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海王星號（9）
自皇太子伊萊登基後, 帝國的氣氛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迪歐寄宿的佛朗西斯·瓦倫丁家遭逢巨變，一家之主隕落尋找殲滅公的等離子風暴中；至今位置不明的帝國矮人工坊裏，幾個矮人被秘密警察帶走；銀心大學有幾名教授意外失蹤, 帝國的重要部門也出現了不少空缺。
整個帝國暗潮洶湧、人人自危的氣氛甚至影響到了湮滅星雲裏的巨鯨，僅有六名乘客的海王星氛圍緊張，比之首都星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金先生**和精神結合的速度加快了, 真正成年的時間比計劃提前了三分之一。”尼普頓站在雷哲身邊，做每日彙報。
雷哲看着懸浮在眼前的示意圖, Q版的虛化小人和實體小人幾乎重合在了一起，只将将大了那麽一丁點。
“……預計還要幾天？”雷哲皺眉問道。
“按照現在的速度，大概再有三天尤金先生就會成年。但從最近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 也許還會加速, 我的建議是，從明天開始尤金先生就住進醫療室, 如非必要不要離開。”
“好。海王星號的能源儲備如何？”
“能源充足。”
“保險起見，在尤金成年前暫停海王星二號的建造，所有能源為醫療室準備, ”說着, 雷哲起身前往全息室，“我現在就讓尤金住進醫療室, 你先去準備一下。”
“艦長，您服用強化藥劑的計劃也暫停嗎？”尼普頓問道。
“暫停。萬一時間沖突了，尤金成年的時候我還躺在醫療艙裏怎麽辦。雖然無法感知尤金的精神，但要是有個萬一, 至少我能夠幫忙穩定他的**。”不過話是這麽說，其實雷哲心裏也清楚這不過是借口。真到那個時候尤金肯定是躺在醫療艙裏以便随時監控身體數據，一旦有什麽意外與其等着他做什麽，還不如指望醫療艙來得快。他這麽說，不過是希望到時候自己能陪着尤金罷了。
尼普頓雖然具有一定的意識，但千回百轉的人心他一時還難以明白。AI不解地歪了歪頭，正想指出這一點，卻遭到了雷哲無情地打壓。
“閉嘴尼普頓，幹你的活去。”
尼普頓人性化地嘟了嘟嘴，對着雷哲進入全息室的背影行了個軍禮，有些委屈地應道：“是，艦長。”
走進全息室的雷哲就像是突然回到了行星表面，映入眼簾的是重重疊疊的綠。撥開茂盛的樹影草葉，雷哲來到了位于整個森林正中央的草坪上，深淵精靈正躺在那，看着頭頂的星空似睡非睡。
“看來你很喜歡銀河。”雷哲走到尤金身邊坐下，看着精靈的側臉笑道。
尤金偏頭看向雷哲，心裏有很多感想卻說不出來，最終只是簡單地說道：“……她很美。”
“雖然同屬于旋渦星系，但和銀旋星系不同，銀河系是棒旋星系，沒有明顯的核心，而是由湧出的恒星聚集成的短棒為中心點旋轉。”
尤金擡手指着橫跨天際的銀河，好奇地問道：“就是那個嗎？所以你們把自己的星系稱為銀河？”
雷哲笑了：“不是，那個只是銀河系的一部分。銀河系從短棒核心分離出兩條主旋臂，還有四條分支旋臂與其相連，我們的母星地球位于一條名為獵戶臂的分支旋臂上。在地球只能看見銀河系的一小部分，可也因為這一小部分就像一條橫跨天際的河，所以我們稱之為銀河。在知道銀河和我們都不過是龐大星系裏的一員時，這個稱呼便成為了我們星系的名字。”
“……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
雷哲輕聲嘆息道：“我也這麽覺得……不過在我祖先的傳說裏，銀河還有一個名字叫鵲橋。”
聽到雷哲的話，尤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明晃晃的眼睛裏閃爍着銀河的光輝和好奇的光芒，令雷哲的心一下就軟成了一灘春水。
将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講了一遍，雷哲滿懷期許地看着尤金，以為自己會看到被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觸動的精靈。結果尤金垂着眸子思索了一陣後，斬釘截鐵道：“我還是覺得銀河好聽。”
“……”鵲橋相會這麽浪漫的故事，你就只想着“銀河”比“鵲橋”好聽嗎？雖然這才是符合深淵精靈的标準答案，但雷哲還是受到了點打擊。
将那點小遺憾抛之腦後，雷哲站了起來沖着尤金伸出了手：“你成年的時候快到了，尼普頓建議你最近幾天最好住在醫療室裏，我們去看看需不需要添加點什麽東西吧。”
“好。”将手放在雷哲手裏，任他拉着自己往外走。在離開全息室時，尤金回頭仰望了下星空，唇角抿得筆直。
