借由迪歐掌控奧斯頓家的美夢就會化為烏有,殲滅公一年來的謀劃都付之東流;不放,就必須得拿出個站得住腳的借口,但衆人就算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有什麽理由可以力挽狂瀾。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殲滅公重新拿起刀叉,微笑道:“如果詠唱者泉下有知,當感懷皇太子殿下的熱心周到。”
在殲滅公刀叉與盤子劃出的刺耳摩擦聲中,皇太子伊萊面色不改地點頭道:“如此甚好。”
經此,迪歐将随皇太子殿下前往首都星學習的事就此敲定。沒人問過少年本人的想法,也沒人在乎他怎麽想,事情便在殲滅公和皇太子惟妙惟肖的表演中,塵埃落定。
雷哲看着身邊埋着頭的少年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心裏五味雜陳。這就是被人操縱的人生,沒有話語權,沒有選擇權,無論你想不想朝這個方向前進,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宴會結束後,皇太子和迪歐單獨聊了一會。接着,皇太子便宣布明天傍晚将帶迪歐啓程返回首都星。
晚上迪歐和尤金、蕾拉走進了雷哲的房間。站在哥哥面前,少年垂着頭低聲道:“深淵精靈不能進入神聖行星系,我跟皇太子說會把尤金的契約轉給哥哥……蕾拉也還給你……”
雷哲看着眼前的金色發旋,擡手狠狠地戳了下去,在看到那張挂滿眼淚的臉後,他命令道:“蕾拉,開放權限。”
蕾拉雙手交握置于身前:“請輸入口令。”
[雖千萬人,吾往矣。]
照亮整個房間的魔法陣鋪展開來,在迪歐震驚的眼神裏,雷哲垂眸道:“放棄所有權,所有人雷哲。”
“放棄所有權後,雷哲将失去對x型號?女仆的所有控制權,是否繼續?”
“繼續。”
“我不要!”
雷哲和迪歐的聲音同時響起,反應過來的少年大哭着推着哥哥,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我、我不要!蕾拉……蕾拉是你的女仆!我不要!她是魔導人偶……沒了主人也沒關系……我才、我才不要代替你照顧她!我、我……”
迪歐剩下的嗚咽都被雷哲單手捂住了,用格鬥技将少年捂着嘴箍在懷裏,他面無表情道:“繼續。”
蕾拉識別到雷哲的聲音,忽然歪了歪腦袋,泫然欲泣道:“主人不要蕾拉了嗎?”
雷哲輕嘆一聲:“蕾拉……繼續。”
“所有人雷哲放棄對x型號?女仆的控制權,原三級權限人迪歐?奧斯頓上升為一級權限所有人,請一級權限所有人輸入口令。”
雷哲松開了鉗制迪歐的手,沉默地看着他。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迪歐只是在哭,直到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才低聲道:“星空湖。”
“請重複口令。”
迪歐擡起頭,看着哥哥,紅着眼眶道:“星空湖。”
蕾拉提着裙角對迪歐行了個屈膝禮:“口令确認。x型號?女仆為您服務,請命名。”
“蕾拉。”
“好的,蕾拉為您服務,迪歐少爺。”随着蕾拉再次屈膝行禮,魔導人偶蕾拉的所有人便由雷哲被更改為迪歐。
雷哲想擡手揉揉迪歐的頭,想了一下最後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蕾拉有三個權限,對應三個功能。三級權限為女仆,二級權限為圖書館,一級權限為儲存。她體內的魔法空間你也進去過,我就不多作說明了。只有一點,蕾拉體內的圖書館和魔法空間是可以關閉的,我建議你在不能确定自己周圍是否安全的情況下,選擇關閉,不然你保不住她。當然我只是建議,要怎麽做,選擇相信誰,今後全靠你自己判斷了。”
迪歐抹了把眼睛,點點頭,轉身正想離開,雷哲忽然叫住了他:“迪歐。”
見弟弟回頭,雷哲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帝國成立至今千餘年,有識之士絕不在少數,為什麽他們毫無蹤跡,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過?”
