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墨爵城就站在架子鼓旁邊。
他仍然穿着星尚學院的校服, 大概因為剛才翻牆, 又跑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緣故。
校服外套已經被他解開, 就連裏面的襯衣都松開了最上面幾顆紐扣。
性、感的鎖骨半掩半露, 就連胸膛, 都露出一小片古銅色的肌膚。
酒吧裏只開了幾盞燈,并不算亮。
墨爵城卻仿佛自身發光體,不管是站在人群中,還是在光線昏暗的地方, 都是那樣熠熠生輝, 總能被人一眼認出。
所以在星尚學院裏, 他從來都是絕對的焦點。
林深沒有看墨爵城。
他的目光始終釘在架子鼓上。
燈光下, 閃爍着金屬光芒的架子鼓看起來, 炫目又充滿誘惑。
他遲疑了片刻,緩步朝舞臺走去。
“上來啊。”墨爵城快步走向林深,彎腰, 主動朝他伸出右手。
舞臺是稍微有點高。
林深沒握墨爵城的手,自己雙手撐着邊緣, 翻身躍了上去。
“怎麽樣?”墨爵城也沒在意這種細節。
他和林深并肩走到架子鼓旁, 就像迫不及待地要把心愛的玩具展示給別人的小孩一樣,又說道:“這樣近距離的看, 是不是比電視上看起來帥多了?”
“嗯。”林深含含糊糊應了聲。
他擡起手, 遲疑了下, 又收回手。
“想摸就摸啊。”林深的手才剛收回, 還沒落到他腿邊, 就被墨爵城一把握住。
他滿不在乎地拉着林深的手,近乎霸道地将他的手整個按在了架子鼓的鼓面上。
“什麽感覺?”他轉頭,看着林深。
“沒!能有什麽感覺?!”林深臉微微發紅。
墨爵城的手很熱,也很有力。
雖然行為常常出乎林深意料之外,但相處這麽一段時間,他也漸漸摸出點門道來——
對方是個無比忠誠于他本心的人。
簡單一點說,就是想到什麽做什麽,想到什麽說什麽。
猶豫掙紮什麽的,不存在的。
這樣的人,也是林深最羨慕的那類人。
他下意識轉頭,飛快地看了墨爵城一眼。
然後不太自在地掙紮了幾下,抽回自己的手。
他倒不是特別喜歡架子鼓。
當然,墨爵城說的那段架子鼓solo的視頻,他印象也很深。
林深喜歡的,其實只是那種感覺。
鼓手坐在架子鼓前,肆無忌憚地敲着鼓。
張揚,瘋狂,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自他手下流瀉而出的鼓聲,仿佛每一聲都能敲在人的心上。
不過這種心事,也沒必要和墨爵城說得那麽清楚。
林深其實還挺意外的,墨爵城竟然還記得自己當時的神态變化。
——就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好嗎?!
“試試?”墨爵城朝林深揚了揚下颌。
“我不會。”林深連忙搖頭。
他不僅是個廚房白癡,還是個樂器白癡。
其實……
林深仔細想想,自己好像除了學習,也沒什麽別的優點了。
而偏偏學習都還贏不了,那個他最想贏的人。
“不會就學啊。”墨爵城不假思索地說道。
又來了。
又是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
林深心中始終憋着口氣,卻又說不出來究竟在憋什麽。
只是在聽到墨爵城這樣的語氣時,他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墨爵城是絕對的行動派。
他扔下那句話之後,直接脫下有些束縛的校服外套扔在一邊。
然後繞到架子鼓另一邊,在鼓前面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過來。”墨爵城将白襯衣的袖子挽到手肘上,招呼林深,“我教你。”
“你會?”林深到沒多意外。
墨爵城會帶他到這裏,還主動說可以學,他就猜到對方多半會了。
“會一點。”墨爵城說着伸手取下鼓槌。
他手指修長,光是握着鼓槌的模樣就讓人賞心悅目。
鼓槌十字交疊,發出“殼”的一聲輕響。
林深根本來不及反應,“咚”的一聲響。
第一聲鼓聲已經響起。
他下意識地睜大眼睛看向墨爵城。
對方神色認真,大概就和他平時背題或者做菜時候的表情一樣。
俊美的臉上完全收起了平日裏有點邪肆的高冷表情,專注地看着面前的架子鼓。
随着鼓聲有節奏地響起,墨爵城的神色認真到近乎嚴肅。
林深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目光才轉到架子鼓上。
鼓槌動得飛快。
鼓聲也越來越密集。
伴随着偶爾響起的镲聲。
在上午只有兩人的安靜酒吧裏,回腸蕩氣,逐漸變成一股仿佛可以席卷人心的風暴。
墨爵城哪裏是會一點?!