醫療室裏，除了殲滅公，其餘人都聚集在了這裏。尼普頓清點着醫療室裏的各種藥品，将缺少的部分整理成清單，能夠直接用複制機複制的，都交給巴裏，不能直接複制的，則列出分子式相近的物品讓雷蒙德進行複制，然後交給雷哲合成。至于塞西利亞·萊斯特則跑進跑出的布置醫療室，看起來是要把這裏弄成總統套房才罷休。
結果雷哲前腳踏進去，後腳就讓塞西利亞把那些沙發、茶幾都搬走：“這裏是醫療室，不相關的東西放着礙事，床也沒必要搬新的，直接睡病床，床上用品換一下就行了。”
見扛着椅子的塞西利亞怒視自己，雷哲牽着尤金的手皺眉道：“怎麽？作為醫療場所，動線越簡單越好，難道你想尤金去醫療艙的路上還要花時間繞過這些家具？”
塞西利亞将椅子往旁邊一扔，大步走到兩人面前，一邊手刀切開他們牽着的手，一邊對尤金垂首應道：“他說的對，是我思慮不周，尤利塞斯，請您原諒我的愚鈍。我這就将這些東西都搬走，請您看看有沒有其他需要的物品。”
海王星號的醫療室相比起整個星艦來說算不上大，這是因為在科技高度發達的銀河系，大多數治療都用不着在這裏進行，使用納米機器人很多病症在自己房間就能搞定。只有非常嚴重的外傷、不明原因的感染才需要醫療官親自上陣使用各種醫療器具。
因此這個大約兩百平米的醫療室裏，除開醫療官的辦公室外，便是淡綠色的病床與醫療艙了，藥品都隐藏在牆壁裏，由語音控制，機械臂拿取。醫療官的辦公室裏也有一張病床，同時還有醫療官專用的盥洗室，說起來這裏應該是最适合尤金暫居的地方。
但考慮到醫療官辦公室距離醫療艙還是有點距離，怕差之毫厘失之千裏的事發生，雷哲說什麽都不肯讓尤金住在裏面，而是挑了一張離辦公室最近的病床，旁邊就是醫療艙。
“不過一個人住在這麽空曠的房間裏确實有點瘆人，幹脆我也住過來吧，要是有個萬一還能幫個忙。”環視周圍一圈後，雷哲自說自話地做了陪住的決定，還姿态十分自然地挑了離尤金最近的那張床。
塞西利亞眉頭狠狠地一跳，見尤金沒有出聲反對，雷哲的理由又是那麽冠冕堂皇，精靈大祭司坐不住了，直接走到尤金面前單膝跪地恭敬地說道：“您成年時會發生什麽确實很難預料，如果您允許的話，請讓在下在此陪伴您。”
尤金有些茫然地轉頭看向雷哲，還沒等雷哲示意他拒絕，塞西利亞已經感激涕零地說道：“感謝您的應允！”說完便動作敏捷地占領了尤金和雷哲對面的那張床，虎視眈眈地盯着雷哲。
巴裏見少爺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不知道腦子裏怎麽想的，連忙說道：“既然尤金成年這麽兇險，我和雷蒙德也住這好了，萬一有個什麽事，還能搭把手。”
雷蒙德專心致志地複制尼普頓清單上的物品，神情專注地仿佛不認識其他人。他身旁的尼普頓困惑地歪了歪頭：“醫療室有機械臂，還有智能診斷系統，你們搭哪的手？”
“咳，尼普頓，塞拉揚之花是這個嗎？”
“啊對，就是這個。”
二人世界秒變合宿的雷哲，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只能暗自磨了磨牙，默認了大家都住在這，随時準備“搭把手”的現狀。
于是當天晚上，“合宿”的衆人在洗漱後彙聚到了位于海王星號第二層甲板的醫療室裏，沉默地躺上了床。門外因為還未适應二十四小時制的殲滅公，剛從餐廳出來就目睹了五個男人穿着睡衣走進同一個房間的沖擊性畫面，腳下緩了一瞬後，翩然而去。
許久空中傳來一句喃喃低語：“有意思……”
當令人痛苦別扭的合宿進行到第二個夜晚時，尼普頓忽然在半夜打開了照明叫醒了衆人。
“尤金先生即将成年，請立即進入醫療艙！尤金先生即将成年，請立即進入醫療艙！尤金先生……”
在尼普頓一聲比一聲高的呼叫聲裏，雷哲第一個彈了起來，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尤金床邊，一邊掀開他的杯子，一邊大聲吼道：“激活醫療艙！”
一個電子音在醫療室裏響起：“醫療艙已激活，請描述醫療事件。”
“醫療事件未知，情況緊急！”
“醫療艙診斷、應急、手術模塊已激活、待命。”
被雷哲抱着往醫療艙裏塞的尤金，在蓋子合上前突然抓着他的手臂，認真地說道：“我不喜歡‘鵲橋’。”
雷哲急了，擡手就想拉下尤金的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不喜歡‘鵲橋’，因為他們要一年才能見一次。銀河聽起來美麗而又溫和，像是連接你我的河流。”堅持說完這句話後，尤金收回了抓着雷哲的手臂，躺進了醫療艙。
雷哲呆愣地看着醫療艙透明外殼下顯得有些虛幻的尤金的臉，耳邊回蕩着精靈剛才說的話。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麽肯定，尤金一定不會忘了他。
——因為銀河在他們之間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