迪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雷蒙德和尤金,最後轉身離開了雷哲的房間。
第二天傍晚,依然是那個仗勢,依然那些人群,但和前一天躁動、興奮的感覺完全不同,獅子堡到碼頭一路上的氣氛壓抑而又沉默。
殲滅公姐妹和雷哲一路将迪歐送到了皇太子的座駕前,殲滅公彎腰整理了一下迪歐的衣領,然後摁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學習,你的父親在看着你。”
迪歐點點頭,彎腰行禮道:“謝謝您多日來的照顧與教導,願您武運昌隆。”
說完,他又走到伊莎貝爾面前,正要行禮,卻被伊莎貝爾在臉上親了一口:“不要忘記我了喲,迪歐。”
迪歐愣了一下,欠腰行禮道:“……不會的,二夫人。”
最後,迪歐走到雷哲面前,垂着頭站了好一會。正當雷哲想開口時,少年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他。
“哥哥……願我們終将相會在宇宙蒼穹之下。”
耳邊回蕩着少年說的最後一句話,雷哲目送迪歐登上了白色的飛船。在禮服袖子的遮擋下,他手心裏緊緊握着一只裝有金色透明液體的試管。
當天晚上,雷哲從試管中分離出了體積單位最小的一滴強化藥劑,滴入了酒杯之中,然後對一旁的尤金和雷蒙德說道:“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起效,但最初的反應是高熱。你們要随時查看我的瞳孔,一旦我的瞳孔渙散,說明藥劑已經開始改造我的身體,這個時候要注意兩點。”
“一個是溫度,超過四十度,就要給我降溫,如果溫度不能控制在五十度以下……就去找殲滅公;另一個是皮膚顏色,一旦我的皮膚顏色呈現不正常的灰白色,不要猶豫,立刻報告給殲滅公。我不想萬一有什麽意外,還把你們倆搭進去,明白嗎?”
尤金和雷蒙德看着桌子上的酒杯,默然無語。
雷哲皺着眉厲聲道:“明白嗎?回答我!”
“……知道了,少爺。”雷蒙德嘆了口氣,許諾道。他身邊的尤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随即挪開了視線,看向窗外的黑夜。
“即便是為了籠絡迪歐,殲滅公也會保護你們。假如我運氣不好……願你們和迪歐終将相會在宇宙蒼穹之下。”雷哲喃喃道,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強化藥劑在進入地球大氣層後,經由水循環進入土壤、地下水。因強化藥劑僅對真核生物起作用,因此最先受到它影響的,是各類原生生物、真菌以及動植物,而人類因基因的複雜程度,反而是最後起效的。
其餘真核生物的變異暫且不論,強化藥劑在人類身上最先表現出來的便是高熱。百分之七十的人在這個階段便直接被燒死了,僅有百分之三十的人能進入下一個階段:變異。
其中百分之十的人因對強化藥劑反應過于強烈,部分大腦組織因無法适應高速的進化速度而被燒毀,身體極度強化,成為全憑本能行事的怪物。初期因為皮膚跟不上肌肉的進化速度而變薄,因此懼怕陽光晝伏夜出。
僅有剩下百分之二十的人類,控制住了其爆發性的力量,一點一點地适應身體的變化,最終成為日後威懾銀河系的新人類。
這整個過程花費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雷哲沒有那個條件将強化藥劑稀釋到那種程度,只能将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聽天由命。
藥劑起效的時間比雷哲預料的還快,喝下酒杯裏的水不過十分鐘,他便全身開始發熱,大腦也漸漸糊成了一坨,甚至連視線都開始扭曲。