林深沒學過,無法專業地分辨出他在視頻上看到的鼓手solo,和墨爵城比起來要強多少。
但是那種放肆到肆無忌憚的,讓人忍不住熱血上湧的豪邁和氣魄。
他覺得自己在墨爵城身上看到了。
那種好像可以沖破一切的,力量和勇敢。
“噌”的一聲,伴随着鼓槌落在吊镲上,墨爵城的solo也落下帷幕。
他微微傾身,手肘撐在鼓面上,挑眉看向林深:“想學嗎?”
有點。
林深對樂器沒有那麽喜愛。
但是真心喜歡鼓手們每每敲響架子鼓時,那種自由狂放的感覺。
“過來。”墨爵城站了起來。
他把位置讓給他,将鼓槌也一并交給了他。
墨爵城按着林深的肩膀,讓他在凳子上坐下。
“我、我真的從來沒學過。”林深有些緊張地握着鼓槌,“一點也不會。”
他正襟危坐,如臨大敵般盯着眼前的整套架子鼓。
林深知道,別看剛才墨爵城看起來敲得輕松。
但是要學會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真正太輕松的。
他緊張地咽了口吐沫,又說道:“而且我樂感超差,小時候學豎笛,全班都學會了,只有我吹出來的曲子還是特別奇怪。還有……”
林深一口氣說道:“我唱歌也不好聽,我們音樂老師說我聲音雖然湊合聽,但是唱歌就像殺雞。所以,小學時候班上合唱團,我是唯一一個沒參加的。”
他越說越是頹喪。
原來他除了學習還稍微有點用處,在別的方面都各種差勁。
“放松。”墨爵城滿不在乎地說道:“又不是要讓你學到可以上臺表演的程度,你在害怕什麽?”
他瞥了林深一眼,伸手捏捏他的肩:“肩膀,放松。”
林深深呼吸,想讓自己別那麽緊張。
他現在才發現,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好了。”墨爵城又捏捏他的肩膀。
他走到林深身邊,微微俯身,先向他介紹道:“這是低音大鼓,用腳踏的。軍鼓、嗵嗵鼓、吊镲、節奏镲、踩镲。”
“嗯。”林深飛快地在心裏默記着。
墨爵城又大致講了下架子鼓每個部件的用途。
然後他退開一步,對林深揚揚下颌:“來,試試吧。”
“就這樣?”林深轉頭看向他。
他雙手緊緊握着鼓槌,臉微微發熱,緊張得汗都出來了:“你不先示範下?或者有沒有教程或者樂譜。”
“沒有。”墨爵城篤定地說道:“你随意。”
林深:“……”
林深活了二十來歲,從來都不知道,學一樣新的東西,可以這樣随意的開始。
他在學習上從來都是循規蹈矩,按部就班。
基礎先打得特別紮實,然後再一步步循序漸進。
他呆呆轉頭,握着鼓槌,一下怔住了。
林深只覺得自己腦海裏一片空白。
明明架子鼓就在眼前,鼓槌就在手中。
只要落下,就能發出第一聲響。
可是他就像是被未知的力量定格住了一般,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落下這第一聲。
林生怔了片刻。
他又下意識轉頭去看墨爵城。
對方退得更遠了些。
他雙手環抱胸前,懶洋洋地倚靠着舞臺後面那堵牆。
對上林深的目光,墨爵城也只是沖他揚揚下颌,一副自己絕對不會幫忙,讓他自力更生的模樣。
林深:“!!!”
