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LiangYifeng
輸液室到底是喧嚣嘈雜的,人來人往不斷,鐘念睡了會兒就醒來了。
她直起頭,活動了下脖子,因為一直側着,她的脖子有些許酸脹。
梁亦封的肩也麻了,他小幅度地揉着自己的肩活動了一下。
鐘念有點抱歉,另一只沒有紮針的手幫他捏了捏肩:“很麻嗎?”
梁亦封收回手,享受着她地揉捏,“還行。”
鐘念:“我睡了多久?”
梁亦封說:“半個多小時。”
她看了看吊瓶,“怎麽還有這麽多?”
梁亦封說:“換了一瓶了。”
鐘念松了口氣,“還有多久?”
梁亦封:“十五分鐘。”
鐘念點了點頭,她拿出手機想要查收郵件,看到上面的時間的時候滞了滞,“快一點了啊……”
梁亦封擰了擰眉心:“嗯。”
鐘念問他:“你吃了午餐了嗎?”
梁亦封說:“等你結束一起吃。”
“好。”鐘念側臉溫柔的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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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亦封伸手,把她垂在臉頰處擋住視線的碎發給挽至耳根後面。
他想了想,說:“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吃個飯。”
鐘念扭頭看他,“約會嗎?”
“不是。”梁亦封扶了扶鏡框,“和我朋友一起吃個飯。”
鐘念收起手機,語氣平淡道:“可以啊,我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
梁亦封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眸平淡的直視前方,兩個人像是洽談公事一般說話。
他說:“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你會去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裏有絲絲的期待。
鐘念盯着輸液管,透明的液體靜靜地流淌。
她突然問:“你去嗎?”
梁亦封不明白她怎麽突然這麽問,但也還是答道:“去啊。”
“那我有什麽理由拒絕?”鐘念朝他莞爾一笑。
她的臉色實在不太好,昨晚是昏過去的,睡了也就三四個小時,因為早起也沒有化妝,唇色很淡,眼底烏青明顯,眉眼間還有深深的倦意。
但她唇角上揚,只朝他一個人露出這樣的笑,平素寡淡的臉上仿佛霎時春風拂過一般。
梁亦封伸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臉頰,唇角上揚,也露出笑來。
·
等吊瓶挂完,鐘念跟梁亦封去他的辦公室吃午飯。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梁亦封每日由沈氏旗下酒店經理特意繞大半個城送過來的午餐,只能說,确實很資本主義。
鐘念吃完之後有點發困,梁亦封問她下午還要不要回去上班。
鐘念說:“請假了。”
梁亦封從裏面搬了個折疊椅出來,拉長,便成了張床。
他說:“你在這裏躺一會兒,等我下班了,我們直接去酒店。”
醫院來往的人多,梁亦封的辦公室也常有人進來,鐘念怕打擾到他工作,而且也覺得,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兩者應該分開。
這就是鐘念,哪怕真的倒頭鑽入愛情飛蛾撲火來了,腦袋裏理智仍然牽引着她做所有的決定。
她活的認真,看的透徹。
她可以嘗試愛情,可以為了愛情飛蛾撲火,但是她更分得清,愛情只是人生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生活中比愛情重要的還有很多,人切記不要為了愛情而影響自己的工作、生活等其他事情。
人最重要的還是愛自己,畢竟這個世界,沒有人會陪你至死。
十分的愛,當然要把七分給自己,剩餘的三分,給其他所有人事。
鐘念思忖之後,說:“我在這兒,不方便的。”
梁亦封從櫃子裏拿出毯子來:“沒什麽不方便的,拿着。”
鐘念看着他,沒伸手。
梁亦封眼眸平淡,“我待會要去門診,辦公室不會有人進來,你在擔心什麽?”
鐘念抿了抿唇,“以權謀私,總歸是不好的。”
梁亦封:“我就以權謀私又怎麽了,誰敢說我?”
他直接把毯子扔在折疊椅上,拿好東西,關門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不希望我回來的時候看不到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門随即被關上。
鐘念饒是不懂,也懂了。
她拿過毯子,想着就這樣吧,反正被人看到又怎麽樣呢,大不了成為醫院的話題中心,被人在背後說幾天。
她又不在意這些東西。
梁亦封,他更不在意。
他們活的自我,活的不在乎外面世界是否下雨,他們自有自己的晴天霓虹。
·
鐘念留在他的辦公室裏,她也沒躺在折疊椅上,拉了條椅子,低頭看手機。
輸液的時候睡的那半個多小時已經讓她緩回來許多了,而且感覺也沒那麽暈了,生病總會想睡覺,現在緩了許多,她也沒那麽發困了。
鐘念趴在梁亦封的辦公桌上,無所事事中,打開社交軟件。
自從回國之後,她就沒有玩過這些社交軟件了。回國之後的工作太忙,社交不斷,每天奔赴很多地方,她追趕着時間,像是只活這麽一次似的,南城生活節奏太快,仿佛落人一步,就會落後許多一般。
鐘念難得有這麽一天,不用擔心工作,操心以後。
社交軟件上,她在國外的同事過着風生水起的生活,享受着當下的快樂;本科和碩士的同學曬着自己的日常,鐘念紛紛點了個贊。
隋禹在社交軟件上表現的如他本人一模一樣。
一天換三個場子,身邊的女人都不盡相同。他抽着煙,在晦澀的燈光下,眯着眼,側臉難得的有一抹滄桑意味。
鐘念在底下留評:多休息。
她就在辦公室裏刷了一下午的ins,一直到門口被人推開,鐘念收起手機,她以為是梁亦封,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來。
推門進來的卻不是梁亦封,是他的堂妹,梁昭昭。
梁昭昭看到鐘念的時候格外開心,滿臉笑容。
梁昭昭:“那什麽……我該怎麽稱呼你?”