眼看雷哲身體晃了幾下就要往後倒,尤金上前一步将人攬進懷裏。觸手滾燙的體溫讓深淵精靈臉色一沉,下一秒他直接把雷哲打橫抱起,幾步就跑進了洗手間。看着光滑的浴缸與懷中毫無意識的人,精靈直接抱着雷哲就躺進了裝滿冷水的浴缸。
跟在他身後的雷蒙德見狀,立刻舉起手杖釋放了一個冰系法術,将深淵精靈和雷哲一起凍在了浴缸裏。
但很快,雷哲身上的溫度就使得結冰的水發出冰塊溶解的咔嚓聲,尤金死死抱着懷裏的猶如燒紅的烙鐵一樣的身體,對雷蒙德冷聲道:“再來。”
幾分鐘後,洗手間裏再次響起精靈的聲音:“再來。”
“再來。”
“再來。”
“再來……”
直到獸人大汗淋漓,魔池空空如也再也壓榨不出一絲魔力的時候,雷哲身上的溫度依然不見絲毫降低。對于雷哲的體溫已超過五十度的這一事實,尤金和雷蒙德誰都沒有提出要去找殲滅公的事,一個摟着人躺在越來越燙的浴缸裏,一個守在浴缸邊,一動不動。
就在兩人越來越絕望時,尤金懷裏的雷哲突然動了一下。可還沒等精靈和獸人露出驚喜的表情,雷哲就如同一只被人扔上岸的魚,一邊身體劇烈地彈動着,一邊從嘴巴、鼻子、耳朵和眼睛裏流出鮮紅的血液。
“少爺……!”雷蒙德跪倒在浴缸邊,悲怆地呼喊着雷哲。而尤金雙手如鐵箍般抱着雷哲的胸膛,頭埋在他的肩膀上,任他如何掙紮,始終将他禁锢在自己懷裏。
幾分鐘後,雷哲終于停止了痙攣般的彈動,軟軟地倒進了尤金的懷裏,悄無聲息,安靜得可怕。
尤金默默地收緊了手臂,只覺得胸腔裏有一個東西,随着雷哲漸漸冰冷的體溫不斷地往下墜,越墜越深,越來越冷。他說不出這個感覺好還是不好,但卻知道,它離自己越來越遠,等他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時,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洗手間裏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尤金和雷蒙德卻像聞不到一樣。終于,有人實在忍受不了這個味道,輕聲抱怨道:“……你這麽熱情我很高興……但能換個地方嗎……好臭。”
跪在浴缸前的雷蒙德猛地一擡頭,正好看見尤金懷裏滿臉是血的雷哲睜開了眼睛。
“……少爺!”
“喲……雷蒙德,你果然沒聽我的話……尤金…你快勒死我了……咳咳……”
簡單的梳洗過後,雷哲一身清爽地躺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撿回一條命啊……”
守在床邊的雷蒙德連忙問道:“少爺,你感覺怎麽樣?”
“唔,”雷哲感覺了一下身體的狀況,“還不錯,運氣挺好。”
他能感覺到在強化藥劑的推動下,身體在基因層面上的改變。而且這種改變不僅僅是肉體,大腦也有一定程度的變化。雖然對于已經擁有強大精神的他來說,腦域的進化不是什麽好事。但從現階段的結果來看,似乎也并沒有發生他想象中因腦域進化,精神進一步強化,最終這具身體因無法承受再次暴漲的精神,從大腦開始崩潰的慘劇。
聽到雷哲的話,雷蒙德松了一口氣。可還沒等他把這口氣吐完,雷哲又冒了一句:“不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過幾天繼續。”
雷蒙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甚至連聲音都不自覺得高了好幾個音:“還要喝那個藥劑嗎?!”
雷哲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點強化程度根本不夠,當然要繼續。”
一直站在床尾的尤金忍不住開口道:“……危險性呢?還和這次一樣?”