好歹他也是為墨爵城辛辛苦苦整理了四門例題集的同學好嗎?!
換個身份,對方就這樣對待自己!
他也忍不住賭起氣來。
林深眉頭微皺,努力回想墨爵城剛才敲鼓的順序。
好像是……
他握着鼓槌的手更用力,然後試探地,緩緩地敲了下去。
“咚”的一聲輕響,鼓聲再次響起在空曠的酒吧中。
很多事情其實最難的,就是邁出第一步。
只要可以勇敢地走出這一步,後面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林深深吸口氣,握着鼓槌的手用力。
反正這裏只有墨爵城!
酒吧裏除了自己和他,就再沒別人。
中二校草丢人的模樣他也不是沒見過!
讓他看到自己不擅長的一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最多,就是被他嘲笑一頓嘛。
……
無數的念頭,在林深腦海裏飛快閃過。
随着亂七八糟,沒什麽節奏的鼓聲和镲聲響起。
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松。
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慢慢放松下來。
林深自己都沒注意,他的唇角甚至微微揚起。
眼睛,就和那天在視頻裏看到鼓手solo時候一樣,變得亮晶晶的。
墨爵城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
亂七八糟的鼓聲镲聲響成一片。
林深真的沒撒謊,他的樂感差得一逼!
就連最最簡單基本的節奏,都完全踩不準。
但是看着對方越敲越快的胳膊。
聽着越來越密集的鼓聲,墨爵城唇角微微揚起。
連一向桀骜高冷的目光,都變得柔和了幾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緩步走到林深旁邊:“林深。”
“啊?!”
林深已經完全放開自己。
他知道墨爵城在叫他,甚至還擡頭看了他一眼。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敲鼓的手卻沒有停下。
“林深。”墨爵城湊近了些,在他耳邊吼道:“玩得開心嗎?”
“還行!”林深點點頭。
“咚咚咚咚咚……”一連串密集激昂的鼓聲中,林深不僅眼睛變得很亮,就連臉都變得通紅。
墨爵城突然輕笑一聲。
他早就覺得,那個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壓抑着些什麽。
努力讓他自己看起來嚴肅又靠譜的林深,遠遠及不上對方偶爾真情流露。
露出這樣有些放肆,又自由爛漫的表情看着順眼。
可愛。
他又想……
墨爵城只遲疑了一秒,就俯身扣住林深的後頸。
重重吻在了他的唇上。
鼓聲戛然而止。
鼓槌“噠噠”幾聲輕響,掉落在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林深重新空下來的雙手突然抵住了墨爵城的胸膛。
他雙手用力,毫不客氣地将對方推開。
墨爵城踉跄着退開幾步。
林深雖然是個瘦削的宅男,戰鬥力幾乎為零。
但好歹是個十八歲的男生。
真的用盡全力,力氣也不算小。
隔着約莫不到一米距離,墨爵城看着林深。
對方伸手重重擦過自己的嘴唇,臉仍然漲得通紅。
大概是因為剛才敲打架子鼓帶來的狂放的感覺,還在血液裏燃燒着。
林深擡眸。
亮晶晶的雙眼直視着墨爵城。
他早就習慣隐藏起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
很多時候,明明自己不開心,不樂意,也會因為擔心就此失去一個朋友,或者親人,甚至是別人的關注……
就什麽都不說。
可是現在。
林深轉頭,瞥了眼閃爍着金屬光芒的架子鼓。
他深吸口氣。
看着墨爵城的眼睛,突然大聲說道:“你別這樣做!”
他沖着對方吼道:“我不喜歡!”