鐘念被她這個問題問住,想了想,張嘴剛要說什麽的時候,梁昭昭搶先一步,她露出神秘的微笑來:“別、別說,請先保持安靜。”
鐘念:“?”
梁昭昭搬了條椅子,坐在鐘念邊上,雙手撐着下巴,和她對視。
梁昭昭眨了眨眼:“我覺得還是讓我家的冰山梁告訴我比較好。”
“……”
鐘念無聲的笑了下,也沒再開口。
梁昭昭突然想起來自己來他辦公室是幹什麽的,把手上拿着的牛皮紙袋拿了過來,遞給鐘念:“吶,你的體檢報告。”
鐘念猶疑接過:“我的嗎?”
梁昭昭:“對啊,我哥之前讓我去體檢中心拿的,他剛給我打電話讓我送到辦公室來,我還想呢,為什麽這個時候讓我送過來,我都要下班了,結果沒想到你在這兒啊!”
鐘念抿了抿唇,扯出一個笑來。
她打開牛皮紙袋,抽出一沓體檢報告來,翻了幾頁。
梁昭昭詫異:“你看得懂啊?”
鐘念把額前的碎發挽至耳後,“嗯……看不懂。”
她把報告單都放回紙袋裏,“我去體檢中心找醫生問一下吧。”
梁昭昭攔住她:“哎,這兒不是有現成的醫生嗎,非要去體檢中心幹什麽。”
鐘念疑惑的看着她。
梁昭昭擺了擺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三哥啊,他什麽都懂,待會你問他不就行了嗎!”
鐘念想想也是,跑那麽老遠去體檢中心也麻煩,不如等梁亦封回來直接問他。
梁昭昭心裏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恨不得當下就跑到大伯家,跟大伯吼:“大伯,你家的逆子終于談戀愛了你知道嗎,就是那個你覺得要孤獨終老一輩子的那個倒黴蛋,他竟然談戀愛了!簡直太可怕了!”
但是還沒确定,梁昭昭決定還是要先冷靜。
沒一會兒,梁亦封就回來了。
打開門,辦公室裏,鐘念還在,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目光偏移,看到了一個礙眼的梁昭昭。
梁昭昭接觸到他的眼神的時候雙手反抗表示不滿:“您看我的眼神,能稍稍友善一點嗎?”
得到的答案是冷冰冰的兩個字——“不能。”
OK,fine,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了。
梁昭昭在心裏默念般若我不生氣心經。
念完之後,她別有深意地看着梁亦封:“那什麽,不介紹一下嗎?”
梁亦封正在脫衣服,“介紹什麽?”
梁昭昭:“前面的介個美侶姐姐,我要怎麽稱呼哩?”
梁亦封聽着她用這種裝萌賣嗲的聲音說話就腦殼疼,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舌頭捋直了再和我說話。”
梁昭昭委屈的癟嘴,“三哥,在三嫂面前,給我點面子好不好?”
換來的答案竟然是——“可以。”
梁昭昭眼前一亮,她看向鐘念,鐘念盯着手機,注意到她的視線之後,擡起頭,對着她溫柔一笑,寡淡的臉笑起來仿若火樹銀花炸裂滿天。
鐘念沒有否認,梁亦封也沒否認,而且難得的是,梁亦封對她的态度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
梁昭昭感動的要哭了。
梁昭昭拉着鐘念,感激的看着她:“三嫂,你真好。”
“??”鐘念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梁昭昭說:“我活了二十六年,這是我哥第一次在我面前說‘可以’,他以前都是,‘不行’、‘閉嘴’、‘廢話很多’、‘出去’我的童年陰影都來自于他。”
鐘念:“……”
梁亦封直接把白大褂扔在她頭上,“你的童年是從二十五歲開始的嗎?”