“啊,大概,會好一點?”雷哲沒心沒肺地說道。
到不是雷哲故意要在鬼門關前瘋狂試探,畢竟新人類的體質進化了幾百年,早不是早期那點強化藥劑所能達到的。雷哲如果想在短時間內恢複前世的身體強度,只能這樣來回走鋼絲,靠藥劑刺激身體在短時間內走完幾百年累積的進化之路。
這非常危險,他卻不得不這麽做。幸運的是,每次強化成功,下次挺過強化危險的幾率就會大一些。
一想到下次還會見到生死不明的雷哲,尤金心裏就猛地一抽。他擡手捂着自己的心髒,臉上既茫然又痛苦,雜糅成一個誰都看不懂的複雜表情。
迪歐被皇太子接走的消息在星系間傳開後,紀伯倫與奧斯頓的談判也迅速進入了尾聲。最大的籌碼已失,紀伯倫幾乎是用跳樓大甩賣的價格把雷哲賣給了奧斯頓,而奧斯頓也反應迅速,立刻便派出了艦船來接雷哲。
于是,雷哲便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來強化自己。
為了争取在登上奧斯頓的飛船之前,身體能達到想要的強度,雷哲在第二次強化時冒險的選擇了動脈注射。
這一次的反映強烈到把第一次類比得像是在惡作劇,他全身的皮膚掉落,血管破裂,雷蒙德的魔力根本不足以治愈他。到最後他在浴缸裏躺了足足兩天,才蘇醒過來,一直等到雷蒙德魔力恢複,才配合他的能力抹去了強化遺留的痕跡。要不是殲滅公對這個兒子漠視到了極點,他早就穿幫了。不過也因此引起了伊莎貝爾的注意,雷哲只好放緩腳步,之後在強化時都選擇了“溫和”的口服方式。
“明天就要走了啊……走之前再來一杯吧!”雷哲用“喝一杯”的語氣從試管裏分離了一滴強化藥劑融入了酒杯,正準備一飲而盡的時候,餘光卻掃到了正狠狠瞪着自己的尤金。
“……”果然不是他的錯覺啊,尤金的确在生他的氣。可是為什麽呢?自己好像沒做什麽會惹他生氣的事吧?雷哲一邊琢磨着,一邊喝下杯中酒。
經過了前面幾次強化,雷哲身體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盡管依然有高熱、痙攣、出血等症狀,可這一次他全程保持着一絲清醒,能感覺到周圍發生的事。
啊,雷蒙德又哭了。看着那麽大個塊頭一副肌肉兄貴的樣子,沒想到他這麽愛哭,以後給他買衣服得記得多準備幾條手帕。
尤金……手勁真大。難怪每次喝完強化藥劑,第二天胸前都一片青黑,他就不能溫柔點嗎?
雷哲一邊忍受着痛苦,一邊胡思亂想轉移注意力,直到他從肩膀上感覺到了另一股疼痛。
這股痛面積狹小,夾裹着熱氣,和身體其他部位傳來的痛感完全無法相提并論。可不知道為什麽,它卻壓倒了所有的感覺,一路深入雷哲的身體,直達胸腔某個正努力掙紮跳動着的部位。
第二天起床換衣服時,雷哲看了眼右肩上的圓形傷痕。認真地欣賞了一番之後,他挑起唇角,活動了一下肩膀,換上禮服,帶着尤金和雷蒙德下了樓。而此時,奧斯頓的飛船已經停靠在紀伯倫星軌道上的空港裏,等待着他的到來。
看着雷哲在餐桌旁落座,殲滅公對一旁的菲力?紀伯倫說道:“一會你送他去空港。”
“是。”
吃完早餐後,殲滅公便起身準備去處理公務,路過行禮的雷哲時她腳下一頓,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而雷哲對于她的疑惑并不在意,腳步輕快地跟着菲力?紀伯倫就上了飛艇。眼看飛艇就要抵達空港時,菲力突然對雷哲說道:“雷哲少爺,要做個交易嗎?”
“哦?說來聽聽。”雷哲饒有興致地說道。
雖然雷哲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但菲力并沒有太在意,而是懇切道:“如果你把這個深淵精靈的契約轉讓給我,我會幫你收買奧斯頓的人,讓你過得輕松點,如何?”