梁昭昭打小就在國外生活,和梁亦封的接觸并不多,她是畢業以後才回國的。當場被揭穿,梁昭昭也沒有一絲的愧疚,她死皮賴臉的說:“那就是我的成年陰影。”
梁亦封冷哼一聲:“廢話很多。”
梁昭昭指着梁亦封對鐘念告狀:“嫂子,你看!你看我哥。”
鐘念看向梁亦封,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梁亦封勾住她的手指,他看向梁昭昭:“話說完了,可以走了。”
梁昭昭看着他們兩個人,突然覺得自己是進了賊窩。
她咆哮道:“天要亡我!”然後朝梁亦封翻了個白眼,快速的就跑了出去,生怕跑的晚了,被他逮住暴打一頓似的。
辦公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梁亦封:“走吧,他們在那兒等着了。”
鐘念說:“好。”
她把體檢報告放進自己的包裏,然後跟着梁亦封一起出門,下樓。
沈氏旗下最大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七星級酒店大堂金碧輝煌,一進去,侍應生就迎了過來:“梁總,季總他們已經在樓上包廂了。”
梁亦封:“嗯。”
侍應生在前面引路,鐘念和梁亦封并肩走在後面。
酒店裏的裝修格外奢華,中式的奢華,鐘念注意到,走道兩旁的裝飾畫都價值六位數,更遑論是其他的了。
鐘念想了想,問他:“季總?”
梁亦封說:“嗯,大哥。”
鐘念好奇的看着他,梁亦封捕捉到了她眼裏的好奇,緩緩解釋到他們幾個稱兄道弟的原因。
少年英雄氣。
梁亦封母親是海軍大院出身,他年幼時每年暑假被放在姥爺家,每天早起晚睡,跟幾位叔父去部隊裏跑操、打拳,二十公裏長跑不在話下。
當時和他一起的還有隔壁幾個大院裏最頑劣的人,比如沈放。
再比如還有一出身就已經安排好仕途道路的季洛甫。
陸程安是特例,這人什麽都想嘗試,十幾歲的少年面若冠玉,一股子書生氣,他是他們幾人當中性格脾氣最好的,二十公裏長跑之後,臉上還挂着溫潤的笑。
幾個人英雄惜英雄,就這樣成了好兄弟。
至于順序是怎麽排的,也沒有那麽講究。
梁亦封在家裏就是排第三,大家也懶得改了,直接叫他梁老三;季洛甫成熟穩重,舉手投足之間便是一副領袖氣質,于是就成了老大。
至于老二和老四的排名就更加簡單了。
沈放太傻逼了,從頭到腳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二世祖的模樣,哪比的上溫潤如玉的貴公子陸程安,所以就成了老四。
鐘念聽完,眸光幽遠,閃着絲絲笑意。
鐘念說:“我以前倒是沒有聽到你提過。”
梁亦封喉結微動,他扯了扯嘴角,說:“來不及和你說,你就走了。”
鐘念撥了撥頭發,說:“走之前也沒想過會那麽快,簽證下的比想象中的快,舅舅那邊手續也辦好了,于是就走了。”
梁亦封說:“我以為你只是回家過年的,沒想到……”
鐘念臉上的笑意很淡,提及往事時她的口吻都有那麽點雲淡風輕,又帶了點惆悵:“出國是很早之前的打算了,只是走的太匆忙,還沒來得及和你告別。”
梁亦封低低的應了一聲,也沒再說話了。
她不知道,在得知她離開的消息之後,梁亦封有生以來第一次消化一句話,消化了五分鐘。
那年冬天,他沒回家過年,在部隊裏和季洛甫一起訓練,部隊裏其他人也知道他們的身份,有人問他們怎麽不回家過年,他們兩個的回答都是,“沒什麽好過的。”
正好是下雪天。
梁亦封和季洛甫躺在厚厚的雪堆上,漫天的雪花飄落。
梁亦封說:“她走了。”
季洛甫:“一個女人而已,值得嗎?”
“值不值得,你自己不清楚嗎?”
季洛甫垂下眸,許久之後,他深深、深深的感慨:“嗯,值得。”
後來梁亦封想,他到底為什麽确定自己那枚愛她呢?
大概是因為在蒼茫的雪夜裏,他躺在雪堆上,看着明亮的天與純淨的雪,刀子一般的風刮在臉上,呼吸之間都是白霧,可他一想到她,就覺得滿心歡喜。
一個男人因為一個女人而開心,不是愛,還能是什麽。
見他沒回應,鐘念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前面的侍應生就說:“梁總,到了。”
梁亦封從回憶裏抽身出來,他扶了扶鏡框,“嗯,你先下去吧。”
“好的。”
侍應生把包廂門打開,随即就馬上離開。
包廂內的圓桌上卻只坐了季洛甫和陸程安,他們似乎在讨論着什麽,見到梁亦封來了,陸程安招手:“老三。”
眼神落在鐘念的身上,“唔……我是不是要應該改口叫弟妹了?”
梁亦封眼裏閃過笑意,他是欣喜的,但嘴裏卻說:“叫鐘念就行。”
陸程安受不了他這幅悶騷樣子,“啧”了一聲。
季洛甫還是第一次見到鐘念,上下掃了一眼,嗯,是梁亦封會喜歡的類型。
季洛甫說:“不錯。”
梁亦封笑:“當然。”
我看上的、惦記了這麽多年的女人,自然是世間第一、難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