雷哲垂下眼簾,輕聲道:“這可真是個好主意……”
“是吧?那我們……唔!”正得意洋洋準備馬上和雷哲交接契約的菲力?紀伯倫,忽然悶哼一聲,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可這股突如其來的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菲力一頭冷汗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卻并沒有感到哪有不适。
就在他一頭霧水時,雷哲提醒道:“到了喲,菲力隊長。”
菲力聞言擡頭一看,這才發現飛艇已經停在了奧斯頓飛船停靠的停泊口裏,幾個胸前佩戴着鳶尾紋章的人正站在飛艇的艙門前,等待他們下船。菲力頓時大吃一驚,剛才他只顧着身體的不适,根本沒有操作飛艇,他們究竟是怎麽降落的?
但就算再不解,也沒有時間給他細想了。奧斯頓的人明顯面露不耐,其中一個更是敲了敲艙門,壓制着脾氣問道:“雷哲少爺?”
沒等還想硬抗着不開門舊事重提的菲力開口,飛艇的艙門突然自動打開了,雷哲微笑着下了船,站在奧斯頓來接他的人面前随意道:“走吧。”
奧斯頓的人并沒見過雷哲本人,來接他的人原本還有些猶豫,但在看到他身後跟着的尤金後,幾人迅速地交換了眼神,畢恭畢敬地對雷哲說道:“雷哲少爺,這邊請。”
雷哲跟着他們往奧斯頓的飛船走去,背對完全搞不清楚飛艇是怎麽降落、艙門又怎麽會自己打開的菲力揚了揚手:“代我問候殲滅公,再見……不,永別了。”
菲力?紀伯倫又驚又怒,等他驚疑不定地回到獅子堡回報殲滅公時,這個雷哲名義上的母親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一句話也沒說,便揮手讓他退下。
當天晚上菲力?紀伯倫暴斃于獅子堡二樓的房間裏,死因是不明原因的內出血。
登上奧斯頓飛船的雷哲受到了精心的款待,只是在安排房間時,奧斯頓的人以房間太小為由想把尤金和雷哲主仆二人分開。
雷哲在感知了一番飛船上的船員後,點頭同意了。結果第二天,不大的飛船上船員就折損了差不多四分之一,船長氣急敗壞地找到雷哲,質問起尤金的事。
雷哲驚訝道:“你們不知道嗎?尤金是迪歐的朋友,所以他的契約是最低等級的。”
船長一聽臉就黑了:“最低等級……那他不就是相當于六級魔鬥士?!”
雷哲點點頭:“對啊。”
奧斯頓派來接雷哲的飛船只是一艘護衛艦級別的小飛船,整艘船加起來不到一百人,等級最高的也不過是三級魔鬥士,哪怕所有人一起上,也打不過高了他們整整三個等級的尤金。衆人被迫熄了不軌之心,憋氣之餘只好安慰自己,等出了奇美拉星域就讓他們好看!
比起殲滅公回家時各個空港騰出航道一路綠燈的暢通無阻,奧斯頓家的飛船就只能按部就班排隊進空間傳送魔法陣。因此從紀伯倫星走到奇美拉星的邊境線,奧斯頓家的飛船足足用了三天時間。
這三天裏雷哲每天好吃好睡養夠了精神頭,等飛船一駛出奇美拉星域,被三艘飛船團團包圍時,雷哲顯得比船員還要高興。
“終于啊!尤金,你喜歡哪艘飛船?”雷哲靠着舷窗沖着尤金招了招手,用選聖誕禮物的語氣說道。
尤金走到觀景臺的舷窗前看了一眼,不怎麽感興趣地說道:“都可以。你想怎麽做?”
還沒等雷哲回答,船長帶着幾個船員現身觀景臺,用标準的惡霸語氣威脅道:“看到外面三艘飛船了嗎?雷哲少爺,不想挨魔導炮的話,就乖乖把深淵精靈的契約交出來,我們保你不死。”
雷哲有些無語:“……你們好像和我在同一艘船上吧?開炮的話,你們就要給我陪葬了。”
以為雷哲還在嘴硬的船長冷笑一聲:“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等着瞧!”
……這敗犬的宣言還真是不管哪個宇宙都一樣啊!雷哲感嘆了一句,帶着尤金和雷蒙德一路暢通無阻地晃到了飛船的登陸艙口,正好看到一個男人從一艘飛艇上走了下來。
此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結,氣息凜冽,一看就不是善茬。他似乎沒想到一下船就會看到目标,整個人都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沖尤金一笑:“果然是好貨色。黑市對深淵精靈的懸賞高達十億金幣,看來我要拔得頭籌了。”
“哦,恭喜。我能問下你從哪艘飛船過來的嗎?”一旁的雷哲插嘴道。
男人一愣,轉頭看向雷哲:“關你屁事?”
幾分鐘後,男人強忍着失去左腿的痛苦,将雷哲等人送上了自己的飛船。這艘飛船比起奧斯頓的護衛艦更小,是标準的雇傭兵座駕。
對于雇傭兵這個職業來說,除了大型傭兵團擁有百人級別以上的艦船外,大多數單打獨鬥,靠個人武力值行走江湖的雇傭兵們都會購買這種小型飛船。體積小,單人也能駕駛,最多可容納二十人,該有的都有,魔晶消耗又低,可謂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首選。
雖然對于飛船上緊湊的膠囊式住宿條件有些不滿,但想想日後再改也行,雷哲便笑納了。接着他走到了駕駛室的舷窗前,看着外面的飛船,活動了一下肩膀。
“做戲做全套。雷蒙德,你來操作,聽我指揮。魔導炮固定在這裏展開,明白嗎?”雷哲用手指點了點眼前的舷窗,說道。
“知道了少爺。”
“很好,其他人注意固定好自己。那麽……開炮。”随着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雇傭兵飛船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來了個九十度的甩尾,舷窗正對右側飛船。魔導炮呼嘯而出,直接把右側毫無準備的飛船打了個正着。
右側的飛船也是雇傭兵愛用的小型飛船,比雷哲他們這艘稍微大一點,船員也不多。在魔法中樞不給力的情況下,只一下就被雷哲擊沉了。
另外兩艘隸屬于奧斯頓家族的飛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直到那艘完全不照常理移動的飛船突然調轉方向,朝着左側的護衛艦就是一炮。
護衛艦連忙展開防禦魔法陣,以為能擋住攻擊正想開啓通訊罵人時,飛船突然一震,還沒等裏面的人反應過來,破裂的船體已經吸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船員。
眼看那艘雇傭來的飛船又對他們展開了魔法陣,船長一臉震驚怒吼道:“防禦魔法陣呢?你們這些廢物還不快開啓防禦魔法陣!”
“船長!防禦魔法陣不明原因失效了!我們……”
看着遠處的護衛艦被第二發魔導炮炸成了一朵煙花,雷哲低聲笑道:“魔力再厲害,沒有元素還是無用啊……”
然後,雷哲指着一路把他送到這的護衛艦,對雷蒙德說道:“靠近它。尤金,你駕駛飛艇去船上,想拿什麽拿什麽,”說着雷哲瞄到因飛船那兩次違反常識的轉向而被甩得臉色發白,縮在駕駛艙的角落一聲不吭的飛船原主人,直接拉壯丁道,“你也去。”
堂堂七級魔鬥士,莫名其妙少了一條腿實力大減不說,還被人搶了飛船,如今還要當苦力淪落為強盜。男人悲從中來,只想伏地大哭一場。
待尤金和雇傭兵魔鬥士将奧斯頓護衛艦搜刮一空後,雷哲二話不說地将它擊沉,然後駕駛着雇傭兵飛船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很快,奧斯頓護送繼承人雷哲?紀伯倫奧斯頓的艦船遭遇海盜,全體船員連同繼承人命喪星海的消息就傳到了首都星上。
皇太子伊萊面色鐵青地摘下了魔網鏈接器。他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